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逸沒有被唬到,稍稍拿遠手機,深吸一口氣,咖啡的濃鬱清香頓時湧入鼻腔,大腦也漸漸明晰起來。
在杜清棠擔憂的目光中,他鎮定自若地掛了通話,動作毫不猶疑。
“如果是真的怎麼辦?”杜清棠忍不住開口。
封逸衝他安慰性地笑了笑:“綁匪拿到錢之前難道會撕票嗎?不管是真是假,他等會兒都會再打來。”
兩分鐘後,不出所料,手機鈴聲響起,屏幕上出現熟悉的號碼。
那邊的季言有些氣急敗壞:“你居然敢掛我電話?你不怕我弄死裴慶陽嗎?還是說,他的小命在你心裡根本沒有分量?”
聞言,封逸微微眯起眸子,神色漸冷:“我說過了,空口無憑,我不信。況且,殺人?你有這個膽子嗎?”
“你——”季言想要罵點什麼,但似乎被身旁的人安撫住了,粗重的呼吸聲足足持續了好幾秒,他才咬牙切齒地繼續道:“你說我空口無憑?嗬嗬,那你就認真聽好了。”
話音剛落,電話那邊突然沒了聲音,停頓了好幾秒後,才傳出一聲有些模糊的呼喊:“封逸……”接著又沒了聲音。
那確實是裴慶陽的聲音,封逸不可能連這個都能聽錯。隻不過那句呼喊太短了,並不能證明真假,現在科技這麼發達,不排除用電子音偽造的可能性。
封逸捏了捏眉心,沒有回答。
對麵的杜清棠再次緊緊絞起手指,白皙的指縫在摩擦中泛起快要破皮的桃紅,眼睛慌亂地望過來,睫毛輕顫。
見狀,封逸伸出左手壓住他的手指,衝他無聲地搖搖頭,卻沒有解釋什麼。
季言沒聽見封逸的聲音,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咕噥了幾句,然後才道:“現在信了吧?封逸,嗬嗬,我承認你說得對,我確實不敢殺人,但卸條胳膊斷根手指什麼的,我可不怕。”
“你想怎麼樣。”封逸冷冷道。
“喲喲,急了?想救裴慶陽了?哈哈,那你求我啊,給我跪下磕兩個響頭,喊聲爸爸,我就告訴你要怎麼做才能救他——哎呦你打我乾什麼!”
季言不知是對誰喊了這麼一句,隨後咳了幾聲,像是念台詞一樣飛快地說道:“很好,那我們現在就來玩個遊戲吧。借物比賽聽過嗎?跟那個差不多,接下來我會給你一個提示,你需要根據我的提示,找到正確的目的地,如果地點正確,我會給你去往下一個地點的新提示。
現在是十一點十四分,如果你能在下午兩點之前成功到達最後一個目的地,那麼裴慶陽和白果就安全了。如果你不能,那麼裴慶陽的右手手指,就會成為你失敗的懲罰。怎麼樣,不難吧?”
“說提示。”封逸垂下視線,金棕色的眸子好似琥珀一般,閃動著無機質的暗光,言簡意賅地說道。
“嗬嗬,提示一:馬。希望不久之後能等到你的好消息,封逸。”
季言說完,立刻掛斷通話,隻留下一連串“嘟嘟”的忙音。
這個提示過於籠統,封逸當即回撥過去,對麵卻已經關機。
“現在怎麼辦。”杜清棠抬起頭,遲疑地說:“季言說提示是馬——你認為裴慶陽……和白果,真的在他手裡嗎?”
封逸沒有立即回答,他的腦子也是一團亂,根本不知道為什麼幾個小時前還是好好的,幾個小時後事情卻會朝著這種方向發展。
沉默了半晌,發現自己還按著對方的雙手後,他立刻縮回了左手,下意識地反問道:“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杜清棠搖搖頭,繼續道:“季言說的那些隻是一個可能性,不一定是真的,也不一定就是假的,況且我們現在的確聯係不到裴慶陽。”
他將兩隻手搭在大腿上,大拇指一下一下地輕輕摩挲著,語氣出乎意料地冷靜。
而這種鎮定的態度,恰到好處地減少了封逸的慌亂和迷茫,讓他的呼吸都平穩了下來。
是的。沒有任何決定性的證據能證明裴慶陽在季言手上,他大可不必理會。可是,萬一呢?萬一是真的……
這個風險太大,他實在不敢去賭這50%的可能性。
封逸一邊思考,一邊用指關節輕敲著桌麵,最終決定道:“你留在這裡,我去找目的地,要是裴慶陽來了,你就給我打電話。”
“等等,我想跟你一起!”杜清棠微微仰著頭,盯著對方的眼睛,放慢語速一字一句地說:“讓我和你一起吧,我可以幫上忙的,絕對不會拖後腿。”
此時的咖啡屋異常安靜,隻有歡快的聖誕兒歌不停地從音箱裡傳出來。
封逸舔了舔微乾的唇,有些猶豫,卻無法在第一時刻說出拒絕的話。
“彆著急,我們先來想一想對方說的‘馬’,到底是什麼意思。”杜清棠看見了對方的小動作,邊說著話,邊不動聲色地把自己的焦糖瑪奇朵推給封逸。
封逸垂下視線,默不作聲地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
就在杜清棠以為他要繼續沉默下去的時候,對方終於開口了:“應該隻是一個以‘馬’為核心的地點,而不是什麼象征含義或者衍生含義。”
“嗯嗯,有什麼呢……馬,馬場?不對,我們這裡是市中心,根本沒有這種地方。馬,旋轉木馬——遊樂園?還是動物園?”杜清棠垂眸思索道。
“有這個可能。”封逸點開手機裡的導航軟件,仔細查看著周邊的建築物,“還有可能是中央公園,根據全景圖片可以知道,裡麵有一個大型噴泉,噴泉裡麵有三匹姿勢不同的駿馬。”
杜清棠點點頭:“打車的話,大概多久能到?”
