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苗是誰?”我不自覺的問了出來
咦,我好像能控製住我的身體了。
“苗苗是你”
我在心裡悄咪咪翻了個白眼,好廢話。老子也不是聽不懂人話的好伐。嘛,算了,換個問法“我是誰?”
“你是苗苗”
咱倆之間一定有個人聽不懂人話,你猜是誰?這個人回應的時候還一臉壞笑,絕對是故意噠。
那書生眼瞧著來人還是如小瘋子般的作態,嘴角勾出一抹不易察覺的淺笑。不應該呐,怎麼事到如今還是這癡傻作態。
還是你這個小瘋子,不願意醒過來?也罷,且讓你大爺,點化一番,與你拂拭鏡台?
隻見那書生撩起衣袖,手作蓮花印,拈起一抹鬢間碎發,如玉般的指節暈起一道赤紅,如風掃清蓮般瑰豔。書生於心湖輕言,上下四方,與我吩咐,起解。
旋即指尖所藏的那縷墨色寸寸斷裂,綻起一陣耀眼虹光,流淌的七色光暈根根分明,上極於天。下達於地。
轉瞬間整方天地虹雨如瀑,傾天而落,地龍翻覆,四野震顫。正是那一花一草,皆沐天恩而歸色。一石一木,俱受地饗以固形。
哈?這是?地震了?我趴伏在地上,震驚的看著麵前的神仙。這絕對是神仙吧,又是光雨又是地震的,就差挨雷劈了吧。
壞了,不應該在心裡罵他的。這下真的壞起來了。我徑直將臉埋進了土裡,看不見我,看不見我。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好吧好吧,又沒能如我願,那個牛批哄哄的神仙施了好一番神通後,把我從土裡拎起來了。我端著憋的通紅的臉,尷尬的與他打了聲招呼“嘿…嘿嘿,您忙完啦,累不累呀您,要不要我給您捏捏肩…”
書生滿眼無奈,個小混蛋,費這麼大力氣,就你小子看都不看一眼是吧,於是怒喝到“抬眼。”
我被下的一激靈,徑直抬頭朝前方望了過去,也…也沒啥特殊的吧。不就是您老把它們的顏色還回去了嘛。要不再拍兩句馬屁?
眼前所見的不過是一方農家小院,赭紅的銅爐,青灰的石板,熟黃的稻穀,還有什麼?那一對兒小巧的木凳?我該誇什麼嘛。
但是…但是這些東西…都好熟悉…哈,又地震了,我扶著腦袋想到。要不然,怎麼會動,它們怎麼會動呢,在哪看到過呢。我跌坐在地上,到底有什麼可熟悉的呢,我好煩呐,這裡…這裡…地麵晃動的我想嘔吐,我看不見了。
但這裡…阿…我想起來了,我撐住身子,嗤嗤的笑起來了,我想起來這是哪裡了…哈哈哈…這兒,是我的家阿。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扼住我的胸腹,仰天長笑起來。哈哈哈…我…我這個孤魂野鬼,也有家?哈哈哈哈哈…
“那你呢,你是誰”待到笑夠了,我偏頭問向那個立在我身旁的書生。我其實已經知道了。
我家裡的書生隻有一位,他是我的伯父,嗯,爹說叫叔也行,哈哈哈哈哈哈,原來,原來他們都是混蛋呐,原來真有人這麼殘忍呐,原來所有的坑害都是他們在做呐。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著流淚,一如我剛見到他時的模樣。
隻有一個人會在這裡和我相見,囚住我的真凶。
書生滿意的看著在地上撒潑的小瘋子,噢,現在已經不瘋了。但…嘖,還是再上點猛藥?還是再上點吧。苗苗乖,不痛了,徹底碾碎掉就一點兒也不痛了 。於是書生徑直拎起地上的死狗,向村口處走去。
我…我好像被拖走了,嘿嘿,要…被拖到哪裡去呢,我想問一問,是要被練成丹藥了?哈哈,不是這個也差不多吧。
我不想去問了,沒意思,好沒有意思。在今天以前都挺有意思的,可現在沒了。唔,臉上被小石子滑到了,好痛。又怪我,應該是我把這個石子放到路上的,它好鋒利,不會是路上原本就有的。
我掙紮著將臉翻過來,沒有辦法,那半邊臉已經破了,再擦到什麼東西會很痛的。
我撇著頭去瞧四周的景物,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嘛。嘿嘿,雖然沒怎麼用這個角度去看過,可還是和以前一樣。竹籬笆和以前一樣,土塊和以前一樣,連雜草也是,就是我和以前不一樣了。
過去多少年了呢?我數不清了,自從被那群修仙的拎走,我好像一直在不同的世界跳躍,嗯,對,就是跳躍。扮演著各種各樣的人,直到死掉,然後下個世界再來一遍
說實話,挺無聊的,但我也不知道怎麼逃開這種輪回,嗯,直到這次跳回來。
