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大婚,婚禮在下午。
賈青青穿越過來沒多久就趕上流川城一家辦喜事,才驚訝發現這個朝代結婚不用起早!
所有人正常起床準備,新娘中午還能在家用個午餐,然後換衣服迎親,喜宴一般在酉時,吃到夜裡。
在現代當過伴娘,記憶猶新。
首先早起要拍晨袍,伴娘家人庫庫拍。
等新郎來接親了,遊戲環節繼續庫庫拍。
接到新郎家繼續各種環節各種順口溜祝福語下來,婚禮跟拍就隻管庫庫拍。
好不容易結束再趕去酒店辦婚禮,跟拍要在這個期間剪出早上的片子在婚禮前播放,因為開席時間一般都是固定的,這中間要留夠時間,所以新娘恨不得兩三點就得被薅起來化妝。
賈青青麵條淚,太痛苦啦~~~~
這一點現代人就不如老祖宗了嗷,這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後世怎麼卷成那個樣子。
想不通。
賈青青本就起得晚,一上午晃悠晃悠,在客院都能感受到前院的忙碌,甩著手帶弟弟們出去看熱鬨。吃吃喝喝,又跟在司北途身後狐假虎威監督莫瑜練功,時間就這樣嘩啦啦到了午飯後。
商家主宅燃起鞭炮,商丞帶人迎親去了。
“謔~看著隊伍長的。”彼時賈青青正蹲在一處屋頂,在看彆院視野最好的地方,“不對呀,新娘沒有娘家,那這商丞下聘了沒有?”
這事就要問消息最靈通的楊秋水,楊花花蹲屋頂也優雅到令人賞心悅目。
“彆院已經公開送給新娘了,一整條街的聘禮都在那裡。”
“好大手筆,還不知道新娘叫什麼?”
楊秋水換了個角度,指彆院門前的牌匾給她看——孟府,“孟衣容。”
楊秋水道,“新娘原本姓甚名誰來自哪裡無人知曉,名字是商丞取的,娘家是商丞送的,他就是要再娶一個孟衣容,明白了嗎?”
聽到的幾人都是啞然,不覺浪漫,隻覺得毛骨悚然。
神經吧。
這個做法連莫瑜都不敢苟同,“原本的妻子現在沒有家人了嗎?也同意?”
楊秋水目光放在下馬敲門的商丞身上,聲音愈發沉下來,“原配唯一的父親去年病逝了。”
因為新娘子沒有家人,節省了很多環節,商丞牽著新娘一步步送進花轎,迎親隊伍很快返程。
而一路上發的喜糖居然不是真的糖,是碎金。
賈青青,“早知道我們也下去搶。”
哪怕拿到一個,來吃席的車馬費這不就回本了。
身邊空了幾秒,司北途再回來的時候拿著一枚紅紙包的碎金給她,“拿著玩玩行,彆留在身邊,不吉利。”
賈纓荷:你們過分了哈。
回到主宅的時候大多數賓客都已經入座,規模比前幾日還要大,他們找了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楊秋水是貴客,宴席前幾張桌上都是安排好的,他一落座,原本懶散寒暄的幾個大腹便便中年男子全都正襟危坐起來,扯平衣角整整胡子,還有幾個借著喝茶偷偷照鏡子。
人家怎麼長得呢。
欸,楊家的小白臉。
花轎在門前停下,眾賓客皆起身去看,此時天色漸暗,院中點滿了燈籠,暖意燭光籠罩下如夢似幻。
新娘被商丞親自迎下轎,居然射箭火盆馬鞍一大堆都省了。
賈青青他們周圍都是本地人,有人竊竊私語,“原配那時就沒有吧。”
“是啊,當時他家窮得什麼都置辦不起,就一頂轎子抬過來的。”
紅毯兩側站著一早安排好的人,在新人走過來時撒花瓣。
莫瑜也懵了,這婚禮怎麼處處跟彆人不一樣,“怎麼隻撒花瓣?不是五穀雜糧嗎?花生紅棗呢?”
