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店的牆壁隔音效果很差,外麵經久不息的喧嘩聲全部傳入房間,擾得千清心煩意亂。好不容易眯著了一小會兒,猛然坐了起來,臉色很是難看。
那天早上,他特意在火藥庫裡下了隱蔽的術式。他賭,園長一定會想辦法進去那個火藥庫。結果,他賭對了。
但是那個人,為什麼會是桑梓?
“不,他不是桑梓。”
箱庭又仔細地回憶了一下剛剛的場景。雖然人長得一樣,但是氣場與舉手投足完全不一樣,而且味道也不一樣。
幸好那批軍火他提前動了手腳,都是一群啞炮。
第二天箱庭早早地起了床,馬不停蹄地跑到桑梓家,結果得到的居然是,這家人昨天就搬走了!
一定是在藍館!
真相隻有在見到桑梓後才會大白。
“箱先生,怎麼會來這裡?”紅姬剛開店,就看見神色焦急的箱庭站在門口,“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還行。”箱庭勉強笑笑,忽然發現她今天的裝扮有些男性化。
“我不是和您說過藍館的新人嘛。我也很想看看那個男人到底長得是有多好看。就先穿穿男裝,先適應適應。”
藍館!
箱庭的表情有些凝重和決絕。
紅姬在一邊看好戲似的看著箱庭。
“不介意的話,老板娘可否與我同行?我有個認識的孩子在那裡,可那裡的規矩我不太懂。”箱庭從背包裡掏出一塊質地上層的翡翠遞給紅姬,“還請老板娘幫我個忙。”
紅姬不客氣地從箱庭手裡接過翡翠,舉起來在太陽底下細細查看,十分晶瑩剔透,確實為上品。
“箱先生,那就和我一起走吧。”
箱庭默默地跟在紅姬身後。
“箱先生,這位置視野清晰,乃是主席。”紅姬走到了其中一張桌子,淑女地拉開座位。
“多謝老板娘。”箱庭趕緊坐下,目光焦灼地投向看台。。
紅姬盯著箱庭上下打量,“你才剛來這裡,就有認識的人?”
箱庭點點頭,“從我進入桑國以來,一直借住在桑梓家。梅梅看著他,就會讓我想起我的女兒。我隻是不希望看著他走這條路。”
“聽說他是為了自己的弟弟才去賣身的。”紅姬歎了一聲,“真是個可憐的孩子。”
“桑梓對我照顧有加,作為回報,我想救這個孩子。”
“那你的錢包可得準備好。”
箱庭立刻開始倒騰他的背包,不知又要掏出什麼值錢玩意兒。
藍館二樓是臥室。桑梓上身穿著V領的寬大毛衣,整個鎖骨都顯現了出來,緊身褲更是勾勒出他纖長的身材,白皙的肌膚看上去像是個不是人間煙火的仙子。
但是蒼白的臉,節骨分明的手指正緊緊地攥著毛衣,顯示出他的不安和焦躁。特彆是透過門縫看到箱庭之後,整個人更是坐立難安。
“為什麼他會來?為什麼?為什麼要把如此醜陋的我暴露在他麵前?明明我都搬家了,為什麼?”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在手背上。
“嘖嘖嘖,哭的真是難看。”
隻有他一個人的房間裡突然出現了一個女人的聲音,“就這麼不想讓他看見?”
“誰?”桑梓轉過頭去,發現紅姬靠在牆壁上,“紅館的老板娘?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你不是在外麵嗎?”
桑梓不信邪地把視線看向樓下,紅姬確確實實坐在箱庭旁邊,兩人還時不時聊上兩句。
“你是指外麵那個人偶嗎?”紅姬的食指在空中畫了個圖案,突然在上方出現了一個陣。
“你是術師!”桑梓害怕地不斷後退,眼神裡全是恐懼,他拔腿就往門外跑,想要呼救。
“這樣的你,看著真叫人惡心。”紅姬鮮紅的瞳孔閃過一絲暗光,纖細的手指一把掐住桑梓的脖子,把人輕輕鬆鬆拎了起來。
“放……放……”桑梓因為呼吸困難,本能地掙紮著,但越是掙紮,越是痛苦。
就當桑梓快要窒息昏厥的時候,紅姬突然鬆開了手,“能不能每次都不要這麼麻煩?”
跌坐在地上的桑梓不停地咳嗽著,臉上泛著異樣的潮紅,“我說過,我討厭彆人掐著我的脖子。”
從地上站起來的桑梓跟剛剛判若兩人,眼神變得銳利。
“砰!”
桑梓突然伸出一掌,紅姬被狠狠地打飛在牆上,桑梓的手掌閃現股股電流,明明是如此沉重的一擊,但是紅姬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又站了起來,拍了拍自己衣服上的灰塵,“氣消了嗎?”
“我真懷疑你不是人。”桑梓看都沒看她一眼,自顧自坐了下來。
“其實我也很痛的。”紅姬故意用手捂在傷口處,裝作一臉痛苦的樣子。
“哼!”桑梓冷哼了一聲。
“呐,你知不知道千清剛剛跟我說什麼?”紅姬八卦道。
“說什麼?”
