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蕭遠的媽媽,比我想象中和善許多。
我本來以為她會是那種氣場一米八,頭發無風自揚的女總裁,但其實是一個情商極高,說話如沐春風的鄰家阿姨。
林姐姐的話,之前在上海有過一麵之緣,印象也還不錯。
她此刻見到我,熟絡地接過我手裡的東西,還招呼著我們先吃點水果墊墊肚子。
至於林爸爸……
他全程坐在客廳裡,手裡拿著一份全英文報紙,一動也不動,乍一看跟個雕像似的。
見到我和林蕭遠進來,他也隻是象征性地抬了抬眼皮。
林姐姐暗地衝我使了個眼色,將我拉到一旁小聲說:
彆理我爸!他看見誰都是那個樣子!就好像全世界的人都欠他錢似的!
我暗暗咽了口水,心情越發緊張了。
林媽媽一眼看出了我的緊張,遞給我一杯果汁,笑著對林蕭遠說:
蕭遠,心許第一次來我們家,你不帶她到處看看嗎?
林蕭遠當即會意,拉著我上樓,去了他的房間。
他們家一共三層,歐式宮廷風格裝修,奢靡程度令人歎為觀止。
林蕭遠的房間在最頂層,打開門之後,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整麵牆的巨型木櫃。
木櫃裡一半陳列著鞋子,另一半估計都是衣服。
我看著那足足半麵牆的鞋子,忍不住嘲諷他:
林蕭遠,你是從小就這麼膚淺,還是後天被萬惡的資本主義腐蝕的啊?
他沒好氣地白了我一眼,奪過我手裡的果汁喝了一口才說:
小時候我爸媽忙著掙錢,沒時間管我,他們為了彌補心裡的愧疚,就一直給我錢,那我不是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嗎?
我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無情地反駁他:
那你就不能拿這個錢做點有意義的事情嗎?做做慈善,捐捐希望小學什麼的!買這麼多鞋,你有那麼多腳穿嗎?
他衝我吐了吐舌頭,橫身躺在我的腿上,漫不經心地說:
誰說我買鞋是為了穿?小朋友得不到父母的愛,總得找點彆的東西來填補心裡的空缺吧!
用鞋來填補心裡的空缺?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清奇的說法,忍不住嘲諷道:
照你這麼說,你的真身其實是個鞋架子咯?
他氣得不行,狠狠拍了拍我的腿說:
你就不能不氣我嗎?氣我能讓你感到快樂嗎?
我幸災樂禍地笑了兩聲,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對啊!看你生氣我就很開心!
林蕭遠愈發生氣了,拿起抱枕就要砸我的頭。
我機敏地側身躲過。
他起身就給我了一個“沙發咚”,還用非常危險地眼神看著我說:
時心許,你彆以為回了家,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了!
他說著緩緩朝我靠近,整個人壓了下來。
我慌忙要去拿抱枕砸他,結果手還沒有摸到抱枕,就被他十分有先見之明地抓住了手腕。
眼見著他就要做出什麼不得體的舉動。
我驚呼一聲,趁勢往下一溜,從他的胳膊底下強行掙脫了出去。
他萬萬沒有料到我會這麼做,看著我一臉懵逼地說:
還能這麼玩兒嗎?你這個小姑娘!有點東西啊!
說著他就起身要過來抓我。
我見勢不妙,拔腿就跑。
接著我們兩個人就在房間裡追逐了起來。
追逐之間,我不小心踢到了床頭櫃的門。
一個看起來有些年頭的鐵盒子從櫃子裡滑落出來,散落了一地泛黃的老照片。
我俯身要去撿照片。
林蕭遠卻條件反射地攔了我一下,繼而又慢慢縮回了手。
我隱隱感覺到,這些照片可能有些來頭,遂往旁邊讓了一讓。
見狀,他倏地一笑,揉著我的頭盤腿坐到地上,邊撿照片邊對我說:
其實也沒什麼,照片上的人是我媽。
我看著照片上的女人深深一愣。
如果我眼睛沒有問題的話,照片上的女人,應該不是樓下的林媽媽吧?
林蕭遠笑著解釋道:
這個是我親媽,她在我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樓下那個,是我姐的媽媽。。
我聞言一愣,稍稍理了理關係。
那麼問題來了!
林蕭遠比他的姐姐小,所以林媽媽不可能是林爸爸的續弦,那麼……
這究竟是一個錯綜複雜的關係呢!
林蕭遠頓了一頓繼續解釋:
我媽是個空姐,認識我爸的時候,我爸已經結婚了。後來有了我,她就把我送回了林家。大概在我三四歲的時候,她遭遇空難,去世了。
……
這本來是個有點悲傷的故事,但林蕭遠卻說的風淡雲輕,仿佛是在說一件與他毫不相關的事情。
唯有不自覺緊握的雙手,暴露了他內心最真實的感受。
我伸出手,輕輕地抱了抱他。
他神色複雜地看了我一眼,緊緊地回抱了我,壓在我的肩頭低聲說:
我小的時候上學,同學都罵我是私生子,也沒人願意跟我玩。
我撫了撫他的頭,柔聲安慰道:
一切都過去了,以後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他委屈地往我肩上蹭了一蹭,撒嬌似的說:
那你不能騙我,你以後要一直陪著我,少一分鐘都不行!
我點了點頭,柔聲說“好”。
他這才恢複笑顏,小心地收起鐵盒,重新放回了櫃子裡。
做完這一切,他又笑著對我說:
我發現你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每次我很嚴肅地跟你說什麼事,你就非要氣我一下才開心。但我要是稍微示弱的話,不管我說什麼,你都會答應我!
