文墨齋團圓宴(6)(1 / 1)

雖然有賈青青出言諷刺,但文行舟這些年的江湖地位確非浪得虛名,如司北途所說,他武功很雜,賈青青便是不會武功也能看出其中千變萬化,數家路數完全不同的招式居然被他融合得天衣無縫。

“他天分很高。”

說話的是司北途,一隻手還虛虛攔在自己身前,可能江湖人本身都是好鬥的,他盯著混戰中央的雙眼隱隱閃動著興奮。

她掩嘴低聲,“你怎麼沒帶我送你的刀?”

“帶了。”

“?”左右看看他,盤亮條順得很依舊啊,那麼大把刀藏哪了?

混戰中很快有人受傷了,莫鈺提著藥箱下去給人療傷,她不論敵我,隻要是傷員就救,莫瑜幫忙,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看著看著司北途突然道,“文行舟打不過她。”

這方麵他是專業的,賈青青信他。

果然,就見文行舟表情明顯凝重起來,衛薑居然還在笑。

賈青青,“這位阿姨很開朗啊,愛笑的阿姨武功一般都不會差的……咦?”她後退一步端詳,“那些道貌岸然袖手旁觀的江湖人為什麼不太高興?”

道貌岸然江湖人,“……”

袖手旁觀江湖人,“……”

不要講得像你仗義出手了一樣!

在江湖人亂七八糟的嘈雜聲中,司北途道,“文行舟用的是魂姬宮的功夫。”

賈青青點頭啊點頭,呲牙樂。

司北途凝重的表情微動,挑眉,樂什麼?

賈青青捂臉扭呀扭,門主聲音真好聽~

她莫名其妙是常態,大家習以為常識趣地不去深究。

而原本全力幫助文行舟其中一個如今卻是沉下臉來,收招拂袖後退。

這是霧山派掌門叫蔣什麼來著?果然子肖其父,霧山派門前的路一定就叫耿直這條路吧。

賈青青終於也看出了點意思,文行舟經過方才的弱勢及時調整,所用武功越來越厲害,也與衛薑越來越相似。

直到他終於抽出自己的獨門武器,玄鐵扇。

賈青青突然振臂高呼,“決戰!”

專心觀戰的江湖人都被她突然一聲嚇了一跳,果然就見文行舟的鐵扇攻向衛薑脖頸,衛薑一個詭異的身法躲閃開,似乎毫不費力,甚至還在嘲諷。

“這一招本沒有名字,雲羅平日在家說著玩兒要叫分文不取,像你這樣貪得無厭得隴望蜀之徒能懂什麼叫分文不取?”

她這樣說,有一些老人倒是由這手段聯想到一個人,那人偶爾跟在衛玉容身邊,極少說話,旁人也不知道她姓名。隻有兩次見她出手,掌風過處取人性命,屍體外表沒有半點傷口,就如同打著打著突然睡著了。

後來有人驗屍,才找到的原因。

有人在問,“是毒?”

另一人回答,“是割斷喉管,但未傷及皮膚。”

蔣家的小子嘟囔,“雖然沒有見過,但聽著比文掌門的厲害啊,但用掌真的能做到嗎?”

嚴妙心她們也是勉勵支撐,根本沒有心思去討論什麼武學。

“因為武器藏在掌心。”衛薑盯準文行舟臉猛扇,間隙還有餘力插話,“雲羅兒時自己做的流雲簪,第一次做不熟練還是個瑕疵品。”

發間古樸的流雲簪不太起眼,賈青青緩緩勾起嘴角。

又是一個玩兒文字遊戲的。

衛薑還在誅心,“文行舟,不出兩日天下將人儘皆知,是你為了安雲羅手裡的秘籍害她性命,你不是經營半生就為了地位虛名嗎,今日,將全部化為烏有。”

文行舟身中數傷身法依舊優雅,隻是表情就要猙獰許多了,他喘著粗氣,看了賈青青一眼,突然哈哈大笑。

賈青青點頭,這是瘋了。

“衛薑,魂姬宮究竟是要遮掩什麼?”

