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魂在外飄蕩多日,孤苦無依。
不知過了多少時日,忽然,她的眼前浮現了一片白光。
冥冥中仿佛天注定,隻渡有緣人。
任容楹尋著那白光踏入,再次醒來,隻覺頭疼欲裂。
額上溫度滾燙,渾身發熱,她聽到一陣嘈雜的人聲,再就是指尖有了實物的觸感。
是什麼?
像躺在床榻般,隻是不太柔軟。
任容楹猛然睜開雙眸,視線清明起來,她看到了四方目頂,烏紫檀木的床架。一如電視上所演的古裝劇般,輕紗帳幔,古色古香。
喉頭滾動,卻如刀割,想說話卻吐不出一字。這具身體沉重的很,任容楹隻能挪動眼珠,打量著一切。
倏地,一女子著一身碧綠羅裙,頭紮雙鬢,見她醒來,激動萬分。
“小姐,小姐!你醒了!醒了!我這就去叫老爺和大夫!”
是張從未見過的臉,殷切的將她扶起,喂了水。眼眶裡噙滿淚水,潤了嗓子,任容楹才能張口,她抓住女子欲要走的衣角,道:
“這裡…這裡是?”
“我是繪光啊小姐,你不記得我了?”繪光伏下身來,淚流滿麵,“小姐與下人同遊,路過城郊的水池采蓮,不幸墜水,是府裡的人把你救了上岸,但小姐已經昏迷不醒三日,老爺和家眷們急得團團轉,大夫把脈,說丟了五魄,聽天由命,奴婢就一直守在您身側…”
名喚繪光的少女哭的梨花帶雨,任容楹轉眸,蹙眉,思索著現在的處境。
她不是死了嗎?怎麼莫名的身邊多出來一個女婢,還叫著她小姐。
“今昔所謂何年?”
聞言,繪光抬起頭來,麵上浮出些許疑惑,遲疑道:“肇安、肇安三年。”
肇安三年…
任容楹張了張唇,搜集著腦中的回憶,可一想,她便頭疼難忍。身子不住的發抖,大汗淋漓。繪光本就膽子小,忙安撫著她就跑去了院外尋人。
待任容楹修整過來,她才意識到自己大抵是穿越了。肇安這個年號出自大寰,是亂世中有過短暫統一的國度。
史書上輕描淡寫一段話,就是略過了無數人的命運。大寰存在總共三十餘年,覆滅是歸因內憂外患,朝內動蕩。
原先曆史考試中這並不歸於重點,任容楹也並不深入。
她掐指一算,現在是肇安三年,那離覆滅還有多遠?
正想著,外麵就喧嘩起來,忽地就湧上了一群人來。為首的是一文質彬彬,氣質凜然的中年人,一眼就識出是這家的男主人。
“容楹,你醒了。”
那中年男人垂下淚來,幾步就落到了她床跟前,門口處不少的家眷探頭出來,有幾個姨娘拿扇遮麵,不懷好意的打量著她。
不遠處大夫打扮模樣的人也來到了身前,號脈,沉思,臉上浮現喜意:“回任大人,令愛的脈象已正常,五魄儘歸,再開幾味鎮定的藥劑,方無大礙。”
“那就好,那就好…”任父長籲一口氣。此情此景,無不讓任容楹也為之動容,天下父母愛子都為之趨同。
也不知另一個世界的父母現在是什麼樣子。
大夫囑托幾句,病人初愈,恐不能受驚,室內保持鎮靜,一幫子的人便都一哄而散。任父三步並作兩回頭,依依不舍告了彆。
眼下,唯有繪光與她單獨一室。
“繪、繪光,大寰在從前可曾改元?”任容楹啞著嗓子,眸光閃爍。
聽到這話的繪光蹙起眉來,閃過一絲驚訝後,又低頭道:“皇帝陛下改過一次,從貴天改為了肇安,現在算起來,大寰統共已有二十年。”
二十年?
史書記載大寰總共存在三十年,那豈不是還有十年就要覆滅?
任容楹不敢置想,她深吸一口氣,凝眉,穿越已經夠狗血了!怎麼自己穿越了也落得這樣一個短命境地。
遙想前世,她不由悔恨萬千。這世道待自己如此不公,重活一次也不儘如意。
繪光瞥見她這般頹廢模樣,聯想到方才與之問的那些問題,更加篤定了小姐失憶,便借口出外,稟報老爺。
測試很快接踵而至,任容楹不望所歸的被診斷失憶。任府上下用了各種法子都無濟於事,任容楹整日躺在床榻,看著任父的妻妾張牙舞爪。
有一天,她憋了心裡很久的疑問,同繪光道:“我母親呢,她怎麼從不來看我?”