他還等著撿呢。
繽紛花瓣後麵,是蓋著蓋頭看不見臉的新娘,旁邊商丞臉上掛著喜悅,人看著也年輕了不少,不停向賓客點頭示意。
二人之間,是商丞緊緊牽住新娘的手。
賓客祝福不斷,有穿著喜慶的小孩兒去撿大人丟下來的花瓣,躲到人群後麵模仿大人的樣子高高拋起,扮演一對新人的小孩兒臉都是紅的。
一直沒有露麵的商召書也換了身喜慶的衣服,就站在人群後麵,看著父親迎娶一個和自己母親七成相似的女人,不知又是什麼心情。
扔花的人力氣大了些,一片花瓣也飄落到這邊來,賈青青一伸手便接住了。
這世上美麗的東西往往帶毒,如豔麗的蘑菇,如有情人最愛寓情的相思豆子,如她手裡這片夾竹桃。
良辰吉日,花瓣迷了人的眼,也迷了心。
前方廳堂裡,到處都是喜慶的紅,儐相長得慈眉善目,高聲唱著,“一拜天地!”
商丞牽著新娘轉身,眾賓客自覺退讓,一雙新人敬拜天地。
“二拜高堂!”
桌上隻有兩個商丞父母的牌位。
“夫妻對拜!”
商丞眼裡是真的有得償所願的滿足。
儀式還未結束,賈青青已經動筷開吃了,弟弟們天真無邪,“可以吃了?”
“快吃幾口。”拿筷子給他倆,“待會兒估計要吃不成,這種婚宴一定會有人出來鬨事噠。”
另一邊儐相“新人入洞房”的聲音剛落,門外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賢婿娶親怎麼不通知前嶽丈啊!”
來了來了!砸場子的終於還是來了!
隻見外麵走進來兩人竟然都是麻衣喪服,後麵那個帶著黑色幃帽,賓客中有人一眼便認出來未遮黑紗那人。
“孟叔!這不是孟叔嗎!!”
人群騷動。
堂前儐相也有些慌了,管家一邊派人送新娘下去,一邊安排護院將商丞保護起來。
賈青青伸長了脖子看這位傳說中的嶽丈,原配孟衣容的父親,很瘦有些憔悴,但眼裡滔天的怒火和恨意硬生生撐起了他。
人群中紛紛討論後麵是什麼人,這是鬨哪樣。
“哪裡來的歹人!”管家站在最前義正言辭,“老爺的嶽丈在先夫人身故之後就已經病故,靈牌至今供奉在堂,城外墳墓裡還有屍身。想在商家大喜之日鬨事,來人,轟出去!”
護院一擁而上,就在即將衝到孟老頭兒麵前之時,一柄劍橫在中間,來人猛地一腳把人踹了出去。
商召書持劍擋在外祖身前,目光凜然,“這就是我外祖父,看誰敢動手!”
賈青青悄悄鼓掌,商召書踹人是專業的。
人群靜了片刻,商丞終於從護衛保護中走了出來,看著居然很激動,“嶽丈!真的是您?您怎麼會……您不是病逝了嗎?快進來一敘。”
一邊管家開始上前請賓客離席。
“喜酒還沒喝上,商前輩何必急著趕人走呢。”楊秋水越眾而出,“孟老爺子看起來風塵仆仆是從何處來?身後是何人,為何要黑紗遮麵?”他站在孟老身側,哪怕是在這樣的情境下,他一出現還是隱隱響起驚豔吸氣的聲音。
不過他說得對,大家本就不想離開,這一打岔又留了下來。
隻見孟老從懷中掏出一塊牌位,近處的人一眼看清了,是孟衣容的牌位。
“老夫今日是來向世人揭穿商丞的真正麵目,他!”淩空數支暗箭襲來,有人尖叫,但卻並沒有利刃入體聲,司北途不知何時擋在孟老麵前,一甩手,短箭落地丁零當的響。
孟老目光堅毅,絲毫沒有受到影響說下去,“商丞毒殺發妻!戕害同行!逼死數家商鋪掌權人!”
此言一出,滿院寂靜,霎時沸騰。
商丞好似被指控的不是自己,還在勸說嶽丈先去休息,並派人去請大夫,“嶽丈如今與當年大不相同,既然召書說您是,小婿姑且便當您是,隻是不知您經曆了什麼又死而複生,一定是受了刺激。”
眾人一看確實,孟老從前在兆豐是教書先生,年輕時候便是文質彬彬深受鄰裡愛戴,甚至商丞年幼失怙都是孟老接濟最多,如今卻是一副雙目猩紅恨不能吸商丞之血泄憤的模樣。
如果不是有人假冒,確實像受了刺激精神失常。
有司北途和商召書在,護院暗器全都近不得身,孟老又從懷中掏出一本冊子展開,“這便是證據,上麵詳細記述商丞這些年殘害的商界同行,字字可考,他!”
