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林蕭遠不肯放下孩子,所以最終坐上了鹿鹿的車。
我看見他上車,拿了包就要下車去副駕駛。
鹿鹿卻故意把墨鏡放在了副駕駛上,還說從這裡去林姐姐的餐廳有些路程,我坐在後排,也可以幫忙照顧下孩子。
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要編借口也編個更可信的行嗎?
這樣的說辭很容易讓我覺得是在侮辱智商。
她卻不由分說地啟動車子,完全沒有給我任何掙紮的餘地。
林蕭遠不動聲色地瞟了我一眼,冷冷地說:
給我把安全帶係上。
什麼玩意兒?
我當場毫不客氣地拒絕了他:
憑什麼?要係自己係!
鹿鹿卻一臉嚴肅地轉過頭對我說:
阿時,小哥哥抱著我兒子呢!你趕緊給他係上!
……
林蕭遠聞言一臉挑釁地看著我,還用下巴指了指安全帶的方向,示意我趕緊係。
我真是恨不能一巴掌呼上去。
但一想到他懷中的孩子,隻能忍氣吞聲地俯身幫他係。
他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就在我俯下身的時候,突然一低頭,與我來了個麵貼麵的四目相對。
我與他的臉相距不足一厘米,連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
四年過去,歲月在他的臉上確實留下了許多痕跡,但卻不是負麵的痕跡,而是褪去青澀,又多了幾分誘人的成熟味道。
我下意識咽了口水,企圖用低頭掩飾內心的悸動,顫抖不止的雙手卻出賣了我。
我一連插了好幾次,才終於將鎖扣插進了孔槽裡。
林蕭遠察覺出我的慌張,得意地輕笑一聲,低頭繼續逗懷中的孩子了。
我被自己表現出來的慌亂氣得不行,彆過頭看著窗外,暗暗在心裡和自己較勁。
我真的特彆想做一個灑脫的人。
說拿就拿,說放就放,不拖泥帶水,不優柔寡斷。
但我偏偏就是做不到。
不光做不到,還心存幻想,覺得林蕭遠在迪士尼的那一番話,莫名打動人心。
我甚至在想,如果錢錢真的是我和他的孩子,那是不是……
一切就天際逆轉了!
意識到這個可怕的想法,我自己都嚇了一大跳。
我猛地轉過頭,看著身側的林蕭遠和他懷中的孩子。
冬天的陽光帶著一抹刺眼的白,照在身上蒙著一層乾澀的冷意。
但偏偏落在林蕭遠的臉上,就兀自生出了溫度。
我忍不住在心裡諷笑了一聲。
他從來就是這樣一個人,哪怕我很清他是什麼人,哪怕他曾讓我痛徹心扉。
但隻要多看他一眼,我就忍不住淪陷。
或許是他生來就有魅惑人心的能力。
也或許,隻是我從未走出他留下的深淵。
所以我該怎麼辦才好呢?
順勢淪陷?
還是,再多掙紮幾下。
林姐姐所謂的“就在附近的餐廳”,其實已經緊鄰南京路了。
我們到餐廳的時候,正好是晚飯點,門口全是領號排隊的,烏泱泱一大片人頭。
鹿鹿還沒走近,就已經掏出了手機瘋狂拍照,一邊拍照一邊商業吹捧:
我的天哪!這家店在小紅書可火了,好多人慕名前來打卡呢!我早就想來了,但一直不想排隊,所以才耽擱了!
林姐姐聽到她這麼說,當場就讓前台給她拿了一張SVIP卡。
還說有了這張卡,不管什麼時候來,都不用排隊,而且全場4折。
鹿鹿一聽還有這麼好的事,當場就樂翻了天,連客套都沒有客套一下,直接就收下了卡。
收完卡之後還小聲衝我感歎:
嘖嘖嘖!你可真是深藏不漏啊!背著我找了個這麼一個極品前男友,還攤上這麼一個大方的姐姐,厲害了呀!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警告她不相識就閉嘴。
她嘚瑟地聳了聳肩,轉身就挽上了林姐姐的胳膊。
……
林姐姐的餐廳是做融合菜的,基本上網上排名較高的菜都有。
十大菜係應有儘有,而且全是我的心頭好。
若不是礙著場合不對,我估計得大殺四方,讓他們好好瞧一瞧,什麼才是真正的大胃王了!
林蕭遠似乎特彆喜歡孩子,整個吃飯的過程,連筷子都沒有動一下,光顧著喂孩子了。
鹿鹿倒是樂得自在,一邊胡吃海喝,一邊和林姐姐談天說地。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她們是認識了很久的朋友呢!
兩個人聊嗨了,什麼話都敢說,扭頭就問起了我和林蕭遠的事情。
我的手一抖,就將叉子掉在了地上。
林蕭遠聞聲,似有不悅地看了我一眼,轉頭卻風淡雲輕地說:
以前在澳洲讀書的時候認識的,她懷疑我和她朋友有一腿,就跟我分手了。
這個發言,還真是精準概括呢!
鹿鹿一聽到“澳洲讀書”四個字,當場開啟她的八卦天賦,驚呼道:
你這麼說我想就起來了!你……你……你不會是飄老板吧?我就說怎麼看著那麼眼熟呢!我真是生孩子生傻了!竟然把你的長相都給忘了!失敬了!失敬了!
……
那我還能說什麼?
我隻能默默啃我的玉米棒子。
林蕭遠聽到她這麼說,也慢慢猜出了她的身份,不太確定地問:
你……是鹿鹿?那個特彆喜歡看八卦的冰心?