觀戰眾人還沒明白,隻見他一把玄鐵扇與衛薑長鞭對戰,過招間揚起串串血珠,他激動道,“安雲羅當年就是為了……”

衛薑全力一鞭朝他麵門揮下,嚴妙心和文祿趕來一左一右格擋了一下,文行舟也及時後退,正要再次開口之際,門外風聲呼嘯,一道殘影劃過,利刃入體聲清晰異常。

文行舟僵硬當場。

他口中,插著一把金色的匕首。

鮮血霎時湧出口中,灑滿衣襟。

伴隨著嚴妙心和幾個弟子高呼的一聲“師父!”,被文墨齋的弟子和幾個江湖人圍住的文行舟渾身抽搐著,他說不出話來,鮮血流個沒完,幾乎是黑色的。

魂姬宮的內功,帶毒,毒人也毒自己。衛玉容挺過來了,可惜他還是沒能拿到另一半秘籍。

他顫抖著抬起手,指著一個方向。

是賈青青。

弟子們扶住文行舟正無措,半月派掌門及時出來,封住他周身幾處大穴,但是搖了搖頭,匕首刺入過深,堅持不過半刻鐘。

嚴妙心跪在地上一手托著不斷湧出的鮮血,整條袖子都打濕了,她慌張向莫鈺求助,神醫走過來,但隻是給她肩頭的傷口撒了藥。

嚴妙心一顆心沉到深淵裡,年輕的神醫無數次救人於生死之間,可她今日不救文行舟,是救不回,還是不願救?

文行舟還在抖著手在地上劃拉,似乎是想要寫什麼,景煜單膝跪在地上展開自己衣擺,拿起他染血的手放在上麵,“文掌門寫這裡。”

顫抖的血跡落在華貴衣擺上,賈青青取下發簪放進司北途掌心,清亮的嗓音在大廳裡分外清晰,“讓安雲羅送他最後一程吧。”

就見司北途單手持簪走下來,另一手握著不知何時拿出來的刀。

金色繁複花紋,柄上黑色晶石,與文行舟口中如出一轍。

司北途在他們麵前停下腳步,幾個掌門互相看了幾眼,還是沒有出手,阻止也沒有意義了,文行舟這個樣子,可能連半刻鐘也堅持不到。

文墨齋的弟子哭的哭傷的傷,在司北途手下撐不過兩招,嚴妙心被他一掌打翻在地,目眥欲裂吼著“住手!”,卻隻能眼睜睜看他單手揮簪,語氣森冷。

“代安姨送你上路。”

沒有人看清他是怎麼出的手,對麵文行舟雙目瞪圓,不動了。

一眾弟子撲上去,半月派掌門細細查看,而後搖頭,沒氣了。

脖頸上真的沒有傷口。

景煜的衣擺上隻有歪歪斜斜一道血跡,他最後還是沒能留下隻字片語。

其實賈青青都記得。

風雨飄搖的夢裡,牽著她的手逃命之人是安雲羅,她身上穿的花衣服,其實是鮮血浸透了綠色衣裳,而他們身後追著的,是文行舟。

起初教文行舟魂姬宮武功確實是一場交易,換文行舟對外把這個女兒認作是親生的,從初遇開始,安雲羅都為他編好了說辭。

但隨著日複一日相處,文行舟隱約發現了安雲羅背後龐大的秘密,在他一次次試探想要得到更多的時候,安雲羅終於發現這是一匹永不饜足的凶獸。

於是她打算帶安卿離開。

隻是她千算萬算沒有想到,朝夕相處的人真的是披著人皮的狼,文行舟在她飯菜裡下了毒,逼她交出秘籍說出秘密,彼時的安卿如同丟了魂魄的行屍走肉,他便沒有提防。

關鍵時刻也許是求生意誌強大,安卿刺了文行舟一劍,安雲羅趁機帶她逃了出來。

之後就是安雲羅中了他的入骨針,文行舟也被安雲羅打下懸崖。

安雲羅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拚勁最後一絲力氣帶她到賈家後山。

“這裡有一家富戶,最遲明天就會發現你。”

“卿卿,你其實都知道是不是?”

