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壇中央被徹底破開,巨大的磁場風暴頓時席卷全場。柳微雲和幾隻小鬼被掀到了厲壇外圍,眼前被重重濃霧和土黃色煙塵所遮蔽。
“咳咳……”凝起掌風揮開眼前的塵土,柳微雲定睛看向場中央,頓時瞪大雙眼——
衣服已經破爛不堪的夏以蘊立在猙獰的豁口邊緣,高舉著被血浸紅的玉佩,紅光黃土映照下,她像是末世裡突然出現的救世主。
夏以蘊的嗓音無比嘶啞:“聽我說——”
青紫色手掌堆窸窸窣窣翕動了幾下,安靜了。
夏以蘊強咽下喉口反湧的腥甜,“從哪裡來,回哪裡去……”
話音剛落,一口黑褐色汙血被她吐出,柳微雲眼尖地注意到裡麵殘餘的內臟碎屑,她焦急地想要上前,卻被一道透明的牆擋在外圍。
柳微雲看得見卻無法伸出援手,在厲壇邊緣乾著急地團團轉。
處於核心地的夏以蘊也並沒有好到哪裡去,方才過於劇烈的環境變化讓超出了她身體的負荷,此時已經徹底脫力,單膝跪在了豁口邊緣,重心前傾,眼見著就要朝黑暗中墜去。
幾隻烏青的手指已經順著厲壇表麵攀了上來,開始用長長的指甲開始勾她的褲腿。
夏以蘊煩躁地拍開作亂的手掌,想要站起來,然而,卻再次被手掌生生拽了下去,比方才還要更深陷一些,半條膝蓋都沒入了豁口之中,隻有一隻腳掌勉強支撐著身形。
她的鞋和褲腿已經被數不清的鋒銳指甲劃破,腳麵上、小腿上浮出了無數血痕,傷口表麵繚繞著深紫色的鬼氣。
密密麻麻的手掌組成了青紫色的巨口,似乎要將夏以蘊徹底吞噬。
外圍的鬼看得揪心,卻幫不到裡麵的人。
明明彼此之間,隻相距幾步路,在那一瞬間,柳微雲卻覺得,這或許是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
真正生與死的界限,在這一刻,變得既模糊,又清晰。
而柳微雲從來沒有一刻這麼希望,死與生的界限能夠再清晰、再清晰一些,最好讓陰陽徹底兩隔,人鬼永不相見。
如果這樣能讓夏以蘊活下來的話。
身處混沌中心的夏以蘊不知柳微雲所想,她儘量無視腳邊的紛亂,不斷命令自己冷靜下來,思索破局之法。
她閉了閉眼。
再睜開後,麵色已經恢複了平靜。
她想起來了。
撕開已經爬到了大腿上的爪子,夏以蘊剛愈合沒多久的皮肉又一次綻開,黑紫色的鬼氣浮在表麵“滋滋”冒煙,如同腐肉一般。
沒有過多理會猙獰的傷口,夏以蘊捏著手心躁動的玉佩,滴血的手掌撫在表麵,帶著誘哄的語調輕聲道:“羅豔,王傑就在裡麵,你去找他吧。
“隻不過,路上的障礙需要你自己打掃乾淨。”
話一出口,一顆青黑色獠牙裹著黑色霧氣,從夏以蘊玉佩中躥出,朝著手掌堆裡悶頭衝去,速度快如閃電!
電光火石間,在柳微雲和一眾小鬼反應過來前,豁口邊緣的手掌已經被齊齊順腕隔斷,劈裡啪啦幾十個斷掌落到地麵上,紫黑色的氣體從橫截麵湧出,鋪了滿地,場麵一時相當壯觀。
獠牙卻尤嫌不足,深入內部一通清掃,“哢嚓哢嚓”快刀砍頭的聲音一個接一個,來自手掌主人們的所有哀嚎還沒出聲便被扼殺,永遠地留在了喉嚨之中。
單方麵的屠殺……清掃隻進行了不到半分鐘,短短三十秒的時間,對柳微雲和幾位小鬼而言,漫長得像是過了一個世紀。
這麼多窮凶極惡的餓鬼,七個在編員工都攔不住的存在,就、就這麼水靈靈地……寄了???
