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暴過境之後(1 / 1)

親子鑒定的結果需要一個星期左右才能出來。

林蕭遠不肯死心,在小區門口站了兩天兩夜。

第三天早上的時候,靜文表姐打開窗戶,試圖找尋他的身影,卻怎麼也找不到了。

靜文表姐聳了聳肩,開玩笑似的說:

我還以為他會一直站到結果出來呢!沒想到這才堅持了兩天就放棄了,那我估計鑒定結果也懸了!我本來還準備幫一幫他的,現在看來……大可不必!

我抱著雙膝蜷縮在沙發裡,情緒毫無波動。

早在醫院的時候,我的心就已經死了,死的透透的,再激不起任何波瀾了。

沒過兩天,沈爸爸就給沈倩倩辦理退學,帶著她回了國。

至於林蕭遠,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沈倩倩回國之後,王博羽的媽媽對他鬆懈了不少。

趁著上大課的時候,他來找了我,向我問起沈倩倩退學的事情。

我不忍心告訴他真相,隻說是因為她上次考試的成績太差,根本考學無望,所以索性就退學了。

王博羽聽到這個解釋,沉默了許久。

最後拿出手機,再次加了我的V信。

他說:等再過段時間,我媽就回國了,你和倩倩關係比較好,如果有她的消息,記得及時告訴我。

我點頭說好,目送他離開了教室。

半個多月之後,我因為長時間食欲不振,導致免疫力大幅下降,過敏休克住進了醫院。

王博羽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來醫院看望了我。

他來的時候,懷裡抱著一束紅石竹。

他說:我一想到你送我的生日禮物就覺得好笑,現在還給你了!

我看著那束紅石竹,猛然又想起了林蕭遠。

他像個鬼魂一樣,總是在我的記憶裡陰魂不散。

王博羽大概猜到我和林蕭遠已經分開了,但卻沒有把話挑破,隻是旁敲側擊地說:

我在澳洲也沒什麼朋友,大家相識一場,以後有什麼事不用跟我客氣,能幫到的,我一定不會推脫。

我愣愣地點頭說好,思緒卻飄向了很遠。

我曾在電影裡看過很多失戀的故事,還曾暗暗看不起那些放不下的主角們,如今真落在我自己身上,我卻隻覺得啪啪打臉。

甚至我有時候還會幻想。

如果林蕭遠當時真的在小區門口站到鑒定結果出來,不管最後的結果是什麼,我可能也會原諒他吧?

隻可惜,他連這一點都沒有做到。

那一天,王博羽在醫院陪了我一個下午。

平時幫我上藥的護士看見有朋友在,便偷了個懶,將藥膏交給了王博羽。

王博羽看著我脖子上一大片一大片的紅疹,猶豫著不敢下手。

我說:這都是小意思,我從小就不怕疼,你儘管下手吧!

王博羽呲著牙做了很久的心理準備,最後才終於拿起了棉簽,哆哆嗦嗦地幫我上藥。

他大約是真的相信了我說的話。

下手的時候一點都沒有留情,一度痛得我咬緊了後槽牙。

他給我上完藥沒多久,護士就跑進來告訴我,說剛才有一個姓林的人來找過我,問我看見人沒有。

姓林的人……

我僵了一僵,下意識望向了窗外。

可惜他已經走了。

王博羽也猜出來是林蕭遠,尷尬地揮了揮手中的棉簽問我:

他……他不會誤會吧?

我冷冷笑了一聲。

誤會了更好。

那樣我就再也不用心存幻想,還覺得一切都可以重來了。

我媽一聽說我住了院,第二天就和我爸趕過來了。

我看著風塵仆仆的他們,仿佛看見了沈倩倩的爸媽。

一時沒忍住就哭了出來。

其實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沈倩倩。

我在她最無助的時候,竟然還為了林蕭遠懷疑她,甚至還當著她的父母麵,說出那些傷人的話。

我簡直比林蕭遠還要混賬!

