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逸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再說些什麼。杜清棠寫完了那張試卷,望著兩人,也沒有說什麼。
那麼長時間的沉默,誰都沒有說話。裴慶陽隻是緊緊地攥住手機,似乎一鬆手,自己就會摔下去。他感覺自己像被蜘蛛網纏住的昆蟲,隻能徒勞地在原地掙紮。
其實已經有預感了,就在商業街時。他注意到了白果朋友的眼神,那是一種帶著嘲笑的不懷好意,而自始至終,白果都沒有解釋什麼。
回寢室後,他還不停地安慰自己,想著白果隻是怕被彆人說閒話,並不是不在意自己的心情……
現在他明白了,原來,感覺不到的喜歡,就是不喜歡。
裴慶陽抬起頭,吸了吸鼻子,把手機還給杜清棠,兀自笑笑:“抱歉,耽誤你回家了,你家的司機還在等你吧?”
杜清棠捏著試卷,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是啊,叔叔還在等我,他等了那麼久,怎麼一直沒給我打電話呢。”
封逸和裴慶陽對視了一眼,催促他趕緊打個電話過去問問情況。
杜清棠點開聯係人,撥出一個熟悉的號碼。那邊過了三十多秒才接通。
“少爺,實在抱歉,我剛才去接令尊了,夫人催得急,來不及打電話通知你,是我的錯——夫人?”
對方話未說完,一個女聲突然傳來:“司機現在在我這裡,你要麼打車,要麼再等兩個半小時,要麼就去住賓館,錢要是不夠叫你爸轉給你,就這樣。”
杜清棠聽著熟悉的聲音,下意識地攥緊了手機,“媽媽,我……”
“嘟嘟嘟嘟嘟——”對麵直接掛斷了通話。
他沒開免提,其他兩人並沒有聽清手機那頭的人說了什麼。看見他放下了手機,封逸問道:“等會兒怎麼回去?”
杜清棠抿了一下唇:“打車吧。”
“行,我們送你出校門。”
五十分鐘後,三人放棄了在路邊攔出租車的辦法。
先不說這個點出租車並不多,就算偶爾過來一輛,也是載客中。還有手機打車,都過了快一個小時,也沒有出現一個願意接單的司機。
“快到查寢的時間了,我們先回去吧,被宿管大爺抓到就麻煩了。”裴慶陽撓了撓臉頰,對著封逸道:“現在這個情況,看來一時半會兒是打不到車了。”
封逸瞥了他一眼,什麼都沒說。
杜清棠仍低頭望著手機,不停地刷新著打車頁麵,聽見裴慶陽的聲音後,有些不知所措地說:“平時很快就有司機接單的,今天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裴慶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封逸,突然靈機一動,打了個響指,“有了!你可以在我們的寢室將就一晚啊,我們都不介意——對吧,封逸?”
封逸可疑地沉默了片刻,才附和道:“嗯,隻要你不嫌棄。”
“這個……”杜清棠微微仰起頭,下意識地瞥了封逸一眼。
裴慶陽緊接著道:“我們寢室是四人寢,就兩張上下鋪,另外兩個是隔壁班的。所以如果你來的話,要麼跟我睡,要麼跟封逸睡。哦,我是建議你和封逸擠一張床,因為我睡覺不老實,可能會把你踹下去。”
說完,他爽朗地哈哈一笑,露出八顆大牙齒。
杜清棠又快速地瞄了一眼封逸,見對方神色淡淡,下意識地攥緊了校服衣擺,接著轉過頭看著裴慶陽,半垂著眸說道:“謝、謝謝,那就麻煩你們了。”
裴慶陽擺擺手:“沒事兒沒事兒,我們快走吧,還有十五分鐘就熄燈了。”
杜清棠看著地麵點了點頭。
寢室熄燈之後,不出意外地,杜清棠擠進了封逸的小被窩。
床鋪僅有一米一寬,躺兩個成年人並不容易,幸好杜清棠骨架小,也不是很占位置。隻要封逸不翻身,也不必擔心自己會摔下床。
壓好灰白條紋的被子,杜清棠側躺著,烏黑的發軟軟地垂下,擋住了他的一隻眼睛。他麵對著封逸輕輕問道:“會掉下去麼,要不要再過來一點?”