還不是一個,而是一群?!
閻羅殿一圈小鬼麵麵相覷,隔著老遠,在厲壇外圈向夏以蘊肅然行禮。
惹不起,絕對惹不起,剛來就這麼凶殘,以後絕對是大佬。
雖說夏以蘊沒動手,但那大詭的獠牙隻聽她的啊!四舍五入也是夏以蘊的能力了。
獠牙掃了一圈,沒見到自己想見的對象,又躥回了夏以蘊麵前,懸在半空與她的視線平齊,看上去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如果有實體的話,表情肯定無比哀怨。
夏以蘊知道這玩意在想些什麼,戀愛腦腦子裡死活跑不出親親老公幾個字,簡單組織了一番語言,張口就是忽悠大法:
“羅豔,你先彆著急。這次沒有不意味著以後沒有,我們這次隻是運氣不太好而已。方才你肯定是感受到他的氣息了才會如此躁動的對吧,這說明什麼?說明你距離他越來越近了對吧。”
見獠牙一動不動定在她眼前,顯然是聽入迷了,夏以蘊再接再厲,繼續畫餅:“你想啊,我們現在已經有了線索。隻要跟著我,總有一天能找到他的,到時候你們就能團聚了不是嗎?我相信那一天肯定不會太遠的,你要對我、也要對自己有信心,好嗎?”
先安撫再肯定最後畫大餅,夏以蘊一套組合拳打得賊溜完全不帶打頓,情緒價值拉滿,成功讓大詭獠牙的心安定下來。
本來羅豔還有頭的時候腦子就不太好使,現在隻剩顆牙了,那更是隨便夏以蘊忽悠。
上下跳躍著活動了幾下,似乎認可了夏以蘊的說法,它又乖乖把自己縮小,“呲溜”一下鑽進夏以蘊玉佩裡去了。
周圍聽到夏以蘊忽悠全程的一眾小鬼:……
該死,總感覺她說得好誘鬼!
在夏以蘊的玉佩恢複平靜後,結界陡然消失。
下一秒,方才還魅力無限的夏以蘊兩眼一翻,攤手往後仰倒,欲哭無淚,仰天長嘯:“媽媽我要回家——”
結界外頓時亂成一團。
“小夏!”
“夏姑娘!”“夏女士!”
……
一群鬼七手八腳地把夏以蘊抬到頂鍋覆蓋不到的地方,祭出手裡各種傷藥,不要錢似的紛紛往她傷口上倒。
還有四個小鬼架起了半生不熟的四象陣法,凝聚周邊本就稀薄的魂力,往她身上灌,試圖讓她恢複元氣。
“啊啊,餓鬼,啊啊,消失!”
閻羅殿眾鬼正手忙腳亂的時候,先前溜走的鬼村土著不知又從哪裡冒了出來,一個帶出了一串兒,手舞足蹈地圍著頂鍋……跳舞?
原諒夏以蘊實在不能把它們畸形的手腳擺弄稱作跳舞。
沒高興幾秒,方才作威作福的頭部村鬼又再次殺了回來,一左一右兩巴掌掀翻幾個弱的,自己又開始大搖大擺地想要伸出爪子去鍋裡撈——
“慢著。”
夏以蘊眉峰一挑,那村鬼的手爪子堪堪碰到鍋沿,遲疑了一下,又堅定地伸回鍋裡——
“讓你停!”
頭部村鬼的爪子被嚇得猛一抖,這回是真貼上了滾燙的鍋沿,頓時疼得“啊——”一聲大叫起來,青綠色的魂體過電一樣,邊緣炸毛性凸起。
夏以蘊見狀,冷笑一聲。
這還真是危機到來隻知道跑路,危機解除就開始作威作福是吧。
還專挑軟柿子捏,隻知道欺軟怕硬的家夥。
不就是恃強淩弱、仗勢欺人嗎?在這裡的誰能比她、比她玉佩裡的羅豔橫?!
夏以蘊恢複了不少,晃晃悠悠站起身,步步逼近,對著那頭部村鬼擺出個凶神惡煞的表情,語氣凶狠如同剛爬出地獄的修羅,一字一頓,擲地有聲:“我說停下,聽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