我媽被我哭蒙了,以為我受了什麼委屈,當場也跟著哭了起來。

這可算是苦了我爸了。

這邊哄完哄那邊,本來就禿的頭頂,愈發的禿了。

幾個月紙後,我順利地通過了預科考試,拿到了S大的錄取通知書。

但卻我並不覺得開心。

我的心裡有一塊地方坍塌了,哪怕是在很空曠的地方,也讓我喘不過氣來。

王博羽也考上了S大,而且還是以專業第一的成績。

大學三年,我跟他的關係稍微走進了一些,但僅僅止步於普通朋友。

畢業的時候,他提前拿到了保送研究生的名額,而我選擇了回國。

我和他,便就此彆過了。

回國之後,我爸托朋友給我找了個閒職。

朝九晚五,混吃等死。

我閒的沒事乾,便和幾個高中同學搞了個胡同文創,沒想到效果竟然還不錯。

於是我索性直接辭了工作,也學人家創起了業。

十月份的時候,我去798參加一個青年創業協會的活動,意外地碰到了不去歸煙蘿。

她也是來參加活動的,我們之所以會認出對方,是因為一個天下3鑰匙扣。

那個鑰匙扣,當時是她先買的,發在朋友圈被我看到之後,也跟著買了一個。

她比我想象中的要年輕一些。

我一直以為她怎麼也得三十加了,沒想到其實隻比我大五歲。

她個子很高,留著一頭乾練的紫色短發,隨行的人都叫她“羅姐”。

我小聲問她:您貴姓羅啊?

她狠狠瞪了我一眼:

滾!姐姐姓陳,大名叫陳煙蘿,你可記住了!回到碰到什麼青天白冤,需要登報紙上新聞的,隻管來找你蘿姐,蘿姐我親自操刀,幫你在互聯網上升堂!

我暗暗咽了口水。

陳煙蘿……

多麼美、多麼有意境的名字,放在她身上簡直白瞎了!

後來我才知道,這位姐姐是搞自媒體的,手握好幾個百分粉絲級彆的大號,在互聯網上是個翻雲覆雨的大人物。

失敬了……

因為我和她都是北京人,公司又隔的不遠,自然而然便走近了。

加完班約啤酒約串是常事。

有一回,她喝得有點多,就問起了當年的事。

她問我:你那個時候為什麼說A就A了啊?就因為和飄老板分手了嗎?

我拒絕回答她的問題,裝作若無其事地低頭剝蝦。

她看著我長長歎了一口氣:

這世道,誰還沒碰到過幾個渣男呢!想開點兒吧!彆因為一個渣男,連遊戲都放棄了,渣男哪有遊戲重要!有時間上線陪姐殺人,姐一直都在!

最後這一句“姐一直都在”,惹得我一刹之間紅了眼眶。

我強行將眼淚逼回眼眶裡,重重地點頭:

嗯,等我忙完這一陣兒,就上線陪你殺人!

她似乎很滿意我的答複,笑著拍了拍我的肩,拿著包跌跌撞撞地走了。

走之前還不忘買了單。

那天晚上回到家,我重新下載了遊戲。

在等待遊戲下載的時間裡,我坐在窗台上,看著腳下的燈紅酒綠,心裡塌陷的那一角,又開始隱隱作痛。

三年了,我仍舊無法徹底忘掉那個人。

等我下好遊戲,重新上線的時候,已經是十一點多的事情了。

煙花三月還是那麼熱鬨。

曾經的聯盟和敵對都還健在,甚至連鹿鹿都是從前的樣子。

她看見我上線,第一時間發來了郵件:

我的天哪!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到活的你!爺青結了啊!

我隔著屏幕沒好氣地笑了一聲,抬手回複她的郵件:

怎麼?看到霸霸是不是特彆激動?有沒有給爸爸續費一個坐騎時間的衝動?

鹿鹿十分無語,給我發了一長串感歎號。

但緊接著,我就收到了她送的時間道具。

她豪氣衝天地說:

切!小意思,姐姐現在是有人養的人了,這點小錢,不足掛齒!

我聽到這話,手僵在了鼠標上。

啥?

聽她這話的意思,她這是想不開邁進婚約的墳墓了?