“忘了今天以前的一切,就作為普通人活下去吧。”

“遠離魂姬宮,永遠不要靠近一個叫衛玉容的人。”

“卿卿,都忘了吧。”

安卿呆呆坐在一邊,仿佛這個世界與她無關。

賈家的人發現她們之後,她隻來得及說出一句話,就徹底沒有了呼吸。

安雲羅死於文行舟的入骨針,文行舟死於安雲羅的分文不取。

無論當年恩怨如何,今日他一死,塵歸塵土歸土。

賈青青輕聲道,“祝你死不瞑目,偽君子。”

文墨齋的弟子們紛紛提起兵刃,前有魂姬宮,後有司北途,前幾日還一起喝酒玩樂的幾個人對賈青青怒目而視,恨不能上來一人砍一刀。

嚴妙心顫抖著手合上師父雙眼,作為門派裡如今最大的弟子,必須冷靜。她按下文祿手裡的劍,問衛薑,“師父已死,你們還想要如何?”

“不如何。”衛薑在擦拭鞭子上的血跡,任由身上的傷口流血也不管,“魂姬宮不針對文墨齋,你們好生過你們的日子,若是要來尋仇,也歡迎。”

地上師父的屍體還溫熱,嚴妙心哽咽道,“收手。”

“大師姐!他們……”

“我說收手!”

門內弟子向來聽她的話,知道她如今的選擇是為了保住大家的性命,隻得含淚收起兵器退到她身側。

“賈青青。”

這聲音太詭異,賈青青一哆嗦,江湖人也是一震,不為彆的,因為是衛玉容的聲音。

他們可時刻沒有忘記,這位絕世高手就一直在外麵看著,甚至飛來一刀就能刺死文行舟。

外麵衛玉容道,“你送我兒金刀,我贈你一把匕首,見麵禮。”

她看看那個“兒”,再看看那血淋淋還插嘴裡的見麵禮。

“……略顯血腥。”

女子在笑,隻聽聲音都能叫人腦補出絕世美人的模樣。

“我衛玉容的禮,你不收?”

收不收倒是其次。

但你這……用匕首回贈長刀?

缺斤少兩吧。

賈青青扭捏,“倒也不是不收,就是……您知道我父母是誰嗎?我也是你們魂姬宮的人?”

衛玉容道,“你既不是雲羅的女兒,司北途也早在十年前就離開,我魂姬宮不認你做女兒也不會認你做兒媳。”

衛薑鞭子也擦完了繞在腰間,帶著人帶著安雲羅的屍骸告辭離去。

可有人不會眼看她們瀟灑的來瀟灑走,一眾江湖人衝出去,怒發衝冠說要找魂姬宮報仇,衛薑也來者不拒,帶著人急速後退掠出大殿,聲音逐漸遠去,“不要汙了人家的地方。”

一群人呼啦啦便追出去了,賈青青還擔心呢,“不會出事吧?”

司北途低頭擦簪子,“不是說了麼,咎由自取。”

嚴妙心擦乾眼淚,才對江湖人道,“諸位,恕妙心無力遠送。”

江湖人今日所做最多的動作就是麵麵相覷,你看我我看你,看看地上的屍體,那魂姬宮曾經的少主司北途,還有剛被衛玉容贈了見麵禮的賈青青。

雖說不認她,但那匕首和司北途手上的刀一眼看上去就是一對啊!

