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就像時間輪回(1 / 1)

那天晚上,上海下了小雨,淅淅瀝瀝,一聲一聲敲打著窗戶。

我抱膝坐在酒店的床上,整夜未眠。

林蕭遠說的話,在我耳邊久久不願散開,像是一個解不掉的魔咒。

為什麼明明就是他錯了,卻搞得好像錯的是我呢?

我想不明白。

第二天,我去參加了鹿鹿小女兒的滿月酒。

宴會廳裡熱鬨非凡,人聲鼎沸。

那種莫名其妙喘不上氣的感覺又浮現了。

我逃去樓梯間透氣,然後就碰到了許久未見的沈倩倩。

她的氣質變了很多,蓄著一頭溫柔知性的長發,身著米色套裙,舉止投足間優雅得體。

她看見我,先是微微頓了一頓,爾後倏地笑出了聲。

我這才從她的臉上找出了一絲四年前的影子。

我和她去了樓上的咖啡廳。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用勺子攪杯子裡的咖啡,淡淡地問我:

這些過年過的好嗎?

我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看著江對岸的東方明珠塔,緩緩點了點頭:

挺好的。

她跟著點了點頭,隨後便是一陣長久的沉默。

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打破低沉的氣氛,舉著無名指上碩大的鑽戒說:

我訂婚了!明年開春就辦婚禮,你要來嗎?

我看著她手上的鑽戒,連連點頭說好。

她滿意地笑了一笑,接著說:請帖我回頭發到你V信上。

提起V信,我稍稍愣了一愣。

這幾年以來,我一直都不敢和她聯係。

一是覺得心有愧疚,二是不願因她聯想起林蕭遠。

她也沒有在朋友圈發布過任何動態。

這曾讓我一度以為,她已經把我刪了,但其實我們隻是不約而同地沒有聯係對方而已。

當天晚上,她就給我發了電子請帖。

我看著請帖上穿著婚紗滿臉幸福的她,心中百感交集。

林蕭遠就像橫在我和她中間的一根刺。

拔了會痛,不拔更痛。

因為我是第一次來上海,鹿鹿瘋狂地想要儘一儘地主之誼,非得拖著我去逛迪士尼。

逛也就算了,她還帶上了不滿兩歲的大兒子。

我倒不說小家夥不聽話。

相反,小家夥特彆乖,不哭也不鬨,還特彆親人,一看見我就把棒棒糖往我手裡塞。

但問題是,去遊樂場帶個這麼小的孩子,那不是白白給自己增加遊戲難度嗎!

稍微刺激一點的項目,那是想都彆想了,玩個旋轉木馬都怕不小心把孩子甩飛了。

更痛苦的是,鹿鹿剛生完二胎,尿頻尿急的毛病還沒完全好,隔一會兒就要去一趟廁所。

公共場合的女廁所,向來都是重災區,門口排隊的人都趕得上春運搶票了。

我找了個沒人拍照的地方,抱著小家夥蹲在路邊上苦苦等候鹿鹿第N次上廁所歸來。

結果沒等到鹿鹿,倒是等來了林蕭遠。

他手裡拿著一個粉色氣球,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用一種很奇怪的語氣問:

這是你兒子啊?

我再一次見到他,本來心情挺複雜的,但聽他這麼一說,頓時就不複雜了,甚至還有一點想罵人。

我騰地從地上站起來,沒好氣地說:

你說誰兒子呢!這是你兒子!有病吧!

大約是我說話的語氣太過激動了。

他深深一愣,而後表情一頓風雲變幻,最後支支吾吾地問我:

這真……真的是我兒子啊?

我當時就驚呆了!

這是什麼清奇的腦回路,一言不合就亂任兒子?

我狠狠“呸”了他一聲,扭頭看見鹿鹿終於從廁所出來了,連忙招呼她趕緊走,趁早遠離眼前這個智障。

哪知剛走兩步,林蕭遠卻衝上來攔住了我們。

他一把從未懷裡奪過孩子,指著我特彆氣憤地說:

時心許,你竟然偷偷摸摸生了我的孩子不告訴我,實在太過分了!

啥?

我聽到這話,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怕不是腦子壞掉了吧?

怎麼我就偷偷摸摸生了個孩子了!

他是想光天白日之下毀我清白嗎?

