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辦事處是司徒吟一手創辦的,這裡所有的鬼員工,也是她從鬼村亂鬼莊等各種各樣的地方撈來的。
她給所有入編的都起了另外的名字,比如柳微雲的原名是柳河,相應的,韓汐的原名就是韓少陽,並告訴他們,前身的事可以忘掉,從今天起,他們就是柳微雲/韓汐。
如果不是特彆生氣的情況下,司徒吟不會當眾念出他們的原名,因為那真的很像鬼差勾魂時點名的樣子。
韓汐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一雙美眸委屈無比,最終也不敢辯駁什麼,雙手捂著臉嚶嚶嚶地跑走了。
敲打完韓汐,司徒吟又看向除了柳微雲和骷髏外的幾隻鬼。他們雖然沒出聲符合,但從露出的表情來看,顯然也認同韓汐所言。
“還有你們,彆太過。”
司徒吟板著臉撂下這句話,轉過身看向夏以蘊的時候,笑容又變得和煦。
“坐。”
夏以蘊沒想到自己小小的舉動惹得司徒吟如此大發雷霆,一時覺得自己也有點小題大做,心虛地摸摸鼻子,扶著凳沿坐了下來。
“行了彆心虛,”司徒吟笑著,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她:“真當我看不出來你的小動作啊,他們最近行事確實有些肆無忌憚了,該敲打。”
原來如此。
夏以蘊恍然大悟,瞬間放鬆了。
司徒吟看她心理包袱卸下得這麼快,不禁啞然失笑。
“這次出差閻羅殿那邊把績效批下來了,拿著這個單子去人間政府就可以支工資,已經幫你把冥幣和人民幣的兌換比算好了。”
夏以蘊接過單子一看,形式類似地府通行的支票,繁體大寫的壹萬貳千圓整明晃晃地寫在上麵,被司徒吟紅色的公章壓著。
沒人告訴她績效發這麼多啊,夏以蘊臉都笑裂了。
“說吧,想要什麼獎勵?”司徒吟搖了搖手上半臂厚的鬼契,笑眯眯地看著夏以蘊。
這次是連她都覺得驚訝,夏以蘊竟然能在七月十五當天,完美控製住厲壇的局勢前提下,還搞回這麼多免費勞動力,這要是讓閻羅殿那幫一直招不到勞工的老頭子知道了,不得氣得吹胡子瞪眼。
夏以蘊想也不想:“放假!不想再出差了。”
雖然在鬼門關裡受的傷,出來以後讓夏彥一裹,基本就自動愈合了。但出差實在是太勞精傷神了,明明才來了幾天,卻讓她有種已經乾了幾個月的感覺。
得歇幾天緩緩。
司徒吟有些意外,地府可沒有放假一說,都是兩眼一睜一年乾到頭。
畢竟誰也算不到什麼地方會突然出意外。
不過夏以蘊身為人比較特殊,單獨批個假也不是不可以。
她淡笑點頭:“好,你先回去休息兩天吧,短期內應該不會再有出差任務了。”
夏以蘊拿著假條,歡天喜地地回到工位,耐心地等待下班。
一直到正式下班,都沒有什麼特殊的事發生,夏以蘊意思意思整理了一番自己的桌子,單手拽著背包,出了門。
此時早已入秋,按理來說應該天黑了。
但地府辦事處的門口,依舊布滿了白茫茫的濃霧,夏以蘊抬起頭,全然看不出天色如何。
“還不太習慣吧,”柳微雲從她身後繞過來,顫巍巍地扶著大肚子,一同抬頭,像是感慨,又像是緬懷:“這裡沒有白天黑夜之分,也沒有四季,我們隻知道按時來,準時走,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機器一樣地按部就班。”
夏以蘊搖搖頭,輕聲道:“沒什麼不習慣的,人間也一樣。”
沒想到夏以蘊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柳微雲愣了一下,才雙手扯著唇邊的肌肉往上拽,試圖拉出個微笑:“看來這些年,上麵也變了很多。”
夏以蘊側頭:“微雲姐已經來了很多年了嗎?”
