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初見公主(1 / 1)

屋子內香氣氤氳,昌樂公主宋靜檀正在擺弄那一方掐絲金香爐。

她今日倒是不像剛來時穿的那般華麗,是她一貫愛穿的白色衣裙,並無繁雜的裝飾,配上她那張雍容華貴的臉,總覺得有些違和。

她這張臉實在是貴氣,總讓人覺得衣服配不上她。

腳步聲自外麵響起,下人通傳:“曲小姐到了。”

她抬手允對方進門,邊站起來,她的貼身女使隆梅眼疾手快地上前扶著她。

她到茶幾前坐下,並未說什麼,隆梅就很迅速地將已燒好的水擱在上頭。

她聽見對方那略帶嬌柔的聲音:“參見公主。”

於是輕啟朱唇,“免禮。”

竹徵伏在地上聽見這句話時,方才僵硬地起身,到底是個現代人,整天跪來跪去有些不習慣。

她起身了也不敢妄動,就直愣愣立在一旁,公主說坐她才敢落坐。

她偷偷瞧著公主,那日公主收複女匪,她站的有些遠,何況刀架在脖子上,不敢多看。

可現在她近距離看起來,公主的麵容非常精致,完美符合大家對一個養在閨中,錦衣華服人的想象。

公主將茶斟好,方才抬眼看她,“這是蒙頂茶。”

竹徵也搞不懂到底是什麼,隻知道公主給的肯定不差,她隻管喝就好。

扣起茶杯端起來時,感受到滾燙的水傳遞到杯壁,燙得她指尖微縮。

公主清冷的聲音也傳進她耳朵裡:“你幼時被拐賣,如今已是十多年了。”

竹徵微微點頭,“回公主,是。”

“前幾日,張巡見了你突發惡疾死了,本宮著人去查,發現他前些年曾給過一個人大筆錢財。”

“這事已過去許久,但是下頭的人來報,這個人曾從京城到此地來。”

“我今日找你,就是問你願不願意去查這樁案子?”

竹徵聽見這話才抬起頭,公主字裡行間全是詢問,她甚至找不到破綻,但是作為公主,想查自會有人幫著,怎麼輪到她去查呢?

竹徵再行一禮,低頭道:“若是公主要草民去,草民自當赴湯蹈火,如若公主問草民,那草民認為,往事已矣,應當向前看。”

公主輕笑一聲,卻不似輕蔑,“好一句往事已矣。”

竹徵不敢抬頭,仍將手抵在額頭下,保持著行禮的姿態。

相交之間暗流湧動,竹徵心裡惴惴不安,在這段時間所有人裡,她最害怕也是最摸不透的人,彆人的行為邏輯都有跡可循,可是公主更像是上帝視角俯瞰他們的人。

她每次的行為看似有道理,卻缺失最基本的驅動。因此竹徵最看不透她。

但不知為什麼,竹徵麵對她總有種親切感,大概是她對這種美麗又溫柔的女子天生就喜愛吧。

她仍在等待著公主的回應,手上卻忽然有溫熱的觸感,對方的手很暖,觸及她時輕輕拍了拍。

“不必勉強。”

她這才敢抬頭,公主的眼神溫柔繾綣,有種攝人心魄的魔力。

她不禁陷入,上位者不恃強淩弱,給予選擇卻不強求,公主確實是風華絕代。

她這才坐下,公主親自給她斟了茶,一眨眼笑靨如花,“請。”

公主沒有再提有關拐賣的事,反而同她嘮起家常來。

一句“手怎麼了?”問出來時竹徵反而愣住。

竹徵今日被問了一回,此時卻依舊沒有反應過來,她以為公主會問些彆的重要的事,沒想到竟是這件事,將手抬起來看了看。

今日事情太多,手上的綁帶有些鬆了,白色也沾了些灰,看起來有些舊了。

但是她仍然無法直視自己那雙手,總覺得像是鮮血淋漓的模樣。

她放下手,長長的睫羽蓋下來,“謝公主關心。無甚大礙。”

公主這才悠悠地開口,同她說了些心裡話。

“我幼時在宮中,其實也頗為孤單,畢竟先皇已逝,除了皇上,沒什麼同齡人同我作伴。”

“所以我見到你其實很親切。”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遊”

“今日見到你方才明白,我也回不到少年時了。”

公主幾句話下來,竹徵有些動容,公主固然受寵,卻久困深宮,身邊都是手握重權者,難免遭儘審視。

公主這樣的人,能說出這種話必定是不容易,她也不能輕易辜負。

但除此之外,她總覺得那句詩她在哪裡見過,轉念一想不如說自己離上學已經太遠,這些知識都忘了個乾淨。

但她回握住公主的手,展露出一個明媚的笑容,“公主!我這人是麵鏡子,他人對我如何,我便也對他人怎樣,公主若是願意,我也願同公主交心。”

“多謝。”公主那張慣為尊貴的臉上也顯露出幾分溫暖笑意,倒真像是冬夜裡的暖陽。

竹徵已經完全忘了之前對於公主的懷疑,這時憐惜起來,她向來對女孩子沒什麼戒備心,況且公主實在是對她的胃口,完全是富婆姐姐類型啊!

