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衣櫃(1 / 1)

他輕聲說出“是我”兩個字後,對方明顯僵住了,身上對抗的力量都卸了大半,手腕也緩慢地鬆下來。

他看著對方有些紅暈的臉,自己心裡也是暈乎的,彆開頭看向她未取下的那支簪子,鬆開她的手腕,想幫她取下來。

卻在鬆手的那一刻,感受到一股強大的衝力,帶著許久未感受過的熱浪,猛地紮進他懷裡。

他原先是一個類似於把她圈住的姿勢,此刻卻是紮紮實實地被她抱住了,柔軟的身體貼住他,冰冷的身體就像遇見了火焰般被包裹。

四年邊疆,常年寒霜,他已經許久,沒有感受過這種全身都像浸在岩漿中的熱情和滾燙,連帶著那顆,已經沉寂許久的心。

她的手緊緊抱住他的脊背,就像在尋求什麼依靠一樣,他此刻已經不敢移動,隻能笨拙地將手停滯在空中。

停滯了好一會,直到溫熱的水滴滴在他的頸側,逐漸變冰冷的那滴順著頸邊一直流到心口上,讓他不自覺地有些想收緊手。

他微微偏頭,隻能看見她輕輕埋在他頸間,剛剛滴落的,應該就是她的淚。

“她的淚好燙。”他沒來由地想。

外頭傳來關門的聲音,吱呀一聲巨響,讓竹徵意識到現在已經太失態了。

剛剛她乍驚之下又卒然放心,多少感覺心中空落落的,情緒決堤,看見他又忍不住離得更近一點,好汲取幾分溫暖的歸宿。

扒在裴風鶴身上時,又聞到了那股久違又熟悉的味道,眼淚也不爭氣地就流下來了。

她在反應過來後,近乎迅速地收回了手,偏頭躲避著目光,想往身後的櫃壁挪移一點。

卻在將將轉過頭時,感受到有一個人,輕輕地扶住她的腦袋,令她後退不了。

她有些震驚,卻沒有下意識地往後退,反而乖順地停下來,任由對方動作。

她隻感受到一股輕輕的推力自頭發上傳來,心知是裴風鶴替她將容易出聲的簪子取下來,任由他扶著自己的臉頰。

卻久久地感受到那股力量沒有卸下來,臉頰反倒是被摸得有些發熱,星星之火一下子就點燃了她整個麵龐。

她有些受不了,斜睨了他一眼。不看還好,這一看差點沒把她已經通紅的麵龐燒穿了。

他以一個近乎親吻的姿態靠在她的發間,專注又深情地盯著她的黑發,鼻尖那顆黑痣正好被她一縷頭發擋住,呼吸之間她的頭發微微顫動。

她強迫自己冷靜,才發現他衣領上的扣子鉤住了她下方的頭發,惹得他隻能靠得如此近來解開。

她呼吸幾乎止住了,覺得大腦缺氧得心跳加速,心中的那株梅花也好像被風吹得散落,整個心間像天女散花般飄落著花瓣,恰好降落在他清淺呼吸吹動的後頸上。

她慌亂之下又往偏離他的方向扭了一點頭,卻被他本來輕柔扶著她臉頰的手略微用力掐了一下。

“彆動。”似是怕聲音太大被發現,他靠近了她的耳邊,用氣音輕輕在她耳邊“吹了”一下。

她更加像被這氣息撓了一下,靠近裴風鶴的那邊身體癢起來,往旁邊猛地一縮。

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的頭發被連根拔起,疼得像是在頭皮上鑽了個洞,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腦袋。

連聲音也不能抑製住,輕輕“嘶”了一聲,痛苦得整個五官都皺在一起。

裴風鶴聽見她輕微的聲音,心裡也像被什麼東西拉著扯了一下,狠狠揪了一下,他著急地去看她的頭皮。

卻見她早已捂住,反而縮在角落裡,他微微低頭,女子柔軟又烏黑的兩根發絲就那樣卡在他的扣子上,纏繞著,莫名有幾分曖昧。

他的臉也紅起來,輕輕將那兩根頭發解救下來,動作不敢有一點波動,生怕將頭發弄斷了。

他看著仍在齜牙咧嘴的她,私心雜念忽然暴漲,悄悄將那兩根頭發藏在掌心,“留在這是證據,現在還回去說不定她會丟在這,還是先替她保管吧。”他想。

他也擔心自己握不住,順著掌心,將那兩條青絲藏到袖中。

竹徵捂著頭緩了半天,聽見外頭人說話聲才停下來,開始全神貫注地聽,一邊還將手抵在唇邊,作了一個“噓”的指示。

裴風鶴輕點了下頭,他們就這樣坐在一處,靜聽著外頭人說話。

竹徵經這一遭,連帶著之前的話也忘的一乾二淨,再一回想隻有那慢慢靠近,落在她心上的鼻尖痣。

她暗罵自己不爭氣,甩了甩腦袋,繼續聽著。

完全沒注意到旁邊的裴風鶴被她的頭發掃到了,下意識向後退了一下。

裴風鶴被那熟悉的蘭花香輕輕撓了一下,回想起她那天穿靚麗裙子的樣子,像是在花叢中走了一遭。

隻是外頭聲音愈來愈大,他心知時機不恰當,長呼了一口氣,專心聽。

男子說:“我就說了,不會被發現的,好不容易來一回。”

女子的聲音嬌嫩中又有幾分嚴肅:“說了彆動!摸摸也罷了,小心真被前殿的人發現。”

竹徵聽見這話愣了一下,前殿的人?那就是他們?這些人跟他們認識?