有幾個文行舟的好友還是留了下來,一是幫忙操持後事,再也是擔心消息傳出去有人上門找麻煩。

其中就包括霧山派掌門,他趕了兒子下山,自己留下來幫忙。

直到人群陸續散去,賈青青還杵在當中,有個一起玩兒的弟子雙目猩紅衝她吼,“你還在這裡乾什麼!”

“我的匕首。”

弟子們簡直要被她氣笑了。

嚴妙心將匕首拔出來,染了血的匕首掉在地上當啷脆響。

昨晚賈青青說,劍來了文行舟擋……師父的身體正在一點點變冷,他欠安雲羅一條命,但真的是個好師父。

“你還有彆的想要是嗎?”

“嗯。”賈青青點頭,“我想要鎖山派壽宴邀請函。”

拿到邀請函賈青青當場就帶人回去收拾東西下山,路上她說要自己走,看看風景,她走在最前麵,彩彩就蹲在頭上,一人一鳥好像在對話。

“啾啾”

“彩雀回家了啊?”

“啾啾”

“約了你日後再見啊。”

“啾啾”

“不許罵我!”

她身後,是賈纓荷和慕靈,按照賈青青的要求,慕靈可以加入她的尋親小隊,但是必須隱藏身份,做中原女子打扮,慕靈放了一種蠱蟲到眼睛裡,覆蓋住原本的瞳色。

賈青青從此就再沒直視過她的臉,甚至覺得自己被她看一眼都要臟了。

再後麵是無門三個。

匕首和刀都在司北途這裡,他盯著賈青青的背影,心事重重。

在雷城初見賈青青拿安姨的流雲簪出來,他意識到了賈家後山埋的應該是安姨,當年衛薑姨說她離開宮主身邊下落不明,他後來也幫著找過,甚至找到了用與分文不取相似招式的文行舟。

也許是當年文行舟手裡隻有半本秘籍學藝不精,也許是他武功確實太雜,司北途多方試探,還是沒有從他那裡找到線索。

文行舟出來說他是賈青青父親的時候,司北途便知道他另有所圖,所以寸步不離賈青青保護她,也想要看看,這文行舟到底是想要如何。

安雲羅當年真的給了他不少東西,文行舟庭院布置也是魂姬宮的陣法。

如此交易,便更讓人好奇安姨究竟是為何,賈青青還在蹦蹦跳跳,她來曆成謎,安姨跟她又是什麼關係。

莫鈺還是像藥箱成精一樣悶頭走路,偶爾離隊去挖個藥,莫瑜就跳脫得多,問他師兄。

“楊掌櫃和蘇公子哪去了?”

離開之前楊秋水說有話找嚴妙心聊,可能是楊家要收文墨齋的產業,但蘇錦作為安陽郡主家的世子會有什麼要和嚴妙心聊。

他摩梭著匕首上的花紋,“他們有事,山下彙合。”

下了山賈青青又嚷嚷口渴肚餓要找地方歇腳,文修客棧肯定是不能去了,他們選了一家最近的酒樓,一進門,滿大堂的江湖人都看過來。

賈青青,“……相逢何必不相識啊!哈哈。”

無人回應她的哈哈,隻有熟悉的幾個人點點頭算是招呼。

大半人看見司北途還是有些警惕,這個年輕人這裡大部分人之前都不熟,先前在賈家出手袖箭那次,算是借著賈家傳言的東風在江湖人耳中淺淺留下姓名,知道是個身手很俊的年輕人,小門派的門主。

他跟在賈青青身邊便一直沒有從江湖人的嘴裡耳朵裡離開,走到哪裡了都做了什麼,愛聽八卦的江湖人大多知道,傳言中身份也隻是賈青青的護衛。

可今日文墨齋一遭,突然添了魂姬宮宮主衛玉容親生兒子的身份,在江湖上便是平地起驚雷,這些人吃過飯之後大部分將啟程前往鎖山派,其中一小部分便是各家派出快馬加鞭回家報信的。

