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向內一看,見車內隻坐著一位衣著極其雍容華貴之人,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金冠。
“大人,這些村民實屬無禮,屬下攔不住,還請大人恕罪。”
鬼管家率先站了出來,語氣裡透露著誠懇。
“放肆!”
裴見軌猛的一拍桌子,眾村民被突如其來的狠戾目光嚇了一跳。
“此狸貓口感差如乾柴,味淡如冰,此檔次的東西,下次就不要送上來了!”
鬼管家第一次見大人動怒,不敢挪動半步。
可那為首的村民見裴見軌如此固執,不怒反笑,態度大轉,變出一副恭敬的卑微樣來。
“嘿嘿嘿大人息怒,咱們貓山穀好貨多的是!”
“還請裴大人速速進村,家主正在等您!”
車軲轆重新轉動,村民舉著銅鑼,在馬車兩側敲響。
“鐺!”
“貓山穀來客......來客嘍......”
“鐺!”
不知哪來的吟唱聲,伴隨著孩童的嬉笑。
“恭迎遠客......”
“那貓血釀正候著您嘞......”
撫靈在暗格內瞧見整個過程,隻覺貓山穀的人好像不太正常。
他們眼神空洞,閃爍著的綠色光芒讓人不寒而栗,也不說話,靜靜地盯著前來陌生人。
一陣風吹過,揚起的不是柳絮。
而是貓毛。
可那些村民仿佛視而不見,任由貓毛落在頭發上、鼻尖以及帶血的大刀上。
每家每戶明明都亮著燈,可當馬車快要經過時,房子瞬間陷入黑暗,如同惡鬼纏身,隻留一點紅光在屋簷,伴隨著一股腐爛的氣息。
撫靈定睛一看,竟是一顆顆血淋淋的貓頭!
貓眼甚至都被挖去,隻留兩個黑黢黢的空洞,滲出猩紅的餘血,引得食腐的飛鳥淩空盤旋,暮然掀起腥風,令人毛骨悚然。
難不成貓山穀不是貓的天堂,而是一個大型屠宰場?!
不知被詭異村民盯著行了多久,馬車終於緩緩停在一處府門前。
牌匾刻著“趙府”二字,想必是貓山穀極有權威的家族,因為那屋簷上的兩顆貓頭格外大,鮮紅血珠也如石頭般滴落在地上,在死寂的墨色中,發出格外清晰的響聲。
“咚!”
“咚!”
“咚咚咚!”
一個村民提著燈籠向前,敲響了大門,帶著異常的節奏。
“裴大人來啦!”
一語未了,門後傳來笑聲,隻見一群丫鬟圍擁著一位女子出來,女子的打扮與眾姑娘不同,一襲五彩紅緞牡丹衫,麵容豔麗,鬢堆金鳳絲,儘顯妖嬈姿。
不像是死了夫君的樣子。
“想必這躲在車後的,便是裴大人養的小妖童?”
看來百漈門還沒察覺撫靈與姐姐互換身份的秘密。
撫靈見女子笑容媚態,眼神精明,也不拐彎抹角,徑直走上前道:
“撫靈見過娘娘。”
說罷,還給了趙家大夫人一個大大的擁抱。
逗得娘娘直笑。
一旁村民顯然沒料到這馬車上還藏有一人,但見趙家大夫人沒有慍怒之色,這才放下心來,將隨行幾人領進了屋。
白綢飄揚的孝幛,在冷風中瑟瑟抖動。堂內的銅鐘悠悠作響,回蕩在偌大的空曠中。高懸的靈堂上,亡者的畫像在香燭煙氣中隱約可見,垂淚的親屬在靈柩前鞠躬祭拜,哭聲與焚香交織在一起,隻覺淒涼又無常。
那趙家大夫人也象征性地落下淚來,隨即拿金絲帕擦去。
“可見刺客?”不用師尊開口,撫靈先行問道。
“刺客還在被押來的路上......”那娘娘像是隱瞞什麼,不願多說。
她知道,鬼界第一判官從不算沒有凶手的案子,不然誰來賠死者的錢。
“撫靈,我們撤。”裴見軌顯然明白趙家大夫人的掩飾,隻可惜凶手未尋到,他也沒有待在這的必要。
“等等!”
一陣高朗男聲從遠處傳來,緊接著,一身姿英挺,仿若修竹的男子從焚煙中走來,帶著一副修長疏朗的眉眼。
“在下沈嵐,是談笑城專門派來查詢此案的捕快。經查明,趙家家主身上隻有一處致命傷,且乃為刀傷所致,力度不大,能見刺客在殺人時手是微微發抖的。”
“我們可以先從女子查起......”
“抱歉,師尊從不愛管這些閒事。”撫靈眼疾手快地打斷沈嵐的長篇大論。
“那裴大人可知沈嵐的另一身份?”
趙家大夫人在一旁幫腔道:“沈嵐可是當今談笑城最大草藥世家——沈家唯一的小公子,聽聞裴大人在尋一種名為奪魂草的東西,說不定......”
裴見軌腳步停住。
“撫靈,我們留下。”
*
已是子時,見師尊房內的燭燈吹滅半刻,撫靈才躡手躡腳地翻出窗外。
因為她發現一個驚天大秘密:她能和萬物說話!
隻要將她的指尖血滴在某物上,靜等三秒,那物便像有了魂魄般,開始嘰嘰喳喳起來。
“姑娘,你踩痛我啦!”
