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聽完這話抬頭看了看莫蓮,透過店裡的暖光,莫蓮數了數她的臉上,至少有八顆釘子。
莫蓮第一眼被嚇到,第二眼隻覺是她的某一麵罷了。
“老板,多少錢啊。”
那是莫蓮的第二單,也沒賣得很貴,“三百。”
“能圖個吉利嗎,二八八。”
“沒問題。”
那女孩很果斷的付了賬,臨走的時候,對莫蓮說了一句印象深刻的話。“老板,你人挺好。還有,你的東西我寶貝得不行。”
“寶貝地不行”,莫蓮看著客人離開的背影,重複了一句。物品是不會說話的,就是客觀存在的。但是在不同的人眼裡,卻有不一樣的意義。
人的品味和愛好,都在細膩地展現出他背後的三觀和性格。那一刻,莫蓮對她開這個店的態度有了進一步的轉變,做買賣就像交朋友,有一樣的性情自然就能成功。
她開店的目的是為了找尋誌趣相投的同好中人,而不是取悅每個人。
所以為了維護這些同頻的客人,以及未來遇到更多誌趣相投的人,莫蓮在無數次失敗中咬咬牙堅持了下來。
莫蓮又領悟出了什麼,她看著辛者庫木板房的天花板的一角。經年老物已經開始鬆動了,風一吹落下來不少積灰,但也在歲月的蠶食中頑強地挺立著。
“那三個人,也配不上我。”
“我的店還在嗎,如果沒來這兒,也不知道它不能開下去,但是我堅持了一年呢。”
義正那句話說得沒錯,你自己的心是最好的老師,會引領著你去往你該走的路。
莫蓮想通了一點,睡了個好覺。
第二天是八月十五,是塵淵帶領後妃出宮祈福的日子。
莫蓮沒獲得遺妃特權之前,必須跟那個冷臉的於公公一起出宮。莫蓮不想和這種人多接觸,得到遺妃特許之後,基本都是自己在宮裡申請派遣車夫,大多數都是宮外的中介介紹的單子。
可是今天宮裡的大部分馬車都跟隨皇帝去虛山祈福了,她沒辦法隻能跟隨於公公一起坐禦用宮裡的特備馬車。
莫蓮腦子裡過了一下今天應該做的事,她猶豫了一會兒,來到了義正的門口。
莫蓮成了管事以後,把自己的書房改造成了一間臥室,為了讓自己的朋友住的舒服,她把義正和小嬋安排在了一間房。
“義正,你願意陪姐姐堅持嗎?我感覺她自己都有點搖擺不定。”
莫蓮放下了抬起的手,雖然聽人牆角的習慣不好,但是真的到了事關自己的時候,沒人能克製住自己的探索欲。
“你不願意嗎?”
義正反問。
莫蓮低著頭,地上的石縫裡,一朵黃色的雛菊獨自臨立在風裡,找不到方向。
“我願意的,姐姐說什麼,我就信什麼。隻是在這深宮裡呆久了,我不敢打擊姐姐,我已經不相信能改變命運。”
“我其實也不信。”
“那你還陪她?”
“來到這深宮的每一刻,我從來沒覺得自己是個活人。直到遇到你們,一起堅持這件事,讓我有了點活著的滋味。”
“那她昨天問你,你讓她自己回答,你是不抱希望了嗎?”
莫蓮不敢繼續往下聽,她握緊了衣袖,用腳尖摩挲著那朵雛菊。雛菊在外力的作用下,低下了頭。
“不,我活著的念想好像並不是來源於莫蓮的結果,是這個過程。”
莫蓮挪開了腳,那朵雛菊有挺立了起來。
“那你昨天告訴她,我們願意繼續去做這件事。”
義正好像在房裡站了起來,挪動了一下凳子。
“但是我是她的朋友,我不想把自己的壓力施加在她的身上,畢竟這件事不是我一個人的選擇,她若是想放棄了,我也不想強求,有過這點活著的滋味便夠了。”
“我其實不懂你說的,沒空思考這些。我以前活得那麼辛苦,我也過來了,我現在可以住二人房,都是姐姐幫我的,我無條件支持她。”
莫蓮看了看天空,今天是個陰天,天空的雲看著發白。莫蓮的眼睛被白光刺得有點發酸,她揉了揉眼框,抬起手敲門。
義正來開的門。
“你怎麼來了,不是今天出宮嗎?”
莫蓮把那朵雛菊摘了下來,“你能陪我嗎?”
小嬋看著莫蓮手裡的雛菊,“姐姐你來給我們送花?”
“是啊。”
莫蓮把雛菊摘下來,才發現這朵小花並不是獨行於縫隙裡。還有無數縫隙裡的泥土和綠葉,支撐著它。
“當然可以。”
義正一下就答應了。
小嬋接過了莫蓮的花,把它插在瓶子裡,“姐姐,那我是留在這裡幫你盯著手底下的人嘛?”