很快,她就親自下場給了我確切的答案。

她前年就結婚了,而且再過幾天,二胎都要出生了。

我……

那我隻能真誠地道一聲恭喜咯!

幾年沒見,我們之間有說不完的話,一直聊到淩晨兩點多。

要不是礙著她是個孕婦,我估計還能接著聊到早上。

其間,她質問我為什麼當時A了遊戲,還不回她V信。

我表示無從解釋,隻好用一個大紅包糊弄過去了。

不過我最慶幸的是,還好那個時候沒讓她知道我和林蕭遠在一起過,不然今天可能真的要聊到明天早上了!

重新回到遊戲之後,我仿佛又回到了沒有認識林蕭遠之前的生活。

殺人、對噴、看八卦。

既忙碌,又盲目。

十一月份的時候,公司拿下一個大單,賺了不少錢。

我一咬牙,就把我的小破號砸成了十八鑽。

蘿姐知道之後,劈頭蓋臉地罵我蠢。

說我的號放在三年前確實是個極品,但現在已經完全落伍了,砸鑽純屬浪費錢。

我懶得理她,依舊我行我素,甚至還想洗個太初玩一玩。

但洗完太初之後,我明白了一個道理:

薑還是老的辣!

我蘿姐說得對,我不僅是在浪費錢,還浪費網費、浪費電。

十二月份的時候,鹿鹿生完孩子恢複的差不多了,準備給孩子擺個滿月酒,遂邀請我去上海玩。

我想著公司最近沒什麼事情,就爽快地答應了。

冬天的上海,又濕又冷,寒風直往骨頭縫裡鑽。

我拎著行李箱在機場等車,凍得雙腿隻打哆嗦。

因為不想去出租車點排隊,我打了個滴滴,地點定在地下停車場。

可那滴滴司機好像業務能力不大行,在機場旁邊饒了幾圈,愣是沒找到停車場入口。

我耐著性子蹲在路邊上用高德地圖給師傅指路,猛然一抬頭,就看見了那個我最想見,卻又最不敢見的人。

林蕭遠站在離我大概五米左右的地方,望向我的眼神裡,有太多的不確定。

電話那頭滴滴司機的聲音,仿佛一點一點地離我遠去。

直至世界完全安靜了下來。

他穿著一件寬闊的灰色風衣,裡麵套了一件白色衛衣,黑色的毛線帽子壓著微長的劉海,大冬天的仍舊穿著破洞褲子。

我緩緩起身,抬了抬手想和他正常地打個招呼,卻連他的名字也叫不出口。

甚至連一句再尋常不過的“好久不見”,我都說不出來。

聲音被鎖在了喉嚨裡,吞吐不下。

他看了我一會兒,慢慢地走了過來。

他笑著對我說:好久不見。

我看著他的臉,心情終於慢慢平複了一些。

我說不出來他的笑容究竟與從前有什麼不同。

但終歸是不同了。

他更成熟,也更客氣了,熟絡之中保持著疏離,像是一個多年未見的普通朋友。

我回報以客氣的微笑,低聲說:好久不見。

說話間,一個年輕女孩從他身後的車子裡走出來,親昵地挽住他的胳膊問:

蕭遠,這是誰啊?

林蕭遠定定地看了我一眼,遲疑了好一會兒才說:

以前在澳洲的同學。

同學?

我低頭摸了摸頭發,沒有反駁他的話。

滴滴司機就像救命稻草一樣,及時地出現在了停車場,探出頭問我:

姑娘,是不是你叫的車?

我甚至來不及確認車牌號,就毀手說:對!是我。

我太想逃離這個現場了!

就像當年想要逃離那個醫院一樣。

林蕭遠卻在身後叫住我:

時心許,你就這麼走了嗎?

我心中一個咯噔,轉過頭疑惑地看著他。

時至如今,我和他之間,還有什麼好說的嗎?

他賭氣似的朝我走了一大步,然後又猛地停住,用一種我完全讀不懂的眼神,盯著我看了很久。

最後什麼也沒有說,一把拉過身後的女孩,開車走了。

我看著他逐漸遠去的尾燈,內心猶如經曆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沙塵暴。

風暴過境之後,徒留滿地瘡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