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鬼盯著她玉佩周圍繚繞的陰氣，畏畏縮縮地點頭，口齒都嚇得不太利索：“聽，聽，聽懂了。”

這才對嘛。

夏以蘊露出迷之微笑，滿意點頭，向周圍的村鬼道：“先來後到，學會排隊，明白嗎？”

一眾村鬼你看我我看你，沒有一個執行夏以蘊的話。

夏以蘊手一抬，村鬼們嚇得渾身發抖，其中一個膽子大些的終於站出來，回了一句：“我們，鍋，一鍋，不夠分。”

說完又快速把脖子縮了回去，融入群村鬼中，生怕夏以蘊槍打出頭鳥。

如果可以，他們也不想為了一口吃的打來打去，但僧多粥少的情況下，也隻能憑拳頭說話。

實力強的吃的飽，吸收轉化的魂力足，實力弱的就隻能喝東南風，變得越來越弱，久而久之，就形成了惡性循環。

“那鍋裡到底是啥？”夏以蘊扭頭問柳微雲。

剛剛她就想問了，鬼都是喜陰冷的，沒道理這麼燙的東西還吃的津津有味。

“人間供奉的祭品。”柳微雲道：“你就把厲壇看成一個回收站，人間燒了東西送到地府，隻有徹底變涼的物品才會交到各路鬼手上。”

“一般室外供奉還好，室內餘熱不容易散去，還帶溫的食物就會自動分配到厲壇裡。也有一些會冷祭熱祭刻意分開，算是給自家地下人攢陰德，但這種情況很少見。你懂的，現在經濟下行，大家手頭都緊，沒必要做慈善。”

“所以厲壇裡東西越來越少，不少實在經不住餓的，就打起了其他鬼祭品的主意，偷的偷搶的搶，這也是最近辦事處投訴祭品丟失案件頻發的原因。”

所以這是腦袋彆在褲腰上，拿命在換吃的啊。

果然不管地上地下，人鬼奮鬥的源頭都是填飽肚子。

夏以蘊唏噓感慨，抬眼見方才手舞足蹈的一排村鬼自主順成一溜兒，局促地站在自己麵前，小學生般乖巧地仰著腦袋，眼珠子亮晶晶的，好像就等自己分配食物一樣，頓時覺得自己像養了一堆寵物的鏟屎官。

……她來這裡是做什麼的來著？

夏以蘊扶額：“……看我做什麼？”

無鬼應聲，夏以蘊歎了口氣：“排隊自己領，一鬼一勺，不許多拿！”

帶頭的村鬼魂體都已經散得不成樣子了，收到夏以蘊的命令後，立刻興奮地往鍋裡夠，鍋沿很寬很燙，他貼上去的時候，本就透明的魂體又析出了大量的陰氣，四肢肉眼可見地縮短了一大截，像一隻笨拙的四腿蜘蛛。

閻羅殿幾個小鬼見狀，於心不忍，當然也是出於給自己攢陰德的顧慮，於是暗中用魂力托著他單薄的身軀，試圖減少其取食的痛苦。

柳微雲皺眉看他們所作所為，卻並沒有多說什麼。

夏以蘊剛開始沒注意，當意識到幾個小鬼在輪流幫村鬼取食之後，眉峰一擰，立刻冷喝一聲：“住手！”

諸位小鬼皆是一驚，連忙收回魂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瞳孔中都是迷茫，不明白夏以蘊為什麼這麼生氣。

“機會已經給他們了，就得憑自己本事拿。恃強淩弱的確不對，但弱並不是可以用來賣慘、獲得更多利益的理由。還是說你們還想每年都來一趟幫他們托底？”

眾小鬼一聽，齊齊搖頭，甚至不約而同地後撤一步，與排隊領食的村鬼們拉開了些距離。

開玩笑，方才要不是夏以蘊，他們現在連站在這裡的機會都沒有，更彆說還能同情心泛濫，幫助這些村鬼了。

死道友不死貧道，保全自己才最重要。

至於那點稀薄的同情心？見鬼去吧。

除了幾隻實在是弱得可以的村鬼，一頭栽進鍋裡之後再也沒爬起來，與鍋內混合物直接融為一體，進入了其他村鬼的肚子裡。

向來混亂不堪、讓地府辦事處每年都無比頭疼的厲壇爭食，此刻看上去，竟詭異地有序起來。

柳微雲看得嘖嘖稱奇：“真行啊小夏，這鬼地方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麼和諧呢。以前和萬駢來過一次，那場麵，嘖，真是鬼見了都搖頭。”

夏以蘊“嗯”了一聲，視線跟著一個個到鍋邊取食的村鬼，摩挲著下巴道：“微雲姐，你說，我要是在這裡和他們說一對一外賣櫃的提議，會怎麼樣？”