“你的腿不好,就彆出去了。盯著他們做事就行,也不用太苛刻。”
小嬋開心地把花拿到臥室去了。
“義正,隨便穿點衣服,我們一會兒先去城西,再去嶽師傅那,然後再去一趟醉風樓。”
義正點了點頭,莫蓮拉住她的手,準備出門。
突然莫蓮頓了頓,義正回頭,“怎麼了。”
“今天,我們和於公公一起出宮。”
義正眼裡生起了一點厭惡,但是很快便被她壓下去了,“嗯。”
兩人走了一會兒,到了上車點。於公公還是那樣,一副冷臉坐在馬車裡,看到莫蓮和義正,也不和她們說話。
車裡點著蓮花熏香,於公公的跟班給莫蓮和義正沏了杯茶。
雖然說幾個人都沒有交流,但莫蓮卻感覺到於公公明顯溫和了不少。
馬車出了城,車夫駕車速度很快,不一會就到了離二人的目的地折中的地方。
莫蓮給於公公說了句謝謝,便拉著義正下車了,二人直奔城西的落葉歸塵。
最近入秋了,她們得為遺妃準備秋天的獵裝,義正環顧了一下店鋪的裝修。
“這女老板也是邊境人嗎?”
“是啊。”
“這幾年,盛安出現了很多邊境人。”
百合在門口點著沙漠百合的熏香,見到莫蓮帶著義正前來,立馬丟下手裡的東西,上前迎接。
“莫蓮姑娘,你來了。”
莫蓮看了看時辰,今兒是沒時間在這跟她閒聊了。
“天冷了,記得給遺妃娘娘做一件秋款的獵裝。”
義正摸了摸她店裡的料子,“你這些麵料非常適合刺繡。”
莫蓮沒在意,還在翻百合店裡的圖紙。
百合沒見過義正,“這位姑娘是?”
“我合作夥伴,一起來辦事的。”莫蓮指著一方格桑花圖紙。
“姑娘眼光真好,我們邊境人家鄉之花,便是這四處盛放的格桑花。”
莫蓮聽了百合這番話,更確信了。“麻煩老板繡製一個厚一點的內襯,最好是真絲的,天氣轉涼,一定不能把娘娘凍著。”
義正這會兒看著一方頭巾出身,“這是什麼呀。”
百合看到義正詢問,意外地撇下了莫蓮,往裡走。“這繡的是一方落葉。”
“你的繡工,怎麼可能把根莖繡得歪歪扭扭。”
百合的表情帶點遲疑,“我那天手受傷了。”
莫蓮沒關注她們聊天的細節,她心裡裝著其他事兒。莫蓮瞧著也交代得差不多了,就拉著義正去了瞎婆子那了。
“剛剛那個繡樣,真是奇怪。”
莫蓮拉著義正走在前麵,義正在後麵自言自語。
“隨她吧,走,先去找你嶽師傅。”
“你去醉風樓,是找寺芸嗎?”
莫蓮點了點頭。
二人雇了一輛馬車,來到了城東,義正看到瞎婆子正坐在門口繡花,便放開了莫蓮的手,奔到師傅麵前。
“師傅,我們來還衣服。”
瞎婆子抬起了頭,“送你了。”
“啊?師傅,你不是可珍視你的衣服嗎?”
莫蓮也一臉詫異,她不知道瞎婆子為什麼突然對她這麼好。
“這衣服,是當年我出嫁前做的,希望穿它的人一飛衝天。但是我婚後的日子你也知道,把這份祝福送你吧。”
莫蓮搖著頭,本要拒絕。
“你也給了錢,這衣服陳年舊物了,夠買了。”莫蓮這一刻感覺自己和瞎婆子也成了某種意義上的同頻之人。
她沒有拒絕,點了頭。
“我們來這乾嘛呀”,義正問。
“嶽師傅,我和義正來租男裝。”
瞎婆子和義正同時看向了莫蓮,義正突然反應過來,“對了,我們要去醉風樓。”
瞎婆子更奇怪了,但是她還是尊重了這兩人的想法,去房裡拿了兩套月白錦袍。
“寺芸在您這兒做過衣服沒?”莫蓮問。
“讓她的丫鬟來做過,我沒見過本人”,瞎婆子這會兒在給莫蓮和義正盤發髻。
“她每次都會讓丫鬟多給我賞銀,出手還挺大方的。”
“她一般做什麼衣服啊。”
“新穎的吧,來得也不是很多。”
瞎婆子給莫蓮打扮好了。
莫蓮看著鏡子裡男裝的自己,覺得莫名搞笑,瘦弱的肩膀撐不起來寬大的錦袍,一看便知道女扮男裝。
她和義正互相看了彼此一眼,兩人忍不住笑出聲。
“師傅,有沒有棉花。”
莫蓮拿著瞎婆子遞來棉花,塞下了自己和莫蓮的肩膀下,又往鞋跟處塞了一坨,這會兒,兩人的裝束才看起來合理一點。
莫蓮掏出銀子給瞎婆子,“師傅,我們租的。”
“嗯,這是一年的價格,一年以內隨便穿。”
莫蓮本想拒絕,奈何義正先開口,“彆和我師傅客氣,我們要是發達了,帶著我師傅一起發財唄!”
“那兒女孩子去還是容易吃虧的,你倆注意安全。”
義正知道莫蓮時間緊急,牽起莫蓮的手上了馬車,回頭對瞎婆子大喊,“師傅,下次出宮來還衣服,我們走了。”
瞎婆子來不及揮手,馬車已經載著二人遠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