司北途是衛玉容之子這件事,不出兩日就會傳遍江湖。

他令人忌憚的另一點,還是今日出手那一次。

誠然當時文墨齋弟子狀態不佳,但那些弟子平日裡在江湖上也算小有身手的,二十幾個一起上,在他手下不過扒拉幾下,必定沒有使出全力。

他出手太少,便是這裡麵資曆最深的幾個大掌門也看不出路數,不像魂姬宮的功夫,也不像江湖上任何一家。

更要命的是他還會安雲羅的功夫,那魂姬宮的必定也是會的。

總之,這是個不知底細,深不見底的年輕人。

這種人突然出現在江湖上,必定會掀起一番風浪,更彆說還有個到處湊熱鬨拱火的賈青青。

蔣力坐在角落一張桌,這桌都是被爹爹們趕下山獨自提著禮物去鎖山派的小輩,因為平日也有往來,幾個年輕人就做個伴。

他撓撓下巴,扭頭看窗外,這幾個人好有趣,好想去結交,但是爹說了不要節外生枝,忍住忍住!

不管江湖人心中的波瀾,賈青青餓得不行,坐下便劈裡啪啦點了一堆菜,小二賠笑,“今日客滿,後廚出菜慢了些,您能等嗎?”

小二說客滿那是肉眼可見,有幾桌已經上了菜的都在悶頭猛吃。

餓了三天的模樣。

江湖人在文墨齋原本就隻吃了個半飽,又經過一番大戲如今都是饑腸轆轆,最大的心願就是吃頓安生飯,但是暫時不想去文修客棧。

可惜大家都是這麼想的。

每次大門打開,進來的都是熟悉的臉。

於是換了地方,還是這些人吃。

樓上響起腳步聲,下來之人是景煜,他身上衣著與在文墨齋不同,應當是染了血跡一下山便更衣。

他習慣性對司北途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點完又猛然間想起什麼,臉色一僵。

賈青青憋笑,突然想起司北途的身份吧。

見他勉強繃住臉又坐到自己門派那桌去,同一桌的還有方白蕊。

賈青青一挑眉,呦~這是和好了。

大怨種楊若依不在,也可能是氣跑了。

她一揮手叫小二,“上碟花生米先,再給我幾張油紙。”一邊對著慕靈麵前的桌麵慈愛道,“嶽母教你疊千紙鶴。”

賈纓荷,“……”

你敢不敢看著她眼睛說話。

雷城最大的酒樓客棧是文修客棧,外地人來了大多會選擇那裡,其他家從來沒有過這麼多客人,後廚一時也是手忙腳亂,上菜確實慢了些。

受賈青青啟發,掌櫃給每桌都上了花生米,滿屋子江湖人紛紛“嘎嘣嘎嘣”。

一隻紙鶴折出來,賈青青塞彩彩嘴裡,“去路口接花花他們。”

彩彩想啾但是張不開嘴,耷拉著小腦袋飛走了。

嘎嘣嘎嘣。

“一直就想說。”莫瑜看著那遠去的小點兒,“彩彩真通靈性啊。”還每次都能找到路。

“告訴你個秘密。”她神秘兮兮,莫瑜不禁低頭湊過來,慕靈也好奇過來聽。

“彩彩通人性,是因為身體裡有我一半魂魄。”

!!!

就知道她神秘兮兮沒什麼正經事的司北途和賈纓荷,“……”

莫瑜擔心,“那你少了一半魂魄不要緊嗎?”

慕靈掏出隻大蟲子,“來,我給你治治。”

賈青青當場炸毛,“收起來!”

嘎嘣嘎嘣,嘎嘣嘎嘣。

慕靈熱情介紹,“這是蠱王的侄子……”

莫瑜也說,“快叫慕姑娘給你看看,姐,這個你能不能治啊?”