柳微雲：？

奉行說乾就乾的夏以蘊清了清嗓子，儘量嚴肅地開口：“鬼村的諸位居民們——”

話才起了個頭，幾百號村鬼齊刷刷轉過來看著她，上千雙綠色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她。

夏以蘊沒想到自己第一次體會萬眾矚目的感覺竟然是這種時候。

她戰術性停頓了一下，組織好語言，避開村鬼們的視線，又一次開始了自己的忽悠工程：

“我們是地府辦事處的員工，來到這裡呢，就是給大家解決問題的。各位想啊，每次大家都這樣圍著一口鍋爭打，撐的撐死，餓的餓死，相當不公平，對吧。”

幾個站得離夏以蘊近些的村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遲疑地點頭。

背景闡述結束，夏以蘊開始描述自己的方案：“我們打算在這裡安置一對一外賣櫃，簡單來說，就是每個鬼對應一個格口，自己取自己的食物，彆鬼無法取到。”

“可是，我們，食物，從哪裡來，呢？”

夏以蘊又一次露出了迷之微笑：“這個不必擔心，會保證比往年多的，而且是每月一次。不過相應的，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你們也需要付出一定勞動。以後地府辦事處承包的相關工程，還得仰仗諸位。”

有就業崗位那自然好啊，鬼村這堆鬼一年到頭隻有這一頓施舍餐，就是因為他們沒有工作，屬於流民。

不少村鬼被夏以蘊說得有些心動，聚在一起商量了一會兒，問出了一個致命問題。

“你怎麼保證你說的能實現？”

夏以蘊眉毛一抬，隨手晾了晾玉佩，意有所指：“你們除了接受我的建議，還有彆的選擇嗎？”

村鬼們：……

迫於夏以蘊的魅（威）力（脅），鬼村幾百號鬼全票通過了夏以蘊的提議，並簽下鬼契保證自己支持政府工作，服從安排。

把幾百份鬼契遞給柳微雲，夏以蘊拍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走吧微雲姐，咱們收工，回去交差！順便規劃一下接下來按外賣櫃的事。”

距離外賣自由更近一步！

莫名其妙就把把事兒辦妥了的柳微雲：……

一行人/鬼開始打道回府。

柳微雲忍了半路，還是沒忍住：“小夏，就像村鬼們說的，你要怎麼保證他們的食物來源啊？現在願意額外燒點攢陰德的人已經不多了，辦事處也不會批準這麼大額的開支。”

夏以蘊道：“外賣櫃得有勞工安裝吧？這群村鬼不就是現成勞動力麼。外賣櫃安裝好，上頭有人那些鬼總不能白用吧？我都幫他們解決偷盜問題了，交點稅是應該的吧？用他們交的稅，勻一點出來，夠整個鬼村都吃好喝好了，咱們說不準還能撈點外快。”

一群小鬼聽到這，已經被唬得一愣一愣的了，滿臉崇拜又震撼地看著夏以蘊。

柳微雲跟著夏以蘊的思路繞了一圈，發現這邏輯簡直天衣無縫，形成了一套全然自洽的循環係統，自產自銷空手套白狼，辦事處不用出一分錢，就能獲得大批免費勞工。

“但前提是這群村鬼得聽話乾活兒，一直好吃懶做習慣了，他們真的會主動工作嗎？”

夏以蘊指了指她的袖口：“所以，這種時候，方才簽的鬼契就生效了，他們是乾也得乾，不乾也得乾。”

柳微雲聽完，簡直五體投地，醞釀半天，隻能伸出大拇指：“高，實在是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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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以蘊回到地府辦事處，也沒和那些暗中打量她的“同事”問好，自顧自走到工位上，檢查這兩天有沒有未接來電。

還真有那麼兩通，不過顯示已經接通過了，但座機旁的表格卻沒有增添新的數據。

估計也是類似的投訴電話，不過沒安撫到位，夏以蘊心裡有了譜，簡單登記之後，司徒吟喊她到自己辦公室裡。

夏以蘊應了一聲，起身繞過中間的環形辦公桌群，推開了隱在深處的一扇暗門。

門被合上的瞬間，她聽到一聲壓抑的驚叫傳來，語氣又驚又怒：“她憑什麼，憑什麼能讓魂使單獨召見？！”

哦，韓汐啊。

夏以蘊眼睫一垂，不經意似的帶了下門把手。合上的門，又敞開了些許。

韓汐源源不斷的咒罵從門外傳來，完全沒有意識到屋內的司徒吟已經陰沉著臉站了起來。

她冷聲朝著門外道：“我想見誰，還需要先征得你的同意，是嗎？”

“韓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