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被撂走了,但這次好像有點不一樣。以前好像沒有這樣式兒的。我疑惑的撓了撓頭皮,好吧好吧,我知道不能太相信一個精神病的判斷。
但這次好像真的不一樣,映入眼前的不再是以往看過千百遍的林中小道,而是一處…村莊?
是的,我確定是個村莊,在村口猶豫片刻後,我大著膽子摸了進來。還是得防備一下的嘛,我知道,所以我直接撬開了一戶人家的門鎖。狗狗祟祟,混跡其中,我果然聰明捏。
咦,好奇怪,這裡好像有點不對勁。但哪裡不對勁呢,有村子,有山,有河,有田,有糧食,有布匹,有柴火,有……甚至有皂莢。
這裡的一切都是這麼合理,這種地勢就該有個村子,這個村子就應該這麼大,村裡就應該有這樣的家,家裡就應該有這樣的物件……
哦,你會說沒有人,但沒有人這種事,對我來說是最正常的一件事。
阿,是顏色…哈哈,我發現了,它們沒有顏色,哈哈哈哈,它們褪了…顏色。
其實說是沒有顏色,也不是多麼準確的嘛。這裡的一切,好像都如年前使漿糊貼在門上的門神,經曆了整年的風吹雨打,原先的描金早便丟了色,特意上的朱砂也暈了形,隻餘得道道墨線,勾勒出個大體的形狀來。唔,這裡的所有東西好像也是這麼個情況嘛。
但不妨事,哥們每六個小時就要經曆一次失色,情況比這兒還嚴重呐,這叫個事兒嗎,這不叫。咦,小時又是個什麼東西,哎呀,不管了。
繼續翻東西,找吃的,啥?你問剛才翻到的糧食不算吃的嗎?開玩笑,我會做飯嗎?會也忘記了好嘛。
我踮起腳尖在這家農院裡悄悄潛行,彆問,問就是儀式感,嗯,有樹,但樹上沒結果子,有石舂,但裡麵隻有渣子,有柴火,嗬,不能吃,沒用的玩意兒。
枯了,連房頂上也沒啥晾曬的東西嘛。我搓了搓手,假裝不經意間朝窗子處瞟了過去,咦,黑洞洞的。直覺來講我是不想進去的,才不是什麼怕黑呢。但好像…也隻有這裡有吃的了嘛。
嗯,我還是進去了,一進的院子,一會兒就把偏房逛完了,好吧,其實是它隻有左偏房,還是個雜物間,裡麵有吃的,是飼料。我想我還沒這麼餓。
沒辦法,還得去那個黑洞洞的地方看看了嘛。我一腳蹬開了上鎖的主屋,哼,讓大爺看看藏了什麼好吃的?
入門就見到了一方木桌,嗨,有個小孩兒用的方凳,來對嘍。我熟門熟路的向屋裡走去,越過門邊的床板,邁過堆著針線的圓凳,抹了抹不存在的汗水,我在米缸旁的鬥櫃處站好。
伸手一拉。嗯,鬥櫃第三層深處,一匝牛皮紙包裹的物件兒被我摸了出來。激動的心,顫抖的手。我輕輕的把它放到灶台上,小心翼翼的解開了纏上去的白繩,嘖,果不其然,是紅糖呢。
我伸手撚了一抹紅糖放入嘴中,終於…終於吃到正常的味道了…儘管這份紅糖堪稱絕對的粗製濫造,其中結塊的泥土,植物根莖碎末甚至要比糖來的多得多。
入口最先嘗到的不是絲縷的甜意,而是泥土的腥氣與苦意,其中碎小的沙石,木屑般的植物碎末讓它的口感也差到難以評價。但我還能說什麼,都這個時候了要什麼自行車。唔,又一個奇奇怪怪的詞語。
嗯,隻等吃一抹,剩下的留著。我仔細的把打開的油紙包捆好,小心放進胸口拍了拍,絕對不能丟。隨後撩起衣服下擺將臉上的淚水擦乾,哼著歌我就向外闖,開玩笑,現在還有什麼好怕的。
我直接莽出村去,直奔村外的田壟,爺高興,就要撒丫子跑一段。我徑直將腳上的破布扯開,是的,我沒有鞋,是用的碎步纏腳。我在說一遍,這不是我邋遢,我一點都不邋遢,我就是…沒有鞋。
嘛,不管了,總之爺要跑到沒力氣了再停下。煩惱一點兒也追不上我,我所擁住的隻有快樂。
自打那天我衝了出來,過去多長時間了呢,我跨坐在樹杈上,掰著手指頭在心下默默想了起來,麵前的油紙包晃晃悠悠的飄落在地我也沒在管,反正我吃完了。
不能一直困在這兒吧,那我還怎麼逃跑阿?我在心下一陣哀嚎。空曠的四野倏忽間卷起一陣風來,樹枝搖擺間沙沙作響。看看,看看,樹都這樣,你不去就風,風就會來就你。
不找到那個混賬看住嘍,哪來的安寧。想到這兒我一個鷂子翻身。喔,下麵不是平地,被絆倒了。我起身打了遍身上的土,順便將土堆前的石碑擦了個鋥光瓦亮。不好意思,砸到你家的房頂了。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這兒是個墳。廢話,四周都是田地,除了墳頭樹,我還能朝哪兒攀呐。