“去最近的馬場需要兩個小時,去市動物園需要一個小時,去遊樂園需要二十分鐘,去中央公園隻需要十分鐘。”封逸回答道。
聞言,杜清棠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距離結束通話已經過去了四分鐘:“現在是十一點十八分,季言說下午兩點結束遊戲,那麼首先排除馬場,因為就算現在直接出發也趕不上,他不會出無解的題,不然沒必要多此一舉。”
“對。同理,動物園也可以排除。我認為大概率是在三十分鐘內能到達的地方,你覺得呢?”
“很有可能。”杜清棠附和道。
封逸見他點頭,隨即道:“時間不多了,我們分頭行動,一人去一個地點,你去遊樂園,我去中央公園,到時候手機聯係,怎麼樣?”
“好!”
兩人立刻起身,一前一後地朝著門口走去。
十一點三十分,封逸終於站在了公園的噴泉前。如果不是聖誕節期間載客中的出租車太多,他還能再早一些到達。
噴泉裡的水清澈見底,封逸來回圍著它轉了好幾圈,也沒有在池底發現什麼東西,駿馬的身體上更是乾乾淨淨,既沒有粘著什麼,也沒有寫著什麼。
隻有兩個可能,要麼線索並不是那麼顯眼的東西,要麼這個地點並不是正確的目的地。
封逸揉了揉太陽穴,半眯起眼睛,兜帽底下的碎發隨風輕輕擺動。
以季言的腦子,他能想出什麼很複雜的手段嗎?
還是說……
他站在原地,再次仔仔細細地用目光搜尋著每一處縫隙。不久之後,手機傳出請求通話的提示音。
“喂,封逸,我到了,但是沒有找到任何線索。你那邊怎麼樣?”
杜清棠打來的是視頻通話,通過他的攝像頭封逸可以看到,對方正站在一座粉紫色的雙層旋轉木馬前麵,身上穿著的卡其色的短款毛呢夾克似乎並不禦寒,嘴唇被凍得有些發紫,眼睛半閉半睜,聲音也在顫抖。
歡快的兒歌模模糊糊地傳進封逸的耳朵裡,他攥緊了手心,指甲陷進肉裡帶來陣陣是刺痛,麵上卻隻是平靜地說道:“我也沒有找到線索,看來這個地點並不正確。”
“那還有彆的地點嗎?要不我再去坐一次?”杜清棠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旋轉木馬,剛好這一回合結束,上麵陸陸續續地走出很多人。
封逸看見一個身穿灰色衛衣的男人從鏡頭中路過,衛衣背後繡著四個黑色大字:策馬奔騰。
策馬奔騰?
他在心中把四個字重複念了幾遍,突然有了新的思路:馬,策馬,奔騰,駿馬……八駿圖……
八駿圖的作者是徐悲鴻。
如果沒記錯的話,他曾聽同學說過,最近幾天市中心恰好有一個徐悲鴻的畫展,地點就在煜城圖書館一樓大廳。
封逸雙眸一亮,右手不停劃動著導航的路線,果不其然,圖書館離這裡很近,哪怕是步行過去也隻要十分鐘。
“還有可能是圖書館,那邊有個徐悲鴻畫展,距離也剛剛好。”他對著屏幕裡的杜清棠說道。
在等待封逸回答的期間,杜清棠突然發起了呆,望著鏡頭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聽見封逸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緩緩地眨了眨眼睛,盯著封逸的臉開口道:“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
他看起來有一點心不在焉,像是冷得連思考都變得緩慢了。
察覺到異樣,封逸的表情漸漸嚴肅起來:“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身後的雙層旋轉木馬再次啟動,響起了熟悉的童謠,杜清棠這才眨了眨眼睛,微微張開唇,好像終於反應過來了,慢悠悠道:“我覺得你沒說錯。”
“杜清棠?”
“嗯?”杜清棠垂下眼瞼,繼續望著地麵發呆,仔細一看,對方的身體都在輕輕搖晃,仿佛下一秒就要栽到地上。
封逸頓時緊張起來,鏡頭因此也晃了一下:“你在那裡等我,我現在就去找你!”
“我沒事,就是有點困……”杜清棠輕飄飄地說道。
他的聲音又輕又軟,眼睛已經睜不開了,仿佛下一秒就要睡著,但還是強撐著繼續道:“你快去圖書館吧,我從這裡出發要半個多小時,你離得更近,隻能麻煩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