身後之人摘下黑紗,麵紗下是一張布滿疤痕的臉。
“就是人證,許知易!”
人群嘩然。
“當年許家那個……”
“不是墜落山崖了嗎?”
“不對啊,當年許家掌櫃身故,家產全部變賣,不就是被商家低價買去的嗎?”
賓客議論紛紛,難不成還真是,商家殺人奪家產,那這也太可怕了,這些年商丞暗地裡到底做了多少惡事?
管家怒道,“哪裡來的宵小冒充夫人親屬,信口雌黃汙蔑商家家主!你那所謂證據由你們所寫,還不是想些什麼些什麼!”
“召書。”商丞沒有急著辯駁,隻問自己兒子,“你還信這個歹人冒充的外祖父?”
商召書沒有回答,但手中的長劍已經說明了答案。
抹了把臉,商丞歎氣,“你年歲小又思念外祖,父親不怪你。”他麵向眾賓客,已是傷心至極的模樣,“既然如此,報官吧,請官府徹查。”
他此言一出,多數人又覺得他心懷坦蕩,反倒是這孟老頭兒越看越不正常。
派去報官的人已經跑沒影兒了,管家又開始請賓客散席,眾人一見商家老爺失魂落魄的模樣也是不忍。
好好的大喜之日,搞成這個樣子。
商家甚至都沒有太過為難這鬨事的二人,也算仁至義儘。
賓客是從後向前散去的,最後麵是外地賓客,中間是本城人,最前方是商家貴賓,在已經離開大半的賓客人流中,賈青青逆流而上來到近前。
她站在司北途身邊,朗聲問,“如果沒記錯的話,官府都是聽商家的吧。”
人群一停。
“商家在兆豐是不是一手遮天,想必本城居民更加清楚。此次大婚官府給了多少特權不說,昨晚商家小少爺在不疑橋下縱火,捕快恨不得親自幫著點火助興,這裡很多人都看見了。”
她笑問剩餘賓客,“你們真的相信官府公正?”
商丞坐在那裡撐著膝蓋,已經被氣到發抖,他吩咐管家,“去請梁州刺史。”
商家這些年清名在外,從不與官府私交,就算兆豐官府因為商家貢獻極大刻意奉承,梁州刺史總不會有意偏袒。
喝了杯茶似乎緩過來些許,這位商家的掌權人已經恢複冷靜,他命人不再趕客,“官兵稍後即至,諸位鄰裡不妨留下來見證,商家清者自清,不懼歹人汙蔑。召書,你也看著,父親今日教你如何擦亮眼睛識人。”
他問楊秋水,“那麼賢侄又是為何?”
楊秋水彬彬有禮,“查清楚對大家都好,晚輩也是為前輩著想。”
商丞不再理他,派人先送新娘回去,蓋頭下的人卻搖搖頭,她沒有出聲,在一旁坐了下來,陪伴的意思明顯。
不多時,兆豐縣令和梁州刺史帶人前後腳進來,賈青青想去前麵看,被司北途擋在身後,“老實呆著。”
她艱難探頭看了一眼,縣令畏畏縮縮沒什麼看頭,刺史這位陸大人倒是人到中年更加英姿勃發。
陸樂半點沒遺傳到精髓。
梁州刺史駕到,滿院子的人行禮,管家先將事情來龍去脈詳述,實事求是,賓客聽了更加信服,幾乎在心中已經斷定今日一出是奸人毒計。
陸大人滿身威儀揮袖,“來人,將人證物證帶回。”
“稍等!”孟老蒼老的身軀跪在地上。
縱目睽睽之下,又從衣襟裡掏出一張不大的絹帛,“既然商家說物證由我們所書有失公正,那麼當著兩位大人和諸位鄉親的麵,草民還有一件物證。”
老頭兒聲淚俱下,蒼老的聲音裡是憤怒和冤屈,化作滔天怒火幾欲將商丞焚為灰燼。
“這是草民女兒藏於腹中用屍身運出的證據!是商丞暗害王城富商段家的親筆密信!”