唉,失策了,當時把布解開的時候,不應該順手丟掉的。我走在村中的小道上,一臉陰鬱的想著。
原先在田地裡沒感覺,畢竟沒有石頭嘛,這兒可就不一樣了,隔仨差五一個小石子就能讓我麵容扭曲。我抬起腳來,心疼的拍了拍黝黑的腳底板。又踩到了,我的命好苦呐。
不過這也給我提了個醒兒,在這邊,我好像沒了以前的銅皮鐵骨,哥們原來也是個能抗住仙長手段的硬漢,怎麼到了這邊連點磕碰都受不住了呢。
嗯,又是混賬搞得鬼,一切責任全在他。左右無人,我張口便噴,連這破路都走的舒坦了幾分。
懷著明媚的心情,我開始一家一戶的搜查起那個混賬的蹤跡來。畢竟村外的田地這些天都跑遍了,他絕對不在那裡。而他隻要對我還有圖謀,那麼這片地方,他要麼藏在村子裡,要麼藏在村子後麵的山上。我總會把他找出來的。
唉呀,我要枯了,沒有,村子裡哪處都沒有,外麵的山上也沒有。我漫無目的的蹲了下來,扣著麵前的土塊兒權以解悶。
這些天把能搜的地方全都搜遍了,我甚至趁著空隙給自己湊了一套衣裳,欸,還有鞋子,想到這兒我又愉快的撥了撥腳趾。
但好像始終沒有他的蹤影,他不會真給我忘這兒了吧,不對呀,他也不和我一樣神經阿,那難道又是想用孤獨壓垮我,那也應該把我拎進小黑屋才對吧。所以他到底要乾嘛。
好吧,這對於一個精神病來說還是太困難了。我向後一仰,直接癱在地上,阿,被困難擊敗啦,我要睡一會兒緩解一下心情。
不過說道精神病,我好像最近都挺正常的嘛,是不是可以期待一下這個病會逐漸好轉?
不好轉也沒啥啦,反正我現在看到的隻有希望,我撓了撓肚皮,翻了個身,睡覺睡覺,愛咋咋地吧。
“苗苗,苗苗,醒一醒,該起床了。”
好吵,我如是想著,怎麼會這麼吵,我好不容易睡一覺,你還來攪我,你怎麼這麼壞。你不要再……
我猛的掙開了眼,入目的還是那方褪色的天空。支起身來,四周還是那座殘破的村落,我呆呆的愣在了這裡,什麼都沒變嗎,怎麼會呢。
又哭了,不知道為什麼。今天好奇怪,今天不應該是這樣,我第一次做了個荒誕的夢,我第一次哭的莫名其妙,所以一定,一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
有些恐慌,又有些期待,我要知道些什麼,又想逃避些什麼,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
突然一股熱血衝到我的腦門,呸,去他丫的老子不玩了,我要跑,我要不停的奔跑。我不要找你了,我也不要出去了。求求你了,讓我離開吧,讓我藏起來吧。讓我永遠,永遠也不要再見到你吧。
我一個挺身向前竄去,離開這兒,離開這個鬼地方,我已經不正常了。我不停的流淚,我好傷心,我……我閉上了雙眼,我不去看那些怪東西,不就是些破籬笆,破草屋嗎,有什麼可看的,我不看路也能衝出去。
我越跑越快,越跑越快,耳邊呼嘯的風聲像是在為我歡呼,腳下飛離的土地又好似正做著道彆,我咧開嘴,暢快的笑起來了,你抓不到我。
“砰”
好像撞到東西了,我揉著泛紅的額頭,頗為委屈的想著。好痛,我抬頭向前方望了過去,阿,是…一扇門。一扇陌生又…熟悉的門,我又開始流眼淚了,留得愈發凶起來了。
這是哪裡,我好像從來沒有來過,儘管對自己的記憶十分不自信,我依然可以肯定,先前我在村子中搜查,絕對沒有看到過這間草屋。絕對沒有。
真的嗎…真的是我沒有看到過嗎,難道,不是我忽視過去了嗎。我好像被魘住了,我不自覺的流淚,我的身體也不歸我管了。
我從地上站起來了。哦,回家前要記得把自己收拾乾淨。我用力拍打著身上的灰塵,久到幾乎將這件衣服扯破。又擠出了一個笑容,儘管搭配著涕泗橫流的模樣顯得有些滑稽。
略微一頓,我伸手向那扇門推去。不,不要推開,求求你,不要推開。我在心底嘶吼,可如我所說,我好像,被魘住了。
好奇怪哦,剛剛讓我摔了一大跤的房門,此刻被輕易推開了。這也沒什麼特殊的嘛,我蜷縮在身體內部,輕佻的掃視著門內的景色。
沒辦法,身體又不歸我管了嘛。我還以為是病好了,原來給我整了個大活。不過隻是病的話,灑灑水啦,問題不大,債多不愁人嘛。
正當我盤在心底吹牛打屁的時候,一方角巾自房內探出,來人未現出身形便先一句言語“苗苗回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