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蓮在一旁站著，看著這位名冠盛安的小姐的一舉一動。舉手投足之間，盈盈婀娜，出塵標格。

對待每一個下位者，真情流露，飽含憐憫。

“莫掌事，你要嘗一嘗嗎？”

她拉起莫蓮的手，“聽說辛者庫的奴婢們都很辛苦，在宮裡哪怕是管事，喝的也是沒有油水的粥飯，最多再配個饅頭。”

“洛小姐到挺了解我們的。”

“那是必然，我父親勤政愛民，管理著一粥一飯，自然是什麼都了解的。”

莫蓮端起那碗粥，還零星飄著幾根肉絲，她細聞了一下，用的是上的米粒。

“天呐，洛小姐真的是太善良了，胸懷天下的愛民之心，對待宮裡的奴婢也是這般。”

莫蓮挑不出她言語中的任何不當，甚至能用完美來形容。

洛綺微笑地盯著她，有求於人，自然也是不會拒絕的。

莫蓮一飲而儘，“喝得好暖。”

洛綺再次牽起莫蓮的手，“莫掌事在宮裡需要幫忙的，儘管和我說。”

群眾裡又是一片嘩然。

莫蓮看著時間也不早了，該回去城西拿遺妃的帕子了，於是走上前，“小姐，我還要去幫遺妃娘娘辦事了，麻煩您了。我看您物質也不缺，事後若是需要奴婢幫忙做衣服，我必定竭儘全力。”

洛綺這會兒正在照料一位瘸腿的老人，她注意力都在那兒，“啊？？好的好的，遺妃娘娘的事兒重要。”

然後親自拿起粥，一口一口地喂給那位老婦人。

莫蓮回到了車夫那。

那車夫還在盯著洛綺的背影，完全沒注意到莫蓮走了過來。

“誰要是娶了洛小姐，真的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

那車夫在烈日站了許久，汗把脖子上掛的毛巾都浸濕了。

莫蓮看他這樣子，想起了有一陣蹲在自己店門口，刷著抖音看美女的小混混。

“喜歡就去追啊。”

那車夫見莫蓮過來了，“我哪裡配得上，下輩子吧。”

“原來你是宮裡人啊，洛小姐真的太好了，對你一個辛者庫的人都這麼好。”

莫蓮盯著那車夫看了一眼。

車夫意識到自己說話可能有些不恰當，“姑娘，彆生氣，我的意思是小姐恩澤惠下。”

莫蓮懶得理他，“走吧。”

那車夫不舍地挪開了眼。

馬車剛剛走了五百米左右，莫蓮摸著自己的腰間，好像少了什麼。

完了，遺妃給的令牌落下了。

“師傅，您帶我折返。”

這會兒接近太陽下山的時間，路上都是人，車夫折返，怕是得耗費更多時間。

莫蓮乾脆讓車夫在原地等著自己，一路小跑著來到了禦史大夫的府邸門口。

這會兒門口的難民已經都走散了，隻剩下那個侍衛指導著府裡的下人，收拾碗筷。

莫蓮走到那個侍衛身前，“我的東西丟在府裡了，就是遺妃娘娘的令牌。”

遺妃的東西，那侍衛聽到時脊背顫抖了一下。

“應該是在小姐房裡，能讓我進去嗎，我知道路。”

那侍衛手頭上還有活，便放莫蓮進去了。

莫蓮來到洛綺的房門口，門半開著，她走了進去，拿起了桌上的令牌。

剛要離開，就看到青芫和洛綺站在池塘邊喂魚。她本想走近，給她們打聲招呼的。

還差十來步的時候，莫蓮好像看見青芫懷裡揣著個什麼，那個袋子很熟悉。

那不是自己做的衣服的包裹嗎？

她頓了一下，停滯在假山後麵，沒有繼續上前。

“小姐，這衣服您要穿嗎？奴婢幫您洗洗。”

“今兒真的是累到我了，拿去扔了吧。”

洛綺無論說什麼，都是那股大家閨秀專有的溫柔的腔調。

“我看做得還不錯。”

“我給她穿了，我能得到什麼。辛者庫在宮裡，跟我沒任何關係，名聲也傳不開。再說了，這款式，做得奇奇怪怪的，穿彆人用過的東西，不符合我的身份。”

洛綺又丟了一丁點魚食在池塘裡，隻見數十條紅色的錦鯉爭相搶奪。

“人各有命，咱們布粥施恩，也管不了那些人一輩子。做奴婢的，還想著幫手底下的人賺錢，還不如做好分內的事，等著出宮。”

她又對著池塘撒了一把飼料，“我今兒累了，就不看你們爭食了，都有份。”

然後便進屋了。

青芫拿著包裹，走到了最南邊的垃圾場，把包裹放在手裡摩挲了幾下，還是丟進去了。

莫蓮等青芫走遠，默默去撿起包裹。

池塘裡的錦鯉今天吃著很飽，一個個鼓起肚子吐著氣泡。

夕陽照在碧綠的水麵上，光影躍動，錦鯉竄動，整個院子格外寧靜。

莫蓮把那包裹裝在自己背來的包裡，同換下來的衣服裝在一塊。

洛綺透過窗戶，又看到了莫蓮的身影。

“莫掌事，你怎麼又回來了啊。”

莫蓮閉上眼長舒一口氣，轉過身的時候，又換了副笑臉。

“遺妃娘娘送我的令牌，我落在府裡了，等著回宮。”

“那找到沒，用不用我叫府裡的下人，幫你。”

夕陽的餘光照在洛綺的臉上，和這高貴的亭台樓閣相得益彰。莫蓮的個頭矮小，站在洛綺拉長的影子裡，一明一暗，二人對視。

“剛剛情急，看到您的門開著，我匆忙拿了出來，因為趕著回宮，所以…”