“能不能彆把我放在樹下,路過的流氓總愛來這尿一泡。”
“姑娘你評評理,究竟是我貴,還是那株廢草貴。”
......
撫靈第一次發現,還是在暗格中不小心被貓爪抓破了指間,血滴在黑貓的身上。
“求你....彆吃我......”
那黑貓還跟撫靈講述貓山穀的真實狀況。
“貓山穀本是我們貓族的起源,不料人族找到這裡,建立村落,繁衍後代,我們不小心抓破他們的孩子,他們便要驅趕我們。尤其是那趙家有錢有勢,借著仙界下令鏟除妖孽的幌子,說我們貓族是邪靈,是惡鬼化身,強迫村民將貓族趕儘殺絕,每家每戶還必須掛上一個貓頭,以示與貓族不共戴天。”
“現在趙家家主死了,但他的娘子可不是什麼好人,那個惡毒的女人定會使用更加殘忍的手段!”
撫靈起初有些懷疑黑貓說的話,因為那趙家大夫人顯然一副當家主母的和藹樣,對師尊也是禮貌有加,不像黑貓說的殘忍至極。
直到她故意將指尖血染在大夫人的牡丹衫上。
聽取罵聲一片。
“她那眼睛長在屁股上,隻認衣裳不認人。”
“雖然她身上噴了香囊,但我還是聞到一股人渣味......”
“家主搞不齊就是她這個女人親手殺的,還在這抹眼淚,可憐誰呢!”
“妖魔鬼怪快離開--妖魔鬼怪快離開--”
......
此時此刻,撫靈翻出窗的目的,其實是完成她的成仙大計。可她將府內上下搜尋了個遍,也沒見瀕死之人奄奄一息地等她。
但她見到了趙家大夫人。
那是趙府地下的一處牢房,關著成百上千隻貓。不知趙家用了什麼手段,那些貓一聲不叫,隻是驚恐地望著趙家大夫人步步逼近。
要不是撫靈那靈敏的嗅覺聞見刺鼻的香囊味,估計也發現不了這富麗堂皇的趙家,竟還有如此一處陰森可怖之地。
“明早要做貓血釀,隨便挑兩隻殺了吧。”高麗燭輕飄飄一句話,讓牢房的侍衛不知所措。
“怎麼?趙家家主死了,這趙家就不能活了?”她抬高聲音。
“可是夫人,這些不都是......”侍衛梗著脖子,沒等話說完,卻見女人邪魅一笑,長指甲撫過侍衛的脖頸,留下淡紅的血痕。
“人血貓血有什麼區彆,不一樣鮮美可口......”侍衛隻覺那女人的舌尖舔到自己的脖頸,產生微微的刺痛感,可他一動都不敢動。
突然,女人開始瘋狂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怕什麼?我又不殺你。”
“有那些可憐孩兒做墊背就夠了,趙家也沒有落魄到讓你們來當貓!我隻是欣賞你的......”
“不可以嗎?”
高麗燭的那件牡丹衫不知何時寬鬆,險些掉落,露出若隱若現的胸脯。她緊緊貼在侍衛身上,唇間輕碰,吐著媚態的氣息,那雙帶著金鐲子的玉手已經向下伸去。
侍衛緊繃的神經終於按捺不住。
牢房內隻剩下連連的喘息聲。
撫靈隻覺這女人比她想象的要瘋。
見地牢內已不忍直視,她轉過身去,不料一頭撞上一處硬物。撫靈差點吃痛驚呼,抬頭一看,沈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眉眼滿是調侃。
“沒想到撫靈小姐有這種愛好啊~~~”
“沈公子不也一樣?”
撫靈指了指沈嵐那雙深陷在泥裡的雲頭錦履,後者嘿嘿一笑。
*
裴見軌的臥房內。
燭光微幽,對應著兩處截然不同的影子。
“這趙家大夫人真的把貓山穀的孩子變成貓了?”
“我都聽見啦!難不成沈公子隻看見高麗燭和那侍衛......?”
“唉,那聲音過於清晰,撫靈小姐不可能不知道吧?”
......
撫靈和沈嵐儘管坐在桌的兩側,但那兩雙眼睛擋不住八卦之氣從四麵八方襲來,他們越講越興奮,到後來甚至一個眼神都能看出意味深長的故事來。
裴見軌坐在中間,隻覺發困。可沈嵐以奪魂草為引,使他不得不加入這場滿是廢話的會議中。
終於,待第三次困意來襲,他忍不住發話:“咳咳,你們二位能不能繼續說正事?”
“師尊,我們已經有方法啦!明晚高麗燭設宴,那些貓山穀和附近的達官貴人都會前來參宴,我們定會讓她在眾人麵前說出凶手和真相!隻是還請師尊......”
撫靈露出一抹帶有絲愧疚和期待的笑容。
裴見軌右眼直跳。
*
第二天一早,撫靈剛睜眼,就聽見隔壁師尊的房門被敲響。
轉而傳來高麗燭粘粘乎乎的嬌聲:“裴大人,這是妾為大人親手製作的貓血釀,口感溫和甜美,定能討得大人歡心~”
撫靈一個箭步衝到門縫前,靜觀一出好戲。
高麗燭見臥房沒有響應,繼續問道:“裴大人?”
突然,門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