蟲子眼看要懟到眼前,賈青青一蹦三尺高,“收起來!”

賈纓荷淡定喝茶,“這就叫猴精自有傻子磨。”她對司北途致歉,“當然我不是說門主。”

司北途,“……”

你當然不是在說我!

他們這裡鬨哄哄的,有些江湖人皺起眉頭覺得吵,但諸如瓊祿閣浮山派和景煜這種去過賈家的都已經習慣了。

方白蕊托著杯子還道,“一直耳聞流川賈大小姐,近日一見才發現是如此活潑的。”

景煜低頭喝茶,“不止活潑吧……”他忍了又忍,嘴角好一陣糾結,堂堂鎖山派下任掌門,不可背後議論人,算了不說了。

方白蕊見他低著頭,以為他在笑,好看的眉頭也皺了起來,不動聲色問,“你蠻喜歡賈小姐的?”

賈青青和楊若依一樣,都是活潑鮮活的姑娘,有她們在的地方總是歡聲笑語,與自己不同,不會說有趣的話,也不會大聲笑。

隻有低聲聊天的酒樓裡突兀響起一陣劇烈咳嗽,如今已是驚弓之鳥的江湖人全都停下閒聊,循聲一看,原來是景煜嗆到了。

茶水打翻,又臟一件衣。

目送他滿臉一言難儘上去換衣服,江湖人繼續聊自己的。

賈青青還說,“連著弄臟兩件衣服,景煜印堂都發黑了。”

耳力極好,把方白蕊的話聽了一清二楚的司北途:他印堂黑好像不是因為臟了衣服。

幫忙收著邀請函的賈纓荷:印堂黑好像也不是因為方白蕊的話。

她們這裡不再說話,便能聽見江湖人在聊什麼。

文行舟死的消息還沒有傳下山來,不管嚴妙心如何安排,這消息他們可以在外麵隨便派人去送,但是雷城裡,文行舟的死訊絕對不能從他們口中傳出。

有關江湖門派的話題如今都很危險,聊著聊著就容易繞回魂姬宮文墨齋和賈青青,他們索性都在聊另一件事。

從商家找到的那批金子。

朝廷把商丞這些年做的事查了個底朝天,有人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

賈青青:不起範兒不會講八卦係列。

原來商丞當年沒能參加上科舉,就動起了經商的念頭,混來混去加入了王城一個商會,在一個掌櫃手下做事。

正逢朝廷要派大船去送軍餉,但鮮少有人得知,那艘船不僅是運金船,還是要送去水軍的戰船,上麵不僅有金子,還配備當時最新的水軍武器。

造船的資金很大一部分是各商會出的,這裡麵和官員勾連,期間關係彎彎繞繞自然有油水可撈,商丞便也搭上了這一趟順風船。

他在王城鑽營許久,最後居然還混了個身份乘船跟著出海了,期間是如何操作的江湖人都是道聽途說,他們也說不明白,總之如今安王震怒,處置了好一批涉事官員。

賈青青不明白了,出聲道,“這種情況不都是皇帝震怒嗎,怎麼你們這兒是安王震怒。”

閒聊的人一時噤聲,還在謹慎觀望要不要接她的話。

“因為當今皇帝身體不好。”

說話的是景煜,他又換了新衣,正從樓上下來,整個人看著精氣神都沒了。

他邊走邊道,“皇帝8歲繼位又病弱,安王是皇帝的親叔叔,一直代理朝政。”

賈青青點頭,攝政王啊。

那要出事嘍。

方白蕊又不動聲色抿了一口茶。

景煜也坐下喝茶,對賈青青態度十分和善,實則心中雙手合十:大小姐,放過我,不要去壽宴了。

不過還彆說哈,整間酒樓就隻有景煜理她欸,賈青青感動,“謝謝你告訴我,回頭我會出去好好誇你家壽宴菜色,叫天下人都知道鎖山派吃得好。”

景煜金牙咬碎,恩將仇報!