鈔能力太強大,海棠酥的清香還在她記憶中回蕩,一件件華麗的衣裙仍放在她衣櫃裡,愛不釋手,

她笑著看公主有些羞澀微紅的臉,心完全被俘獲了。

公主又拉著她說了好一會兒女兒家常,方才賞了些衣服首飾放她回去。

走的時候公主還親自替她插上那支黃金釵,“下回再同我說。”

她笑著說是,轉身告退,卻沒發現在她身後,昌樂公主的輕輕一笑。

————

幾日後。

竹徵已經決定回京城,但是公主同她說還是得同裴風鶴一起,她雖然那天算是同裴風鶴有交流,但心裡終究接受不了他拿她當誘餌,又罔顧那麼多人性命的事。

她跟著裴風鶴的小隊行進,時不時同胡娘子去周邊的城鎮逛逛,也時不時給公主帶去一些時興的玩意兒。

但她不願見到裴風鶴,平日裡故意躲著他。

那天胡娘子身體不適,她同其他幾位裴風鶴的將士圍著篝火聊天。

一位看起來稍微年輕一點的說:“那個新來的,怎麼那麼沒禮貌,上回將軍同他說話,他也不怎麼搭理。”

另一位略年長的將士用手捅了捅他,眼神向竹徵那瞟過去,才說:“說什麼呢!人家可是公主的親衛長。”

竹徵注意力全在悶著的紅薯上,一直翻弄著柴火,總覺得悶得不夠好,此刻方才擺了擺手,“各位兄弟放心,我同胡娘子關係好,這規矩我都懂,不必藏著掖著,我就是來烤紅薯的。”

那個年輕的士兵滿臉寫著八卦,湊到近前問道:“聽說你是什麼世家小姐,見過京城風景嗎?”

其他的也激動起來,“對對對,你肯定見過,到底是什麼樣的?”

竹徵愣了一會,剛剛士兵開口說完前半句時,她以為對方要說出什麼關於閨中的事,可確實沒想到是這樣的問題。

這些士兵大多從小生活在邊疆,沒去過京城,戍邊打仗,活下來的都是少數,能夠到京城的就更少了。

雖然他們馬上要到京城,雖然她這個身份沒有去過,但看著他們眼裡的期盼,她還是放下手中的木棍,思考起來。

“我雖然沒有去過……”此話一出,身邊那些人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來,她緊接著說,“但是,彆人告訴過我,很逼真。”

“京城的上元節最是熱鬨,那時下了雪,大家都會出門來放花燈祈福。一些年少的男女此時也會去幽會,猜燈謎,買燈籠等等。”

“京城裡的那條河,那時漂滿了大家為祈福放的花燈,鋪在整條河上,像一條畫卷,點點星光就像銀河一樣。對了,上元節還要走百病,橋上全是人,熙熙攘攘的,好不熱鬨。”

“還有,冰糖葫蘆很好吃,甜甜的。”

她思考著,輕聲說了句:“還有麻糖,也……很好吃。”

其他人都沉浸在她的話語中,一瞬間沒有聽清她的話,紛紛側頭盯著她,“什麼?”

她這才反應過來,連忙馬虎道:“沒什麼,我說都是彆人告訴我的。”

“我也沒經曆過,很是期待。”

眾人方才繼續七嘴八舌地說,都是轉述,沒有一個人見過真正的京城。

不知道誰說了一句,裴將軍見過。

場麵一下子冷淡下來,沒人敢再說話,竹徵想來也是,兵畢竟怕將,剛準備開口打圓場,就聽見後麵有清冷的聲音傳來。

“我見過什麼?”

竹徵聽見這聲音就立馬回頭了,卻見到裴風鶴一身鎧甲站在身後,威風凜凜。

他今日即便穿著鎧甲也沒什麼殺伐氣,但他這一身的威壓又震得身邊氣壓極速降低,一時之間竟無人敢開口。

竹徵此刻也被嚇得一身冷汗,不知道他聽去了多少……但是她作為一個縣令夫人,即便有兩個去過京城的密友也沒事吧?

麻糖那句她說時聲音不大,連一起圍坐的將士們都沒有聽清,他多半也沒聽見。

她如此安慰著自己,在目光觸及他的那一霎就立馬回頭,避開他的目光,有點心虛。

欲蓋彌彰,反而更明顯。

她此刻已經有些不知所措,索性就起身,放棄自己的紅薯,拍拍身上的灰就打算離開。

剛擦過他的肩時,卻聽見他輕聲說:“最近一直在躲我,是不是怕我?”

他沒有伸手攔她,卻用隻有他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悄聲說。

明明沒有任何僭越之舉,卻不知為何,他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旁時,悄悄撥弄了她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