“很多很多年,多到……我已經不記得了。”柳微雲及時截住了話頭,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引回夏以蘊身上:“那你呢小夏,有說多久以後能把你調回去嗎?一直待在地府辦事處,時間長了,還是會對身體有影響的。”
“當時說的倒是兩年,但我估計隻是個概數,誰知道最後會是多久。反正沒事兒,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唄!”
夏以蘊對此倒是接受良好,尤其是包裡還有一張一萬多的支票時。
兩人沒再說話,隻是靜靜地一起往前走。
托眼鏡強化了五感的功勞,夏以蘊甚至能聽到柳微雲呼吸的聲音,斷斷續續,時強時弱,間雜著幾聲輕咳,很不通暢的樣子。
夏以蘊瞄了一眼她被高領毛衣遮住的脖頸,視線又落在了她手托著的肚子上。
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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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微雲走了沒多久,就和夏以蘊分開了。
人不能長時間待在陰氣過重的地方,尤其是在睡眠狀態下,七魄開始工作的時候,需要陽氣維持身體機能的正常運轉。當然出差的時候,環境所迫,那不算。
因此夏以蘊被分在了單獨的一棟房屋,與地府辦事處隔著一段距離,在人間政府管轄的區劃內。
才踏出結界,夏以蘊明顯感受到周身被暖意包裹。
雖然太陽早已落山,但厚厚的雲層仍然將餘溫包裹住,從皮膚穿透到骨髓的暖,讓夏以蘊第一次感受到了,活著真好。
她下定決心,以後奮鬥的目標就是除了賺錢以外,加上一條,活著!
按照司徒吟給她的門牌找到自己的房間,夏以蘊指紋剛擦上門鎖,還沒掃開,隔壁的房間門“吱呀——”一聲打開了。
這居然有人住?
夏以蘊側頭看去,對上了一雙熟悉的淺棕色的眼睛。
哦。是十幾章前見過的男人。
兩三天沒見,夏以蘊險些沒認出他來,在意識到他是誰後,抬起手以示友好:“嗨?你也住這裡,那個,”意識到自己並不知曉他的名字,夏以蘊打了個頓,又快速接上,“夏……衣服,謝謝啊。”
男人很低地“嗯”了一聲,沒再多說什麼,便匆匆繞開她下樓了。
這麼高冷?
不管對方什麼態度,終歸是幫了自己,夏以蘊不在意地收回了視線,推開門。
房間不大,但夏以蘊一個人住完全足夠,點了一頓豐盛的外賣快速炫完,夏以蘊摸著圓鼓鼓的肚子,心滿意足地躺在了柔軟的大床上。
兩天沒吃飯,可饞她了。
人間真好。
忽然,沒什麼存在感的夏彥,悄咪咪地從口袋裡滾了出來。
夏以蘊餘光注意到,來了興致,撐起半邊身體,自顧自和他對話:“小彥啊,今天還是多謝你,剛從鬼門關出來時候一身傷,要不是你,我現在估計也隻吊著一口氣了。”
夏以蘊邊說邊戳了幾下,夏彥卻沒有了在鬼門關附近時的活力,蔫啦吧唧地陷在被褥裡,任憑夏以蘊怎麼逗弄,看上去都有氣無力。
“你怎麼了?生病了嗎?”
話一出口,夏以蘊自己都覺得好笑,又不是小貓小狗之類的寵物,怎麼還會生病。
琢磨著恢複小球的活力,夏以蘊嘗試了各種方式,揉捏搓拽,夏彥就像是一灘軟泥癱在她手心,沒有任何活泛的意思。
夏以蘊一籌莫展,忽然,規律的三聲敲門聲響起,夏以蘊沒做他想,翻身下床抓著頭發開門,“誰啊大晚上的……?”
聲音瞬間啞火。
男人抱著一個魚缸大小的木箱子站在門口,身上隻穿著一套灰色的針織家居服,看上去很是無害。
沒想到夏以蘊的這幅造型直接開門,他垂下了眼睫,遮住淺褐色的瞳孔,遲疑地開口,把懷裡的箱子往前遞了遞:“這個……讓它進去,陰氣不夠,會生病。”
“什麼?”夏以蘊摸不著頭腦,盯著他手裡的箱子反應一會兒,恍然大悟,圾拉著拖鞋“吧嗒吧嗒”跑進屋,再出來時手心裡抱著已經癟成餅狀、生無可戀的夏彥:“你說它嗎?”