我抬手就要上去搶孩子。

一旁看熱鬨不嫌事大的鹿鹿扯了扯我的衣角,指著身前的林蕭遠小聲問:

我聽這位小哥哥的意思……你們倆……曾經有過一段兒?

我機械地轉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眼前的鹿鹿:

我說大姐!你是不是看八卦看糊塗了?現在是好奇的時候嗎!孩子都被人搶了,你就不怕他是個人販子嗎?

鹿鹿聞聲上下打量了一番林蕭遠,轉過頭一臉不信的說: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帥的人販子!而且哪有人販子來迪士尼搶孩子的,這裡這麼麼多人,走路都擋道,他就算搶到了也抱不走啊!

我……

鹿鹿這忽高忽低的智商,也是讓我束手無策。

林蕭遠趁機得寸進尺,扯著我的胳膊質問:

時心許,你今天必須給我說清楚!為什麼要背著我生孩子,你是不是想用孩子來報複我?讓我痛苦內疚一輩子?

我順著胳膊上的手緩緩看向他的臉,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誰的腦子被驢踢了,才要用生孩子來報複他?

台灣偶像劇看多了吧!

關鍵是鹿鹿這廝還隻顧著看熱鬨,也不開口幫我解釋。

路過的人一聽到林蕭遠這麼說,也紛紛向我投來了異樣的目光,搞得我處境一度相當被動。

我環視了一眼圍觀的路人,發現不少人竟還舉著手機……

我暗暗咬了咬牙,決定還是以理服人,不然指不定哪個缺心眼的就錄視頻發到網上去了。

我深吸一口氣,示意林蕭遠鬆開胳膊,心平氣和地說:

你覺得這是你的孩子,對吧?

他篤定地點了點頭,還說:

你看他濃眉大眼的,和我長得多像啊!

神特麼長得和他很像!

考慮過鹿鹿老公的感受嗎!

我咬了咬後槽牙,接著說:

那如果真像你說的,這孩子是你的,那我們是四年前在一起的,孩子怎麼說也得三歲多了,是不是?

他稍微想了一想,沒有反駁我的觀點。

我繼續說:

那你見過三歲多的孩子,長這麼小個頭,還不會說話的嗎?

這一番靈魂拷問,問得林蕭遠當場一懵,久久說不出話來。

見狀,我輕蔑一笑,抬手就要從他手中抱過孩子,順勢再給他來一個劈頭蓋臉的痛罵。

但不知道從哪裡竄出來一個大媽,忽然開口說了話。

她說:哎姑娘,你這麼說就不對了啦!有的小孩子就是體格比較小,說話也比較晚的啦!我家囡囡也是兩歲多還不會說話的嘞!

經大媽這麼一嚷嚷,又有幾個同款大媽站了出來。

她們用身邊無數鮮活的例子,向我證明了三歲多的小孩不會說話雖然很少見,但也真實存在。

我看著身前的大媽們,驚的下巴都要脫臼了。

這也行!

林蕭遠有了大媽團相助,底氣瞬間就回來了,指著我罵:

時心許,我真是看錯你了!你為了報複我,什麼話都敢說,現在竟然連我的孩子都要詆毀,三歲多不會說話怎麼了?那還不是你沒照顧好嗎!你要是早點來找我,至於這樣嗎?

我被他氣得語言係統完全崩潰,狠狠地戳了自己的胸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大媽團見我這樣,以為我是理虧了,紛紛出來和稀泥。

說什麼大人之間的事情,不能拿孩子開玩笑,天大地大,也沒有孩子大。

還說既然孩子都已經生出來了,大人就不要再鬨矛盾了,彆看孩子小,但他多少還是能明白一些的!

吧啦吧啦,諸如此類,聽得我頭皮發麻。

鹿鹿眼見著事情越鬨越大,這才站出來圓場,安撫林蕭遠的情緒:

那什麼……小哥哥,你彆太激動!有話好好說,這裡人太多了,咱們還是找個安靜一點的地方繼續聊吧!

林蕭遠聽到鹿鹿這麼說,稍稍冷靜了一點,但卻死死護著懷裡的孩子,生怕我們硬搶似的。

就在這個時候,那個在機場停車場和林蕭遠一起出現的年輕女孩從廁所走了出來。

我看見那個年輕女孩,心中一聲冷笑。

喲!女朋友來了。

這下我倒要看林蕭遠如何收場!