“不會。”封逸順手幫他掖了掖被角:“好了,睡吧,晚安。”
“嗯,晚安……”
黑暗中,封逸看不清對方的表情,但似乎聽到了很輕很輕的笑聲,他也不由得眯了眯眼睛,嘴角翹起。
夜漸深,風又大了許多,甚至算得上強勁,不遠處的香樟樹被吹得搖曳個不停,在夜色中看上去仿佛是一個人在那裡東倒西歪地掙紮著。
他隻看了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鼻尖始終縈繞著一股若有若無的沐浴露香氣,普通的橙花香型,是自己平常用的。本應該早就已經習慣,但相同的氣息出現在杜清棠身上時,卻還是莫名地讓封逸有些恍惚。
過了一會兒,睡意襲來。
他原以為身側睡了個杜清棠,會讓自己不自在,從而導致失眠。沒想到的是,對方的存在居然如此自然,就好像,他們睡在一起本就是理所應當的事。
被窩溫暖舒適,封逸光是單純地呼吸著,就覺得困意越來越重,連意識都模糊了起來。在意識徹底被睡眠剝奪之前,他隱隱約約聽見了杜清棠喃喃的聲音,像是一句自言自語的疑問。
他想問對方說了什麼,可眼皮越來越沉重,怎麼也睜不開。
下一瞬,他隻覺得有個溫暖的東西貼近了自己的胸膛,來不及思考那究竟是什麼,便徹底熟睡過去了。
第二天早自習開始時,封逸看見何其幸的座位空了。
趁老師還沒來,裴慶陽咬著麵包,含含糊糊地說:“怎麼又病倒了一個,難道是有什麼新型流感嗎?”
封逸疑惑:“你說誰?”
“何其幸啊,昨天餘霜和張宜軒不是都沒來嗎?還有老孫,也沒來,聽說都是請了病假。”
“彆聽彆人亂說。”封逸頭都沒抬,他正在翻譯一篇文言文。
裴慶陽的同桌聽見他們的談話內容,神秘兮兮地湊了過來,主動道:“什麼流感,都是假的。就說何其幸,人家可不是請假,他之前參加了全國高中數學聯賽你們知道吧?”
她叫陳欣,是個大大咧咧的女生,有點自來熟。之前裴慶陽為了想一個告白的方法,還向她借了本言情小說看。
“知道啊,之前代班老師不是公布了參賽人選麼——我記得他不是一等獎啊。難道他走後門……”裴慶陽倒吸一口涼氣,結果把麵包屑吸進了氣管裡,嗆得他差點把肺咳出來。
之前孫海說過,隻要高三生能在特定幾項比賽中取得省級賽區一等獎的名次,就可以申請保送。
當時裴慶陽還攛掇封逸去試一試,但封逸說保送的C大隻有農業方麵的專業比較出名,他對此不感興趣,就算獲得了一等獎也不會去,況且自己也不一定能拿到名次,便拒絕了。
裴慶陽當然清楚對方的數學水平,絕對是很有希望的。
他甚至恨不得代替對方去參加聯賽——那可是保送!不用參加高考!不用擔心考試失利!課都不用上就可以穩上一本!
然而封逸就是拒絕了,態度又乾脆又堅決。
“哎呀什麼啊!這可是小道消息哈——他確實不是一等獎,但也差不多,就差了0.5分,然後他就被E大撿漏撿走了,雖然那個學校前兩年才剛升一本,但也是一本啊!我猜他現在應該正在整理一些資料。”
說著,她指了指何其幸的位置:“他的書還在,肯定得回來一趟的,到時候你們可以問問他。”
封逸翻譯完文言文的最後一句,望著對方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之前去辦公室送政治作業的時候聽老師說的,他們叫何其幸再考慮考慮,最好是回去和家裡人商量一下。”她停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還有張宜軒,我聽說他已經辦了轉學手續。”
裴慶陽震驚地瞪大了眼睛,就差喊了出來:“什麼時候的事啊?”
“應該是星期五,我那天看到他在教室裡收拾東西。”
連她都看到了,就說明看到的人並不少。隻是因為處於高三階段的緣故,每個人都在爭分奪秒地做題,大家對外界的事情普遍都不太關心。
——不過白果的事情除外。
正當裴慶陽還想繼續問的時候,代班班主任走了進來,他隻好趕緊收起麵包坐端正。
這個班主任也是隔壁(4)班的班主任,叫鐘夏,平時總是頂著一張嚴肅臉,但一旦笑起來,就會露出兩個小酒窩,顯得特彆和藹可親。
教室裡很安靜,可惜每個人都在做自己的事。鐘夏不得不敲了敲黑板,示意大家抬起頭來,然後宣布了三件大事。
第一件:張宜軒出國了。
第二件:何其幸保送了。
第三件:孫海被辭退了。
話音一落,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紛紛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鐘夏並沒有立刻讓大家安靜下來,而是由著大家討論了五分鐘,才繼續道:“以後我就是你們的正式班主任了,希望未來的一個學期我們可以好好相處,謝謝大家!”
同學們敷衍地拍了拍手掌,顯然不是很開心。雖然孫海的人品不行,但是他講課的水平確實不錯,每次數學考試,他們班的數學成績都超彆的文科班一大截。
但是鐘夏,她的授課方式平平無奇,沒有新意,大家習慣了孫海的上課思維,突然換老師,一時都有些接受不了。
鐘夏看到大家的反應,也沒再說些什麼,歎了口氣後,便開始了今天的上課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