況且女子的聲音實在太熟悉,她感覺在哪裡聽過。

裴風鶴湊進了衣櫃那唯一的縫隙,似乎也是被震驚到了,回過頭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看著她。

她更好奇了,拿手指戳了戳裴風鶴,用疑問的眼神看著他,對方卻輕輕搖了搖頭,反而拉過她的手。

她感受到他的手有些冰冷,在櫃中蜷縮了一會,冬日裡手確實會像是被凍僵了一般,貼著她時讓她不禁顫了一下。

他輕輕拉過她的手,卻好像被阻攔住一樣,沒有繼續動作,僵在半空中。

她不明白地向他投過去目光,卻感受到他拉著她的手,輕輕點在他的掌心。

指尖傳來的推移感,和他輕輕握住她指尖的冰涼提醒著她,一撇一捺——他握著她的手,在他掌心寫了一個“宗”字。

她這才意識到,手上纏了綁帶,他沒辦法在她手掌上筆畫出來這個字。

他將她的指尖輕輕放下,墜落的刹那她才反應過來,宗!

那外麵女子的聲音,就是那個帶頭誦讀的宗小姐,太後的侄女!

她感覺自己心裡有什麼東西被打破了,拚湊出一個真相的模糊剪影來。

外麵的人卻沒停,幾句話下來,就聽見衣物摩挲,還有……深切交換呼吸的聲音。

那聲音拖泥帶水又綿延悠長,整個房間都彌漫著曖昧的氣息,竹徵和裴風鶴在狹窄的櫃中麵麵相覷,有些尷尬。

竹徵隻能說服自己當做沒聽見,轉移目光看向旁邊,開始在衣櫃裡這裡看看那裡摳摳。

裴風鶴卻在這時候忽然逼近,他動作不小,那聲音卻越發地大起來,反倒蓋過了他移動的聲音。

竹徵對這個忽然出現在她眼前一寸的身影滿是對抗,反應迅捷地將雙手交叉,抵在胸前,眼中隻有疑惑和害怕。

裴風鶴卻沒有再靠近,反而怪異地將雙手從袖中拿出來,向手心哈了一口熱氣,合十後摩擦了幾下,動作輕柔地將手捂在她的耳朵上。

她愣住了,那雙一直用力抵住的手此刻也像被抽走了力氣,軟下來落到她身旁。

她看見裴風鶴的眼睛,仿佛是在守護著什麼珍寶般嚴肅,那一刻居然也看懂了他的唇語,“彆聽。”

那股聲音依舊頑固地從裴風鶴的指尖漏進她的耳朵,她此刻反而那聲音更覺得更加臊人,眼神一下子熾熱起來,不敢再看裴風鶴,隻偷偷低下頭。

她仍在撥弄著自己手上的綁帶,裴風鶴看著她,心中有幾分不忍。

這“靡靡之音”不想汙了她的耳朵,可是她曾經又經曆過多少這種事呢,他腦海中浮現出來張巡那張臉,心中竟有幾分喘不過氣的鬱結。

他分辨不出自己的情緒,全部籠統地歸為在櫃子裡待太久了。

手還捂著她的耳朵,依稀能從指縫裡見到她耳朵的幾絲紅,像是在冬日裡凍久了,甚至都有幾分暖得燙手。

他回味起剛才那個擁抱,也是這樣的溫暖,以及柔軟。

過了這麼久,很少有人,再能讓他感受到被填滿。

也沒有人再會給他一個擁抱,或者隻是站在他身邊,他貪戀這份溫柔,也貪戀此刻的陪伴。

他不知為何,手默默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廓,大拇指撫到她穿好耳洞的耳垂旁,才像被針刺到一樣猛地收回手。

他在乾什麼?太瘋狂了,他居然去摩挲一個女子的耳朵!

他看著那經他捂後更紅的耳朵,臉上也被燙得火紅,幸好那聲音在此刻停止,為他的行為畫上了一個合理的句號。

再抬頭時,卻發現對方用真摯又激動的眼神盯著他,默默逼近,然後用她壓得有些像孩童的聲音說:“我知道了。”

他還沒從剛剛的場景中緩過來,繃著一張臉,輕輕頷首。

對方卻像是不在乎似的,更變本加厲地湊近他的耳朵旁,用可愛又模糊的氣音說出驚世駭俗的話:

“青鬆庵,就是整個京城最大的青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