在剛開始的幾個世界,我還挺想跳回來的,到後麵嘛,不敢再想了。現在來看呢,哈哈,不要,我再也不要跳回來了。我用力的眨眼,不哭,我哭的夠多了,我不想再哭了。
“到了,苗苗”那書生轉頭喊到,可地上的人再也不願與他應答,躺在地上不做言語。書生心底暗咋一聲舌,這是,惱了?嗨,小孩兒性子。
於是書生一把將地上伏屍的人拉起,利落的擺成跪地狀。書生卷起袍袖將他臉上的血汙與黃泥擦淨,隨即扼住他的頜骨輕笑
“苗苗,又去偷吃趙五叔家的紅糖,不與他道個歉麼。”
我呆愣的聽著眼前人的嘟噥,嗬,他在說什麼狗屁,哦,要道歉,那就道歉吧,哈哈。我想吐他一臉,但是沒敢動手,害怕他打我。
我很無所謂的向前麵磕了幾次,管他前麵是啥呢,他說道歉,磕頭總行了吧。這不就乾完了,我朝他看了過去,還要乾嘛?哦,他說還要說出來。
他剛剛說的是啥來著,給趙五叔道歉,我為啥要道歉來著,又…又偷吃紅糖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扯起嗓子喊到,“對不起趙五叔,苗苗…苗苗又偷吃你的紅糖了”恍惚間我似是聽到了一道童聲,嘿嘿,和我說的一樣。他也偷吃東西了,哈哈哈哈哈…那是小時候的我。
可趙五叔呢,將我抱起來安慰我沒事的趙五叔呢,用他的大手撫摸我頭頂的趙五叔,去哪裡了呢。阿,他不見了。
原來這不是夢呐。
我如同被抽去了脊梁般,徹底跌到了土裡。我不想去看了,也不想去聽了。讓我藏起來吧。求求你了。我什麼都不想知道了。
可為什麼呢,為什麼躲起來都不行呢,我被扯了起來,他拍著我的臉,他又在說什麼呢。我伸手想去堵住他的嘴,我不想去聽了,反正我都快死了。
嗬,麵前為什麼有一張鏡子,他要讓我乾什麼,我惱起來了,你還要怎麼折騰我?難道我被折騰的還不夠慘嗎。我瘋狂的掙紮起來。
哈,沒力氣了,我打不過他,被他摁住頭朝鏡子裡看了過去。有什麼要看的呢,我長的又不好看。再者說,這又不是我的臉,每一次都不是我的臉。
但是這次好像不一樣,我看到了自己。阿,眼淚又漫出來了。自我八歲以後,我又看到了我的臉,其實是認不出來的,但我感覺,鏡子裡麵應該就是我的臉,哈哈哈哈…這是要我做個明白鬼嗎。
書生奮力壓下這個踢蹦的小羊羔子,太活潑也不是個好事嘛。抽過手來一把將他的臉摁在冰鑒上,給爺看清楚了,你個混賬玩意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哈哈哈,有什麼好看的,美也罷醜也罷,一副肉身皮囊,我還與你就是了,讓我辨什麼呢。
哈,有的辨呢,還有的辨呢,這是誰,我端詳著鏡中的人影,溫熱的吐息不住的噴湧在鏡麵上,卻不曾泛起半點霧氣,我用目光不住的在鏡中人像的眉眼間描摹。這確實有的辨呢,我見過這張臉,我見過,我對他…刻骨銘心。
他是誰呢,他到底是誰呢,阿,我想起來啦,他是那個贈我美酒的公子哥呐。
我明白了,這一下我都明白了,我癲狂的向後倒去,想要擒住那個混賬的衣領,是呐,鏡子裡是我,也不止是我,是那個公子哥兒,那個墜著朱紅葫蘆的公子哥“你到底……把我變成了誰?”你可以作弄我,鞭笞我,甚至於…殺掉我,可為什麼,為什麼我要變成彆人呢。
我如同瀕死的野獸,榨出身軀殘存的餘溫,向世界展示我最後的猙獰。我想要殺了我背後的混蛋。我奮力一躍,將他頂翻在地,徑直噙住他的咽喉。
咬下去吧,咬下去,結束掉這一切吧,他就是個混賬,讓我萬劫不複的混賬,他不會死掉的,他不會因為這個可笑的理由而死掉的,他會在暴怒後殺掉我,我太累了,咬下去,讓我歇一歇罷。
可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這件事,他是我的…伯父阿。我躺在他的胸膛上,一如童年的時光,他的胸膛在不住的震顫,阿,是他得意的發笑嗎?
或許吧,或許我隻是他畜養的一條小狗,即使被鞭打,被踢踹,也不會對他露出爪牙。他給我套上了一條名為童年的頸環。
我能說些什麼呢,我做不到啦,眼下的我,隻能躺在那兒,如將死的狗般大聲喘著粗氣,哈哈哈…哦,還是有不一樣的,至少,至少狗不會哭的像條死狗。
書生輕手拂開胸前那顆腦袋的碎發,將他擁入懷中,附到耳邊安慰道“彆害怕,彆害怕呀苗苗,那個公子哥兒,就是你阿。”
我…我是誰,誰是我呀,伯父。
下一瞬,這方天地如流沙般轟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