男人抿著唇點點頭,把箱子打開,示意她放進去。
箱子內部看上去平平無奇,與普通的木質盒子無異,底部鋪有一層流動性的液體,不過看上去像是被無形的東西禁錮住,怎麼晃動也隻是在底部流淌,無法溢出。
夏以蘊小心翼翼地把小球往裡擱,指間不小心擦到了底端,刺骨的寒意瞬間從指尖襲來,並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像是觸碰到零下兩百多攝氏度液氮的感覺,夏以蘊下意識縮回了手。
夏彥卻像終於見水的魚兒一樣,在進入箱子的瞬間便恢複了活力,又開始歡脫地上下跳躍。
“好神奇,”夏以蘊看著滿血複活的小球驚歎,男人把箱子蓋上,遞給了她。
夏以蘊伸手接過,手指不經意擦過對方的指尖,但她沒注意:“這已經是你第二次幫我了,謝謝……你。”
男人卻像是觸電一樣,快速縮回手,指尖不自覺地在褲縫邊蜷了蜷。又是一句話沒說,轉身快步走回自己屋子前。
“等等。”
男人推門的動作一頓,側頭看向夏以蘊。
“那個……我該怎麼稱呼你?我總不能每次都用‘喂’來指代吧。”
走廊裡光線有些昏暗,但夏以蘊還是注意到對方的眉梢很細微地上揚了一瞬。
是錯覺嗎?
“紀寒。”
沒什麼語氣地吐出兩個字,紀寒當著夏以蘊的麵,“哢噠”一聲合上了門。
要多冷漠有多冷漠。
……所以剛才是她看錯了吧。
掂了掂手裡的箱子,夏以蘊摸不著頭腦地聳聳肩,轉身回到了屋內。
接連休了兩天假,夏以蘊很好地犒勞了一頓自己的胃,舒舒服服休息夠了。
終於在第三天的時候。
夏以蘊急匆匆衝到辦事處門口,推開門的時候下意識道歉:“抱歉我來晚了……”
都怪前兩天過得太舒服,讓她作息都變了,導致今天直接一不小心睡過頭。
眼前飄過了骷髏同事,骨節分明的手裡拎著一杯剛剛泡好的茶,從夏以蘊麵前路過,茶葉浸在水裡還沒有徹底舒展開,涼涼的很安心。
他抬手掰了一下自己的頭蓋骨調轉視線方向,看到是夏以蘊,又沉默地把頭骨掰了回去。
他就說嘛,這個點其他鬼怎麼可能到。
夏以蘊看著空空蕩蕩的辦公室,一時間以為自己來錯地方了。
“現在不是已經八點半了嗎?怎麼會……”
“小夏?”
柳微雲詫異的聲音從夏以蘊身後飄來,見夏以蘊呆站在原地,“你來這麼早啊,不是放假嗎?”
夏以蘊看看表,又看看柳微雲,再低頭看表,再抬頭,滿臉寫著不可置信。
“害,體製內嘛,平時一般也沒什麼事兒,如果酆都山不來視察的話,基本得十點多才能到齊。”
夏以蘊:“……”
夏以蘊下定決心,從今往後,地府辦事處就是她第二個家!
對了,夏以蘊忽然想起來:“柳姐,咱們這兒,有個叫紀寒的人嗎?他在什麼部門什麼崗位工作?”
無緣無故幫她兩次了,不回個禮感謝一下怎麼都說不過去。
柳微雲表現得有些驚訝,似乎難以想象兩人認識的場景。
不過她還是解答了夏以蘊的疑惑,悄悄伸手,小幅度地指向了最角落處的位置。
是那個三麵都被巨大的顯示屏包圍的桌子,還是隔得嚴實,成了一個單獨且封閉的空間。
“他也是剛來不久,據說是搞網絡工程,咱們群聊APP就是他搗鼓出來的。好像在軟件開發方麵拿了不少獎和專利,聽說脾氣可大著呢,平時跟他說話也是愛答不理的。”
柳微雲撇撇嘴:“隻能說大少爺跟我們不是一類,沒事兒少招惹他。”柳微雲邊說邊翻白眼,一幅過來鬼的模樣,語重心長地叮囑夏以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