我聞言一皺眉,猛然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難不成剛才這廝竟然是在套路我嗎?
不能吧!
拿親媽的生死來套路,這也太沒有底線了!
他卻揉了揉我的頭發,沒好氣地說:
彆瞎腦補!我可沒那麼無聊,隻是隨口感歎一下而已!不過……我算是知道以後該怎麼治你了!
說著他故意轉了轉手掌心,一臉的嘚瑟。
我抬手就要一巴掌呼上去,卻聽見林姐姐敲了門,讓我們趕緊下去吃飯。
行!
今天算他走運!
林媽媽今天親自下廚,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但是抬眼望去,不是清蒸,就是加工的半成品。
可見林媽媽應該是很少下廚!
我拘謹地拿著筷子,望著滿桌的海鮮,簡直不知道該往哪個盤子裡伸。
以前十七八歲的時候,身體素質好,我也不怕死,就算過敏也敢吃,大不了就長幾天疹子,疹子好了繼續生磕,也不是多大的事。
但是過了二十歲之後,著實不敢這麼玩了。
上次我跟不去歸煙蘿擼串,隻喝了一點啤酒,就往醫院跑了好幾趟。
林蕭遠看著我無從下手的模樣,湊過來問我:
想吃什麼?我幫你夾。
我砸了砸嘴,小聲說:
我海鮮過敏,吃完這頓飯,估計人就沒了!
林蕭遠聞言,生氣地看了我一眼:
海鮮過敏?那你以前怎麼不告訴我!我還給你做過那麼多海鮮,你是存心想害我是吧?
他的聲音不大,但足以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我慌忙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激動。
他卻是生氣地一拍筷子,憤然起身離了席。
林爸爸見他這樣,冷著臉抬眼,怒道:
你這是乾什麼?摔筷子給誰看?
林爸爸一開嗓,氣氛瞬間降到了冰點。
林媽媽連忙起身打圓場,安撫完林爸爸之後,又去勸林蕭遠:
蕭遠,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一家人好不容易在一起吃頓飯,彆鬨小孩子脾氣好不好?
林蕭遠欲言又止地看了林媽媽一眼,不輕不重地從她手裡掙脫出來,一邊擼袖子,一邊冷冷地看著我說:
許許海鮮過敏,我給她做點彆的!
這本來是一句很正常的話,甚至還應該帶點寵溺,但經他這麼咬牙切齒地一說,效果就特彆詭異了。
一屋子人皆是麵麵相覷,摸不著頭腦。
還是林媽媽第一個反應過來,笑著說:
是我疏忽了!我應該提前問問心許的!
說著又轉過頭,一臉抱歉地對我說:
心許,你可彆怪阿姨啊!阿姨沒怎麼做過飯,就桌上這些沒有任何技術含量的菜,我可都是忙了整整一天呢!
我笑了一笑,連連擺手說沒事。
林媽媽又接著說:
不過咱們今天也算因禍得福了!我們家蕭遠做菜可好吃了!不比米其林餐廳的手藝差多少!
我附和著點了點頭,深表讚同。
林蕭遠的廚藝,那是絕對沒的黑的。
他要是開一家飯店,應該門前天天都有人排隊,一半是為廚藝,一半是為顏值。
林爸爸卻冷不丁抬頭問了一句:
他還會做飯?
……
我下意識嘴快地接了話:
叔叔,原則上來講,是這麼個情況!
我這一句話,莫名就逗笑了林媽媽和林姐姐,雖然我也不知道笑點在哪裡。
大約是因為我尷尬而不是禮貌的表情?
我想大概是的……
林爸爸本來也是要笑的,但礙於他霸道總裁的人設,生生給憋回去了。
飯桌上的氣氛終於活躍了一些。
林媽媽和林姐姐順勢和我聊起了天。
我一開始隻是拘謹地回答著問題,但聊著聊著就聊嗨了,瞬間也忘了自己叫什麼,現在身處何處,究竟是來乾什麼的了。
直到林蕭遠端著菜從廚房出來,橫在我的身前問我:
時心許,你第一次來我家,就在我的家人麵前揭我老底,你覺得合適嗎?
經他這麼一提醒,我才反應過來現在的處境,乾笑了幾聲掩飾住內心的慌張。
林姐姐見狀,出言力挺我:
心許,你怕他做什麼!他是什麼人,難道我們不清楚嗎?你繼續說,他除了是八卦男主角之外,還做過什麼虧心事?
林蕭遠狠狠瞪了林姐姐一眼,張嘴就要罵人。
林爸爸不合時宜地打斷他:
一個大男人,敢做還不讓人說,你可真是能耐!
林蕭遠顯然沒有料到親爹會在這個時候落井下石,愣了好一陣子才反駁:
你怎麼好意思說我?我還不都是跟你學的!
此言一出,屋內頓時鴉雀無聲。
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是一副“如臨大禍”的神情。
尤其是林姐姐,她已經條件反射地挪到了椅子邊上,仿佛隨時逃離現場。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為林爸爸要大發雷霆之時。
林爸爸卻隻是冷哼一聲,還開玩笑似的罵了一句:
你個小兔崽子,還真是有種了!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林爸爸後來甚至還主動吃了林蕭遠做的菜。
他雖然沒有出言誇讚,但就他頻頻夾菜的舉動來看,心中應該是認可了林蕭遠的廚藝。
我咽了口水,暗暗問林蕭遠:
你懟你爸的時候,慌不慌?
他看著我愣了好一會兒,才坦言道:
其實挺慌的……
嗯,慌就對了!
我也慌。
我當時生怕林爸爸殃及池魚,連我也一起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