“不打緊，衣服嘛，我會穿的，您先回宮。”

她淡然嫻靜，笑容動人，能使一院蟬鳴。

莫蓮說了句“謝謝”，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口的車夫等著有些著急，看到莫蓮走近，“哎喲，姑娘，我還等著回家呢！您現在出來了。”

“嗯，上車吧。”

那車夫加快了速度，她有些壓抑，撥開了窗簾。窗外的綠海在夕陽的照耀下，一齊與她擦肩而過。

她腦子裡浮現了一點過去的事。

莫蓮把包送給櫃兒姐那天，原本以為她走了。她去店後麵的垃圾站丟棄店裡廢品的時候，又聞到了那股劣質香水的味道。

“煩死了，這錢賺的。”

櫃兒姐剁著高跟鞋，尖銳的聲音衝破雲霄。

“我的包和豪宅都是要租金，現在這個賬號才五十萬粉，收的推廣費簡直是杯水車薪。還得做樣子給山區捐款，自己還得往裡麵倒貼錢。”

莫蓮也是像今天這樣，默默躲在後麵。

攝影師也是有些煩躁，“那你還讓那老板還價。”

“這個月沒人找我推廣，什麼都不缺的時代，沒了她，又少了一萬塊。”

說罷又吐了一口煙，手背上的粉底掉色了，莫蓮看到那個“善”字露了出來。

“要是真的那麼有錢，我還來做個屁的探店網紅。但是現在的人就是這樣，你不裝出點什麼，誰看你啊。”

攝影師隨手打著垃圾場旁邊的蒼蠅，“那還幫不幫她好好剪輯啊。”

“收了人家的錢，剪一下吧，我素材拍得少。”

“免得她來找我掰扯，像上個老板一樣，跟我打官司退款，我沒那麼多精力。你說一萬二給我砍兩千，這麼窮，她的店也彆想賺錢。”

櫃兒姐，看了看自己的賬單。

“抽完了，趕緊聯係下一個，我這催著債呢。”

莫蓮的手機這會兒響了。櫃兒姐探頭，“你…怎麼來了。”

“我來倒垃圾。”

“我們剛剛在這聊天呢！”

“哦哦哦，我才來，記得幫我剪視頻哈。希望你用心，我的店火了，你的關注度也會變高，大家雙贏不是嘛。”

隨後遞給了她一根煙，就離開了。

她隱約聽到後麵傳來，“她聽到了沒”，類似的質疑聲。

莫蓮沒有回頭，也是像今天這樣折返了，作為生意人，莫蓮把“不點破”這門藝術掌握到了極致。

總有人說“不點破”是一種虛偽，但是對於莫蓮，這也是一種善良。

莫蓮讓車夫先去了趟城西，拿了手帕，在店裡換了身自己的衣服，然後火急火燎地回去遺妃宮裡複命。

息兒在門口四處遊蕩，終於見到莫蓮，“姑奶奶，你終於回來了，這是娘娘給我有急事兒用的。”

說罷，便把莫蓮帶到了正殿。

此刻，塵安，遺妃，塵淵三人正坐在華苑殿用膳。

莫蓮的左腿剛跨過門檻。

“你也不小了，該成家了，我看禦史大夫家的女兒就不錯。”

莫蓮差點摔倒，息兒見狀快速扶起來她，“小心點兒，彆在皇上和娘娘麵前失態。”

“誰啊？溫婉之名冠覺京城的那個。”

塵安斟滿了一杯酒，敬塵淵。

“對啊，她是…”

“皇兄，有人來了。”

塵安打斷了塵淵，他幾杯下肚，臉頰還是微紅的，輕輕彎腰，走到莫蓮跟前。

“你怎麼來了。”

莫蓮抬眼，對上塵安勝券在握的視線，那雙桃花眼裡又多了些莫名的情愫，莫蓮能感覺出來。

酒氣微熏，莫蓮有點不好意思，立馬跪下行禮。“回王爺，奴婢來給娘娘送手帕。”

“起來起來。”

眾人也都習慣了，塵安作為主子永遠就是這副不著調，玩世不恭的模樣，作為臣子，便是諂媚討好。

但是莫蓮知道，這都不是他，或者說不是完整真實的他。

息兒把東西呈上給遺妃。

遺妃握在手裡，目光停滯了一會兒。她聲音有些低沉，“怎麼這麼快就做好了？”

息兒誤以為主上怪罪，“是我給了莫掌事出宮的令牌。”

遺妃看著息兒。

“娘娘彆怪罪息兒，我是怕後天出宮耽誤了製作，所以這才要了令牌。因為後天出宮，不一定能達到想要的效果，不能及時取回。”

誰知遺妃收了眼底，讓莫蓮起身了。

“這帕子繡的不好嗎？”

塵淵給遺妃夾菜，觀察著她的一舉一動。

“不是，我很滿意。”

塵淵摸了摸遺妃的臉，“滿意就好。”隨後指著莫蓮，“這宮女為你辦事得利得很。”

莫蓮跪下道謝，“應該的。”

“以後我要置辦什麼，若是急用，你就傳我口諭出宮吧。”

遺妃摸著塵淵的手說道。

莫蓮本應該開心，但礙於今日經曆的事兒太多了，還是低著頭。

“你也該考慮終身大事呢。”遺妃對著塵安敬酒，又接上了剛才的話題。

莫蓮握緊袖子隻想趕緊走，便迅速起身。

“我心有所屬了。”塵安隻是輕微抿了一小口。莫蓮剛轉身，聽到這話，手握得更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