緊隨其後的是司北途忍不了一點兒的笑聲。

眾人神色複雜,有人咳了一聲,“還是繼續聊朝廷吧。”

“聊朝廷什麼啊?”說話的人從門外進來。

蘇錦和楊秋水。

彩彩還在楊秋水肩膀上蹲著,小爪子緊著劃拉他衣服上那華麗的繡工,頂好的刺繡被它扒拉一團糟。

蘇錦說完話也不在乎有沒有人應,直接收了扇子坐到賈青青那一桌,嚷嚷著要加菜。

這是談得很開心呐。

江湖人不知道他身份,以為隻是楊秋水帶來的公子哥兒,便繼續聊起來。

“現在已經查明是商丞偷了軍餉,拔出蘿卜帶出泥,這東裡族恐怕是被冤枉的啊!”

有人問,“那那麼多人是怎麼死的?不說還有武器嗎?哪呢?”

“說是商丞聯絡的幾方人分贓不均,臨時打起來了,商丞漁翁得利獨吞了那批金子,回來之後偷偷融了,就靠那些金子才發的家。”

“武器那就更沒人知道了,可能掉海裡了吧,那麼一大批呀,丟了十幾年,你們說這裡麵有沒有鄰國的事兒?”

一群人興致勃勃討論官場黑暗,其中驚險更甚江湖。

有人家裡在王城有門路,“聽說最近王城山雨欲來氣氛緊張,連安陽郡主這種,身體不好常年閉門不出的都出來活動了。”

蘇錦埋頭吃飯,聞言抬起頭來看了一眼。

少年的聲音突出重圍,格外分明,“如果東裡族是被冤枉的,當年上島的江湖人要怎麼辦?”

是你,耿直的蔣什麼來著?

滿屋子的麵麵相覷中,賈青青突然問,“你叫什麼名字?”

年輕人眨眨眼,指自己,“我嗎?我叫蔣力。”

“我叫賈青青。”

“知道啊。”

賈青青眯眼,“有困難就來找我。”

就憑這張嘴,得罪人是早晚的事。

蔣力還糊塗著,隻好愣愣點頭,表示記下了。

因為他那一句話,食客再次閉麥,酒樓又恢複了安靜,隻有零星響起的碗碟輕碰聲,還有莫瑜那每頓必聽的報菜名。

寂靜中,有人出聲,“景少俠,武林盟是何人參加壽宴。”

說話的人是飛雲山的段雲瑾,看著四十多歲,是掌門段雲璟的弟弟,也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前輩了,飛雲山地位是上百年實打實傳承出來的,與文墨齋和鎖山派都不遠,算是近鄰。

今日段雲璟留在山上幫忙,段雲瑾自己上路去鎖山派,他進了門便自尋角落用餐,從始至終沒有參與過討論,放在平時都是小輩見了要行禮的長輩,但今日發生的事太多,大家聊起來漸漸忘了他的存在。

賈青青小聲吐槽,“兄弟倆名字繞口令似的。”

景煜恭敬起身答道,“武林盟送了賀禮賀信,並未派人前來赴宴。”

賈青青自以為小聲問司北途,“為什麼問武林盟?武林盟和鎖山派關係不好嗎?”

景煜差點繃不住,人還沒到呢就已經開始潑臟水了。

段雲瑾是個和藹的中年人,一張笑麵,以他的功力這間屋裡任何人的話他都能聽得清楚。

“我問武林盟,是因為武林盟主蒼梧與東裡族族長舊時交好。”段雲瑾溫和對賈青青解釋道,“如今東裡族沉冤得雪,盟主若是得知消息,可能會召開武林大會商議此事。”

司北途毫無預兆捂住額頭歎了口氣。

就見賈青青眼睛又“叮~”地亮了。

武林大會!

吃瓜盛會!!

樂子樂子全是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