鹿鹿大概沒有想到林蕭遠竟然會記得她,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還抓著我的手感歎:
我的天哪!沒想到我這輩子還能見到活的八卦男主角!爺青回了啊!
我嫌棄地甩開她的手,恨不能堵上她的嘴。
我早就說過,這個人實在是太費隊友了!
合著她就光記得林蕭遠長得帥了。
那些熬夜追的八卦,全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不過經她這麼一咋呼,也沒人再關心我和林蕭遠的陳年舊事了,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遊戲上。
如此正好,免得又來戳我一回。
吃完飯,已經晚上八點多了。
鹿鹿以我住的酒店離餐廳不遠為由,無情地丟下我跑了。
臨走之前還把我拉到角落裡囑咐:
我看飄老板是對你餘情未了!而且他姐姐也挺支持的,你們倆好好談談,說不定就能再續前緣了呢!再說,這年頭喜歡孩子的男孩子不多了!你看他對錢錢那個樣,結了婚肯定是個好男人!你就不要再犟了!
我犟?
真想一口鹽汽水噴死她。
什麼情況都不知道,就一頓瞎勸,還真是繼承了居委會大媽的優良傳統!
我本來是和鹿鹿一起出的餐廳,但林姐姐卻讓我幫忙在大眾點評上刷個好評,硬生生把我拉了回去。
等我好不容易在大眾點評找到她家的店,準備評論的時候。
她卻說:不用麻煩了,反正路人好評也沒什麼權重。
我……
要不是看在她請我吃了一頓飯的份上,我真想一手機砸過去。
上海的天氣一天三變,下午還晴空萬裡,這會兒就飄起了小雨。
我帶上帽子就要走,林姐姐從櫃台裡掏出一把傘,強行塞進林蕭遠手裡,讓他送我回酒店。
我連忙謝絕她的好意。
她卻突然一用力,將林蕭遠直直推到了我的跟前。
我看著近在咫尺的人,第一個反應是趕緊逃。
他卻不客氣地一把將我拉回來,撐開傘走進了雨中,回頭見我沒有跟上,又停下來不耐煩地說:
快點!彆耽誤我時間!
我暗暗瞪了他一眼,極不情願地走了過去。
那把傘很大,足以遮住兩個人。
但他卻故意將傘朝他自己那邊傾斜,讓我大半個肩膀露在了外麵。
那天的溫度很低,我穿了一件毛衣外套,被雨淋濕之後貼在身上,透骨的涼,忍不住就打了個寒顫。
他這才將傘往我傾斜了過來,沒好氣地說:
我不把傘移過來,你就不知道往我這邊靠嗎?隔這麼遠乾什麼?怕我在大街上對你做什麼嗎?我在你心裡就那麼不堪嗎?
他一串連珠帶炮,完全沒有給我任何插嘴的機會。
等我反應過來要還嘴的時候,發現他已經連人帶傘走了。
我……
當時就是一臉的問號。
我還真是給他臉了!
他一個談戀愛期間出軌,還搞出人命的渣男,我憑什麼要慣著他?
我暗罵了一聲“死渣男”,轉身就朝相反的路口走了。
反正這一片的路都是環形,隻要順著環走,總能到達目的地,無非就是多走幾步罷了。
林蕭遠本來以為我會跟上他,這下見我掉頭就走,頓時更加生氣了,追上來就拽起我的胳膊吼道:
時心許,你不要仗著我喜歡你就肆意妄為,我告訴你,我是有底線的!
喜歡?
我忍不住冷笑一聲:
麻煩你不要玷汙“喜歡”這個詞好嗎?你喜歡我,所以就要睡我朋友?讓她懷孕?還死不承認?那你的喜歡也太高貴了,我可能真的配不上!
說完我就要甩開他的手。
他卻死死抓著不放,用一種極度隱忍的語氣說:
時心許,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毫不躲閃地看著他,一字一頓地說:
我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我在說一個事實,一個有目共睹的事實!
他聽到我這麼說,突然就諷刺地笑了,笑完一把甩開我的胳膊,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來一個紙團。
紙團看上去已經有些年頭了,像是被人蹂躪了千百回,褶皺上都泛著毛邊。
他將紙團舉在我的眼前,賭氣似的說:
時心許,這張紙,就是你所謂的事實!
說著他突然一抬手,將紙團扔到了馬路中間。
一輛疾行的汽車呼嘯而過,將紙團碾成了紙泥。
林蕭遠指著那團紙泥激動地說:
整整四年,一千四百多個日夜,我一刻不離的把它帶在身上,因為我怕會突然遇見你,我需要用這張紙來證明我的清白。
但是今天,我突然不想這麼做了。
我一直覺得,從前的我太糟糕了,糟糕到配不上你,所以需要更努力一點,更卑微一點,才能將你留在我的身邊。
但是我現在發現,是我想錯了。
我對不起過很多人,但唯獨沒有對不起你!
時心許,你願意相信就相信吧!
如果不願意……
我也不想再強求了。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走了,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將傘塞進我的手裡。
我看著他的背影在雨中漸行漸遠,直至變成一個模糊的黑團,耳邊回蕩著他說的話,久久無法自拔。
我問我自己,還要再相信他一次嗎?
可如果他又是在騙我呢?
那個紙團不過是他又一個巧妙的伎倆呢?
最後的結局還是和上次一樣呢?
那麼如今的我,還能夠承受那樣的結局嗎?
亦或者說,我還有當年的勇氣嗎?
鋪天蓋地的無力感從四麵八方向我襲來,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我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