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對不起,我也喜歡你。……(1 / 1)

街角野花 花來衫裡 4490 字 11個月前

天空很藍,剔透得像藍寶石,點點陽光穿過光禿禿的枝丫,將斑駁的影子投到地麵上,像是一副寫意水墨畫。

可惜封逸無暇欣賞,他一腳踩到影子上,整個人好似離弦的箭那般一閃而過,眼睛直勾勾地望著正前方的交通燈。

綠燈即將結束,七秒,六秒,五秒,四秒……

正當他準備卡著時間衝過去的時候,右側突然駛來一輛加速的電動車。

車上的男人一臉錯愕地與封逸對視,“砰”的一聲,兩人側身撞上。

封逸被巨大的衝力撞翻,咬著牙抱著手臂在水泥地上滾了兩圈,起身時,察覺到右手背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他低頭一看,發現那處一片鮮紅,好在隻是蹭破了表皮,沒有傷筋動骨。

“喂!小夥子你沒事吧,我不是故意的啊!”肇事的男人推著電動車走過來,試圖撇開責任:“看你年輕力壯的,肯定沒事。你這就是蹭破點皮吧,我這後視鏡也摔壞了一個,就當扯平了哈。下次記得千萬不要再闖紅燈了,多危險啊你說是不是。”

封逸沒有理他,隨意拍去身上的灰塵,站在斑馬線上沉默地等綠燈。

男人摸了摸鼻子,感覺有些尷尬,但也沒再說些什麼,騎上電動車就直接走了。

十二點五十四分,封逸筆直衝進星光音像店,扶著木頭門框直喘氣。

他有無數的話想要問出口,比如“你是怎麼聯係上季言的?”、“又是怎麼知道下一個地點是星光音像店的?”、“為什麼不先聯係我?”、“裴慶陽聯係你了嗎?”,還有“你還好麼?”。

可當他一看見杜清棠平靜地站在木架前,左手捧著一束鮮豔的紅玫瑰、右手拿著一張CD專輯正在閱讀曲目時,他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對方還是半睡半醒的狀態,臉色慘白,嘴唇微微發乾,低著頭,懷中豔紅的顏色襯得他膚色勝雪,平添一抹脆弱。

“杜清棠?”封逸輕輕地喊了一聲,慢步走到對方麵前。

眼前人的狀態明顯不對,帶著一種類似於暴風雨前的平靜的異樣。他這一句話,就像一塊砸向冰麵的石頭,他不知道接下來冰麵會被石頭砸碎,還是紋絲不動。

“封逸?你來了啊。”杜清棠愣愣地抬起腦袋,恍惚得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紅玫瑰,我找到了喔。”他把懷中紮著紅黑絲帶的花束展示給封逸看,又揮了揮手中的光碟,淡淡一笑:“這個,就放在裡麵。”

“是麼,那下一個地點是什麼?”封逸在對方四十厘米外的地方停下腳步,下意識地用小心翼翼的語氣問道。

“沒有下一個了,這就是最後一個地點。”

“那裴慶陽……”封逸停頓了半秒,反應過來,有些如釋重負地笑了一下:“是假的對吧?我就知道季言沒那個膽量。”

“對,他什麼事都沒有。”杜清棠也跟著笑了一下,卻沒有就此終止話題,而是很突兀地問道:“你知道這張專輯的創作背景嗎?”

“……什麼?”

封逸順著專輯的方向看過去,隻見封麵主體為黑、白、紅配色,最上麵用黑色宋體寫著專輯名稱:《葬禮》。

“據說歌手的創作靈感來源於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女主角生於富貴人家,卻愛上了一個肯為他拚命的窮小子,兩人的父母並不看好這段感情,在其中百般阻撓,最終,無法忍受的他們決定私奔。”

說到這裡,杜清棠又笑了,眸中閃過一絲封逸看不懂的情緒,“兩人在陌生的城市定居,拿著一月三千的保底工資,住在老區不見光的地下室裡,每天吃泡麵和饅頭果腹,男生每次都給女生多加一根香腸,女生卻總是分成兩段,一人一半。幾年後,他們苦儘甘來,有了自己的小房子,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封逸對這個故事並不感興趣,但還是順著對方的話頭問道:“然後呢?”