這是她鬱鬱寡歡數日裡的開口第一句話,繪光激動的結巴。
“夫人…夫人居在正房的東側暗間,血痹加上鬱症,常年體弱,臥床不起,”繪光緩緩抬起頭來,怯聲說道,“不是夫人不想來看您,而是不敢與夫人說您落水一事…怕夫人再受刺激…”
難怪母親不能來看,原是重病纏身。這不剛好趕巧,任容楹前身恰好是名中醫,現代歸納了不少古代的疑難雜症,她都有所接觸。
情緒調整的這些天,任容楹也欲漸振作起來。
老天給她機會重活一次,哪怕隻剩了十年光景也在所不惜。
懷著這樣的心態,她要來了一本醫書,開始廢寢忘食的重溫研習,不僅如此,那些個妾室再尋挑釁,說她沒有禮教,任容楹也都一一回懟過去,絕不內耗自己。
就這樣,她從診治任夫人,將其從病榻撈起,再到初入醫堂,義診平頭百姓。慢慢打出了名聲,得到了不少人的認可。
任容楹甚至也覺得,這樣也好,既然回不去,還不如找點有意義的事。
慢慢的,任府也發現這個嫡長女不容小覷,都高看一眼,躲著彎兒走。
本以為日子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直到繪光帶來了一條訊息,北疆前線的程眙將軍大破敵軍,擊潰落至境線之外,所向無敵。
任容楹知道大寰亡於什麼,定數何時,因此不以為然,隻當是個閒話。
“小姐,程眙將軍是您以後的夫君。”
彼時的任容楹正在品杏仁酥酪,聽到這話險些嗆到。
“咳咳…啥,你說什麼,我以後的夫君?”
“是,一段在娘胎肚裡就定下的姻緣,”繪光觀察著任容楹的表情,小心翼翼道,“若老爺和夫人的旨意沒變,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難怪她及笄的年紀也無人提親,她還納悶,還以為是任父眼刁,原早就定下了姻緣。
“他長得帥不帥?”
繪光頓了下,似在思索:“嗯,帥吧應該。”
完了,那肯定就是一般。任容楹明白,以前她和那個世界的閨蜜聊起男人,真正帥的從不會遲疑。
如今穿越到這具凡胎上來,出身無法改變,但人物的後續選擇是在手裡的。
任容楹不願未來的夫君三妻四妾,也不願與毫不相識之人成婚拜禮。
若是他死在戰場上,這婚約不就被解除了?
所以她到處去暗求秘術,日夜祈禱他出個差錯,甚至還去學了畫符,叫繪光給自己準備了紙筆。
但由於神不神鬼不鬼,任容楹選擇了放棄,最後這些都淪為了她記錄做夢的工具。
直到三年以後,男人凱旋歸來,她把所有紮的小人都燒的一乾二淨。
沒用,騙人的玩意兒。
枉費她花那麼多銀兩。
到了真正的第一次相見,驚鴻一瞥。
原來那男人生的這般劍眉星目,盛氣淩人。比她想象中要帥的多。
縱使是帥罷了,三年裡她的擇偶觀改觀不少,慢慢也不局限於此。
行醫診治,她看慣了無數婦女在感情裡的悲歡離合,發誓要找一個合自己心意的如意郎君。
最重要的一點,那就是一定要守男德。
很明顯,程眙並不在這個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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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思緒被繪光打斷,任容楹緩緩從回憶裡拔出來,抬起頭,看向身旁的少女,三年的過往曆曆在目,如今是肇慶六年,烏飛兔走。
繪光似早就習慣任容楹這幅模樣,她總是這幅若有所思的神情,稍一個沒注意就會跑神。
日落之時,天際泛起一片橘紅,冬日裡殘陽下的快,一到夜半沒了日光的照耀氣溫就會驟降。路上的行人也欲漸少了起來,繪光將那一串糖葫蘆都吃了下去。
“許爺爺就住在巷口那個胡同裡,咱們要不要瞧瞧他?”
許爺爺是任容楹診治的一名老者,她今日去程府取名芹葉就是為了這個老人家。瘦的佝僂在床,家中的壯丁嗜賭成性,整日飲酒作樂,把老人家的積蓄敗光。最後得了花柳,不治身亡。
空留了一對嗷嗷待哺的兒女,與許爺爺相依為命。
這個冬天,天氣寒冷,沒有煤炭是萬萬不行的。許爺爺偏染了傷寒,臥病不起。任容楹心善,接下了這對祖孫,還送了些碳。
任容楹瞥見那藥囊,裡麵什麼都有,唯獨缺了名芹葉。
“不了。還是等過幾日積雪化了,萬事準備好再去。”
繪光應了下來,小姐這般做總有她的道理。
路上二人繼續趕路,離任府越近,就越是能看到著布衣的人衝她們打著招呼。
任容楹幫的人多了,自然認識她的人就多了起來。她收錢要比藥房少上一半,還偶爾會倒貼錢出去。
京城的煤炭賣的很貴,平常人家燒不起。她就總會施舍出去,被姨娘們冷嘲熱諷她統統充耳不聞。
任父知道她自落水醒來就性情大變,所以對她也鮮少管教。今日聽說她去了程府,便把她喚來了正堂。
任容楹還沒來及捂熱乎,就又奔向了正堂。正堂大門正開,任母也坐在側,一家三口齊座,她有點知道原因為何了。
“容楹啊,聽說你今日去程府了,程眙也打了勝仗回來了,你們二人見麵了沒有,聊的如何?”
與此同時,程府這邊也照樣沒有閒著。
任容楹走了之後,程家父母也來到了程眙的臥房,程母一臉的憂心忡忡,苦口婆心道:
“眙兒啊,跟娘講講,今日你與容楹聊了些什麼,她可有對你的幾分意思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