年輕女孩遲疑地走近,先是看了一眼林蕭遠懷中的孩子,爾後又看了一眼我和鹿鹿,才愣著眼問:

這……這是什麼情況啊!

林蕭遠一把將她扯到身旁,十分嚴肅地說:

姐,這件事我回頭再跟你解釋,你今天必須得幫我把孩子保住!

啥?

這是他姐?

我的嘴角下意識抽搐了兩下。

大意了!

被林蕭遠喚作“姐”的年輕女孩也和我一樣,驚出了同款抽搐,僵了好一會兒才說:

今天可真是見了鬼了啊!手機掉廁所也就算了,你竟然還終於肯叫我‘姐’了,難道是世界末日要來了嗎?

林蕭遠狠狠瞪了她一眼。

她這才擺出些認真的神色,拍著胸脯說:

弟弟,你放心!除非她們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不然我絕不會讓她們把孩子帶走!

神特麼從她的屍體上踩過去……

我和鹿鹿麵麵相覷,不約而同地露出了嫌棄的神色。

還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

就以姐弟二人的智商來看,林家絕對富不過這一代了。

……

緊接著,大家就魚死網破,誰也彆想好好逛迪士尼了,出景區找個了咖啡廳,認真而深刻地聊了孩子的事情。

真相大白之後,林姐姐一臉的尷尬。

當即表示要贈送兩張門票,外加一晚迪士尼小鎮豪華酒店,來作為誤會的賠償。

鹿鹿笑著婉拒,伸手要去接過林蕭遠懷裡的孩子。

林蕭遠卻是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還朝身側的林姐姐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林姐姐被他看得一陣無語,卻又無可奈何,隻好轉頭對我們說:

要不這樣吧!今天的事情實在太不好意思了,怎麼說我也得請你們吃個飯賠罪!剛好我在這附近有一家餐廳,二位就賞個臉,給我這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吧!

我當場拒絕她的好意,拎了包起身就走。

鹿鹿卻硬生生將我扯了回來,還指著林蕭遠和孩子說:

你瞧!小哥哥多喜歡我們家錢錢呀!正好我也餓了,咱們就一起吃個飯唄!嗯?

我狠狠瞪了她一眼,用眼神威脅她不要搞事情。

她卻將屁股死死地粘在椅子上,一點兒走的意思也沒有。

林姐姐一看這情形,立馬又說:

那咱們現在就動身去餐廳吧!等會兒高速就開始堵了!

高速?

她剛不是說餐廳就在附近嗎?

怎麼現在又要上高速了!

鹿鹿卻是完全沒有任何的質疑,拿起包就跟著林姐姐往外走,還附和她的話說:

對啊!再過半小時就是晚高峰了!少說得堵幾個小時呢!

我看著她們有說有笑的背影,突然選擇了自閉。

林蕭遠不合時宜地走到我身旁,一邊逗孩子,一邊說:

這麼小的孩子都比你懂事,知道誰對他好,就對誰笑!

我機械地轉過頭,諷刺地笑了一聲:

林蕭遠,你能要點臉嗎?我們當初是因為什麼分的手,你是失憶了嗎?如果你失憶了,那我今天就來好好提醒提醒你!

我說著就要提起當年的事情,他卻突然打斷我,用很嚴肅的語氣問我:

時心許,你看過親子鑒定的結果嗎?就斷定是我乾的!

鑒定結果?

他不提還好,提起來我又是諷刺一笑:

林蕭遠,你當時自己都心虛的不敢現身了,我還要自取其辱去看結果嗎?你當真以為我喜歡給自己找罪受是吧!

說完這話,我憤恨不平地離開了咖啡廳。

我走了有一段距離之後,他才開口喊住我,用一種極其平靜的語氣說:

你說你會相信我,我就信了。

我倏地腳下一僵,直直楞在了原地。

他又說:可是你沒有做到。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從我的身邊擦肩走過,故意撞到了我的肩膀。

我猛然想起來,我跟他第一次在金斯福德史密斯機場見麵,也是這個場景。

他故意擦肩而過,故意撞到我的肩膀,又故意走進了我的心。

我看著他的逐漸遠去的背影,窒息的感覺再度襲來。

一切就像時間輪回,我被困其中,找不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