“然後啊,男生患上胰腺癌,為了籌集醫藥費,女生不得不把房子賣掉,四處借錢,兩人再次過上一貧如洗的生活。在一個情人節的夜晚,女生在路邊的垃圾桶裡撿到一束還很完整的紅玫瑰,準備送給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男生。當她走進一條沒有路燈的小路時,幾個不懷好意的男人將她包圍,她從挎包中拿出防身的美工刀,卻沒有對向男人,而是朝向自己。巧的是,男生也在當晚沒了呼吸,陰差陽錯之下,兩人的葬禮在同一天舉行。女生的父母得知後悔恨不已,最後將兩人的骨灰埋葬在同一處。”

聽完這個狗血的青春傷痛故事,封逸不由得沉默起來,開始思考杜清棠說起這個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沒等他想出結果,對方突然朝自己走來,視線逐漸下移,眸中含著深深的哀傷,輕聲道:“手背痛嗎?”

“還好,一點擦傷而已。”封逸假咳了一聲,下意識地將滲血的手背藏在身後。

杜清棠沒有回話,緩慢地彎下腰,先放下紅玫瑰,再放下專輯,接著仰起腦袋,乖巧地盯著封逸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封逸,聽到彆人喊我瘟神的時候,你害怕嗎?”

看見對方做出算得上可愛的動作,封逸的心頭卻迅速湧上一股強烈的不安,但還是毫不猶豫地回道:“當然不怕,現在可是21世紀,那都是早以前的封建迷信,肯定是他們妒忌你瞎編的,我和裴慶陽天天跟你待在一起,最清楚不過了。”

杜清棠搖搖頭:“不對,你再仔細想一想,是不是因為我,這一切才會變成這樣?如果不是因為我的黴運讓汪洋難堪,他也不會想著找人報複你;如果不是因為我把地理書落在考場,你也不會遇上沈秋和生母;如果我沒有肯定你是個好人,你也不必去救餘霜,也就不會碰見季言,不會被他報複,今天也不會因此受傷。”

說完,他自嘲一笑:“你看,都是因為我對不對?如果沒有我,這一切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不是的!”

封逸猛地上前兩步,看見杜清棠隨之後退,連忙頓住,一字一句地說道:“那隻是巧合而已,人活一世,怎麼可能一帆風順,就算沒有汪洋、季言、沈秋,也會有彆的人出現。我隻知道,如果我的世界真的沒有了你,那我將永遠是他人口中的小瘋子封逸。是你,讓我成為了更好的自己!”

像是告白一樣的話剛說出口,封逸覺得心跳都快了幾分,臉頰也在漸漸發燙,他艱難地吞咽了一下,沒有像以往那樣回避視線。

杜清棠目不轉睛地望著對方認真的臉孔,微微偏頭莞爾一笑,神情柔和而又溫暖。

開口卻道:“這樣子啊,我知道了,謝謝你,封逸。哎呀,沒想到短短兩個小時發生了這麼多事,要不今天的聚會就算了吧,你看,你也受傷了,不如先去包紮一下?”

杜清棠的話題跳得太快,封逸一時沒能跟上他的腦回路。

他乾脆上前一步,兩手握住對方的肩頭,與他近距離對視,自顧自地說道:“你在逃避?你明知道我在對你告白,這就是你給我的回應麼,是拒絕的意思嗎?”