“今日鮮花賀喜,商丞,你沒發現嗎?就是你毒殺發妻所用的夾竹桃!”
眾人都被這番指控震住了,是不是親筆書信,一驗便知。甚至收信之人,動手之人,處理後事之人,這其中可查的太多了。
牽一線便可動全身。
商家完了。
陸大人沒有接證據,轉頭看向堂中,商丞臉色終於陰沉下來。
莫瑜咬手指,“我腦子跟不上了,賈小姐你怎麼看?”
“我隻有一點想不明白。”
“什麼?”
“他胸前怎麼能放下那麼多東西?”
聽見了的司北途,“……”內功傳聲給莫瑜,[保護好賈小姐,彆分神。]
“夾竹桃?哈哈”商丞晃悠悠站起來,“召書,是你嗎?”
商召書握緊手中寶劍,母親向來身體康健,唯獨父親突然送他去王城求學,數月才能歸家幾日,那段時間母親身體便開始不好,人也鬱鬱寡歡。
直到某次回家探望,母親借著咳血的機會趴在他耳邊告訴他,若她身故,屍體不要火化。
當晚,母親自儘了。
商丞果然以母親生前重病為由下令火焚,當著前來吊唁眾人的麵,他大鬨靈堂,怒斥父親連最後的體麵和全屍也不肯留,最後商丞被逼無奈,發妻原樣下葬。
幾日後,又傳來外祖父傷心過度去世的消息。
商家的喪事一場接一場。
他在一個雨夜醉倒在母親墓前,就遇到了那些人。
他們調換了母親的屍體,讓他振作起來回去搜集證據,才能看清自己父親的真正麵目。
他擦乾眼淚,換上新衣,跟在父親身邊做一個聽話的兒子,看著父親終日懷念母親,看著父親暗中出手讓一個又一個對手家破人亡,他想儘辦法暗中阻攔報信收集證據,但父親幾乎手眼通天,兆豐到王城,似乎便沒有他不敢動的人。
商家已經是巨富,父親生活樸素,潔身自好,他不懂,商丞到底想要什麼。
商丞被捕快一左一右架著帶下來,經過身邊時,商召書問,“你口口聲聲愛母親,為何還要給她下毒?你究竟想要什麼?”
昨晚他在橋下燒畫,當時便有人稟報,商丞是知道的。
那幅是他當年親手所畫,衣容沒有好衣裳首飾,畫中衣飾都是他自己添加上去。
最初他想要的,不過是想給他的衣容錦衣玉食的生活,和這世間最盛大的婚禮。火盆不用她跨,能娶到衣容是他的福氣,無需驅邪。婚禮上灑在身上的也不該是期望子嗣的花生紅棗,應該隻有鮮花和祝願。
他愛衣容的善良正直,她溫柔包容,聰慧機敏,但正是因為,她太聰明了。
他以為自己瞞得天衣無縫,最後還是被她發現。
來自愛人的聲聲質問讓他痛心,說好的恩愛兩不疑,被他親手毀了。
為防止她見到外人泄密,商丞開始給她下微量夾竹桃,看著衣容身體一日差過一日,他流著淚抱著她,聲聲哀求,“彆說出去好嗎?為了我們都能活下來。”
而她隻有一句,“商丞,你就不會做噩夢嗎?”