“他說他想救你,可憐又善良的孩子。”
桑梓楞了一下,自嘲地笑笑,“他想救的是另一個我吧。”
“有什麼區彆嗎?”紅姬反問,“同一個靈魂,同一副身體。”
桑梓沉默不語。
“他真正來找你的原因,我想你應該比我更清楚。你打算怎麼對付他?”紅姬問:“他可是千月的養父,我們偉大救世主的養父。”
“我自有辦法,就不勞煩你操心了。”
紅姬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沒有漏掉桑梓眼中一閃而過的猶豫,“時間快到了,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先走了,時間久了保不齊那位千大將軍看出點端倪。”
箱庭不動聲色地觀察四周的環境,想著把人拐到手後怎麼逃離最省事最安全。突然他眼尖地看到了藍館的老板,捉摸著或許可以提前找到桑梓在哪裡。
“老板娘,我去個廁所。”箱庭捂著肚子,麵色蒼白,指了指藍館外麵掛有廁所圖標的建築物。
“沒事吧?算算時間,可能要開場了。”紅姬擔心地問。
“可能今天早飯吃壞肚子了。我很快就回來。”說完,箱庭拎起背包七拐八拐,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喧鬨的人群中。
藍館的老板是個大肚子謝頂的中年男子。台上沙漏都快滴完了,二樓卻始終沒有動靜。何慶趕緊上樓,推開門一看,桑梓竟然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連忙把他推醒,嗓子尖銳地說:“這都什麼時候了,竟然還想著睡覺!”
桑梓有些害怕地看著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我……”
“你什麼你,彆告訴我你現在後悔了。我可警告你……”老板話還沒說完,人就倒在了地上。
桑梓剛想大叫就被箱庭捂住了嘴巴,肥厚的黑色外套將他從裡到外牢牢裹住。箱庭拖著他直接跳窗逃了。
幸好箱庭提前熟悉了路線,才順利地將人帶到了一個荒無人煙的山洞附近,才鬆開了捂住桑梓嘴巴的手。
桑梓害怕又帶著些激動地神色望向他,但一想起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又羞愧地低下了頭。
“你就沒有什麼想跟我說的嗎?”箱庭的聲音很是冷漠,刺穿了桑梓本就脆弱的心。
眼淚像決堤的洪水怎麼都止不住,“對不起……”
除了哽咽地重複這句話,桑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箱庭無奈地歎了口氣,大手像往常一樣揉了揉桑梓的頭發。這幾天的害怕頓時湧上桑梓的心頭,一把撲進了箱庭的懷裡,放聲大哭。
箱庭溫暖的懷抱,讓他想起了一個故人——桑牧,桑年的哥哥。當他被自己的母親丟棄在大街上,快被活活凍死的時候,是桑牧把他帶到了家裡。桑牧當時也隻有十幾歲,一個人養著還在繈褓中的桑年,還給了他一個陌生人溫暖的家。後來,他把桑年交給了桑梓撫養,自己去了晶石場,最後回來的,隻有他已經病死的噩耗。
那時候桑年才剛剛蹣跚學步,自己在桑牧的墳前發誓,一定會變強,強大到可以守護這個家。
這個時候有一個聲音回應了他……
可能是久違的溫暖,桑梓覺得自己又聽到了當時的那個聲音,“想要變得強大,交給我吧……”
胸口開始變得有些悶,腦子也有些不太清楚,眼眸即刻黯淡了下去。
怎麼可能是他?
箱庭低頭看著懷裡尚未成年的小孩兒,又想起了那天在火藥庫裡的人。
“阿梓,你,有沒有同胞兄弟?”箱庭想了想,說出了他認為最有可能的猜測。
“兄弟?”桑梓的聲音悶悶地,當他把頭抬起來的瞬間,箱庭的心臟仿佛漏跳了一拍。
桑梓那張滿是淚痕的臉,詭異地笑著,黯淡無光的眼睛就這樣直直地盯著他,像是要把他生吃了一樣,“我嗎?”
千清猛地甩開桑梓,突然感到下腹一陣刺痛,有什麼溫熱的,濕濕的東西浸濕了他的衣服。
鋒利的匕首就這樣連根沒入千清左腹。
千清一把抓住桑梓持匕首的右腕,瞬間將靈力灌入自己的左掌朝桑梓的肩膀打去,卻被桑梓靈巧地躲開,隻擦傷了一點皮毛。
匕首被桑梓毫不留情地拔出,鮮血不斷地從左腹流出。千清隻好用靈力封住左腹處的傷口,減緩出血的速度,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必須要速戰速決。但是現在這個情況,很明顯自己處於極其不利的位置。他必須要趁桑梓不注意的時候發動自己刻在手上的能夠瞬間轉移回軍營的咒陣。
一下子過多的失血,讓千清的臉色變得慘白,視線也開始有些模糊。
“你到底是誰?”千清不明白,明明在這之前還是同一個人,怎麼會在突然間變成了另一個人,但是令他更在意的是,桑梓是怎麼知道自己的身份的?難道說千家有叛徒?還是說千代想要借著桑國的手除掉自己?
“我是桑梓啊,你心裡明明很清楚,為什麼要否認?”桑梓殘酷地笑著,握著匕首,步步緊逼,千清吃力地往後退著。
“唔!”桑梓突然捂住頭,臉上嗜血的表情頓時變得茫然,當眼睛看到千清身上的血跡時,更是驚慌失措,立即扔掉了手中的匕首。這才是千清熟悉的桑梓。
“你給我回去!”冷酷的聲音再次從腦海中響起,明明是同一個人,但是變換著不同的表情,讓人看了後背發冷。
桑梓彎腰痛苦抱頭地在地上打滾。千清抓住這個時機,立刻發動瞬間轉移,消失在了原地。
“可惡!”桑梓抬起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神情又恢複了之前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