他的態度太認真,眼神太灼熱,杜清棠一時不敢接他的話,像鴕鳥似的低下頭,露出一截纖細的脖頸。

“抬起頭看著我好嗎?請一個字一個字地告訴我,你的回答究竟是什麼。”

視線漸漸模糊,杜清棠呼吸著對方身上的淡淡洗衣液味,大腦緩慢放空,隨後伸出自己的雙臂,小心翼翼地環住對方的窄腰,將下巴擱在對方的頸窩處。

“對不起,我也喜歡你。”他哽咽著說道。

封逸微微一愣,用力地回抱住對方。他聽見了少年小小的抽泣聲,輕輕的,像一片羽毛撓在了自己的心上。

“哭什麼,我們可是兩情相悅。”

“嗯。”杜清棠眨了眨眼睛,濕漉漉的睫毛上還掛著淚珠,但表情已然冷了下來。

他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徑直望向街對麵二樓的輔導機構,視線儘頭,那是一扇貼著紅色“奧數”貼紙的窗戶。

“哢啦。”很輕的一點聲音,是美工刀出鞘時發出的齒輪摩擦聲。封逸並沒有聽見。

這就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對吧。

這樣想著,杜清棠維持著被緊緊抱住的姿勢,右手握著一把新買的黑色美工刀,左手露出手腕內側,接著筆直一劃,白皙肌膚底下的藍紫色靜脈被用力割開,蜿蜒的血線蔓延至地麵,留下吧嗒吧嗒的聲響。

下一秒,音像店牆壁上的電子時鐘冒出一句響亮的AI女聲:“正在為您播報,現在是下午一點整,現在是下午一點整,滴的滴噠的噠滴的滴噠的噠……”

美工刀隨即落地,彈起時剛好碰到封逸的腳踝。

封逸下意識地鬆開手,回頭去看,卻隻見一地的刺目猩紅。

“你在做什麼!”封逸慌張地去拉杜清棠的手腕,驚恐之下聲音都變了調。

“痛……”杜清棠紅著眼睛朝他撒嬌,聲音輕輕軟軟。

“你真是……”

封逸又急又氣,卻又不舍得說他什麼,咬咬牙趕緊跑到前台,對老板道:“老板,你這裡有醫用紗布嗎?我朋友受傷了,需要止血。”

“啊?”老板走出收銀台,往杜清棠的方向看了一眼,也被地上的血跡嚇了一跳,匆匆忙忙地拿起手機,猶豫要不要撥120,“我覺得這好像不是普通的受傷啊,你這朋友得立馬上醫院哇!”

“沒有那麼嚴重,隻是看著嚇人,很快就會好的。”

杜清棠平靜地跨過那攤紅色,從口袋裡掏出一條純色手帕遞給封逸,可憐巴巴地說道:“幫我綁一下,好嗎?你要是擔心的話,我們這就打車去小診所。”

封逸沒好氣地接過,一邊幫他包紮一邊小聲問他:“是不是季言叫你這麼做的?你是不是缺心眼,他的話,說聽就聽麼?況且裴慶陽也不在他手裡,你為什麼還……”

他沒能說完,因為杜清棠已經一頭栽進自己的懷裡,虛弱得連嘴唇都沒了血色。

“我已經幫你們打到車了,走唄?”老板滿頭大汗地湊過來,幾次強調:“先說好,這跟我沒關係哈,我隻是想賺點小差價而已,就一點點。這個打車費叔幫你們付了,然後咱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行不?”

封逸還沒搞明白他在說什麼,杜清棠就一點頭,說好。

門口響起催促的喇叭聲,封逸聽見後,一把將杜清棠攔腰抱起,輕輕鬆鬆地塞進了車後座。

杜清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靠著對方的肩頭,閉上眼睛小憩。

他沒有告訴封逸的是,其實從小到大,他都有一個特殊能力。隻要有人帶著惡意傷害了自己,沒過多久那個人就會遭到反噬,變得倒黴,也就是俗稱的走黴運。

例如汪洋,之前他嘲笑杜清棠渾身濕透,很快他自己也跌進水桶裡變成落湯雞。在路上的時候,他用石頭砸杜清棠,沒幾天,他就被牆上的時鐘砸頭。

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很多,這也是杜清棠被叫做瘟神的由來。

而今日,在自己割腕之後,季言、白果兩人必定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