她還是自儘了,幾日後她的父親,他的恩師也被他親手毒死。
衣容,我知你如今不想見我,那便先送你父親下去陪你。
屍體下葬那天,商丞哭到昏厥。
一年來他也時常會問自己,他這一生,到底是為了什麼。
到頭來,還是敗給她了啊。
兒子長相僅有三分像母親,麵對兒子的質問,商丞什麼都不會承認,隻是道,“她不想見我,我便不下去。”
商召書手中長劍微顫,他知道父親的本事,這些官員奈何不了他,他不會死。
過段時間風頭過去,商丞還是會東山再起,或是改名換姓,繼續做現在的勾當,甚至可能還會再娶一個叫孟衣容的女子。
錯身而過的瞬間,商召書驟然暴起,一劍刺向他胸口。
這一劍太快,商丞身邊又有兩個捕快遮擋了旁人視線,就在劍鋒即將刺透胸膛時,一道血紅的身影插入,推開商召書的劍,身後血光乍現。
在幾個賓客失聲尖叫中,商丞頸間的傷口鮮血噴湧,濺了新娘滿臉。
他保持在錯愕的表情倒地,咽氣前看向前方的臉上皆是了然與不甘。
血紅嫁衣揚起的裙擺落下,新娘孟衣容麵無表情,持有殺人匕首的手擦去臉上血汙,對商召書道,“你的手,不該染血。”
這是她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商召書沒接觸過這位新娘,他一直很抗拒這個自己母親的替代品。
陸大人的手下一邊保護他,一邊戒備這現場殺人的新娘。
孟衣容卻十分冷靜,從袖中拿出一枚平安符放到商召書手上,“這是一個人送給我的,今日轉贈,望它能保佑你一生安康,自由隨心。”
說完便轉過身去,乾脆利落給了自己喉嚨一刀。
鮮血噴湧,不會濺到他。
原來她的血和所有人一樣,都是熱的,不會因為殺的人多了就變冷。
她從小被某位大人物當做殺手培養,服下每月都需要解藥的劇毒替主人辦事,她們甚至不知道主人是何人。
領頭告訴她,因為這張臉,要她去做一個特殊的任務。
接近商家家主,陪在他身邊,回稟他的一言一行。
如同計劃一樣順利,商丞在邊境亂葬崗裡撿到她,便帶她回了兆豐,查清她是被人綁來的孤女,一切便順理成章起來。
她幼時被按著浸過這世上最毒的藥浴,商丞每日下的夾竹桃對她沒用,但她自己以金針封穴繼續裝作柔弱可欺,商丞便沒有懷疑。
商丞和孟衣容的故事她從隻言片語中略有拚湊,她的人生經曆很單薄,所以她也不懂,隻是儘職儘責表演一個素未謀麵的女人。
直到有一日在千佛寺,她遇見了求平安符的商召書。
少年清瘦的脊梁挺直,本該意氣風發的年紀,眉宇間卻帶著永遠揮之不去的鬱色。
小和尚說商家少爺時常來求平安,但是不會帶走,因為他所求之人已經不在了。
在千佛寺專門為他整理的角落裡,掛著滿滿一樹平安符。
每一個,都是求孟衣容平安。
她也被叫做孟衣容。
這是整個任務裡她唯一覺得還不錯的事。
二十年來她的生活就是訓練,殺人,領解藥,活下去,活著去殺人。
領頭給她們取代號的時候說,無論是人還是物件,隻要有了名字就有了靈魂,容易惹上牽掛,所以殺手隻有代號,不該有姓名。
貪婪望著那一樹平安符的孟衣容想,名字,真的擁有靈魂。
某天她又去千佛寺看商召書上香,離開的時候看到姻緣殿前都是少女心事滿懷的姑娘,又忍不住想。
她們的生活是什麼樣子?
自由,會是什麼滋味?
靈魂一旦撕開一道縫隙,就會如洪水侵蝕大地,日日夜夜都想問個明白,她到底是為了什麼一定要活著。
過往殺過的人麵目都變得模糊,婚禮前夜她卻哭了,因為紅色的嫁衣令她突然想起,幾年前死在她劍下的一個目標,鮮血流了一地,不過十五六的小姑娘意識渙散,斷斷續續說著,“姐……姐,好冷……”
血離開身體,真的好冷。
商丞死了,秘密便保住了,商召書什麼都不知道,他會平安活下來。
她最後看了乾淨的少年一眼,心滿意足閉上眼。
至少她還有決定自己生死的自由,雖隻有一瞬,足夠了。
商家的婚禮以一雙新人身亡落幕。
官府的人在整理現場安撫賓客,賓客陸續散去了。
商召書呆愣看著手中的東西,淡紫色的花紋,中央是刺繡的“平安”。
有人在他身邊語帶憐憫,“要讓她失望了,這符不會保佑你。”
他下意識問,“為什麼?”
“因為我求的時候念的是她的名字。”
屍體已經被官府搬走了,他麵前隻剩血跡。
“她叫什麼名字。”
賈青青將先前接住的花瓣放到他手中的平安符上。
“你今天灑了滿院,還不知道嗎。”
“她叫竹桃。”
“美麗,有毒,但兩個和它有關的女人,都真心希望你好。”
風驟起,卷起滿院落花,花瓣飛揚被風裹挾著向一個方向飛去。
賈青青知道,是司北途在清理,上元節用過的那一招。
叫雲散風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