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壇(1 / 1)

鬼村主路就一條,越往中心走,周圍的土黃越濃鬱,所有可見設施表層,土黃色的粘液狀物質欲滴不滴。

夏以蘊在心裡告誡自己不去想這些粘液的來源,亦步亦趨跟著柳微雲。

“到了。”

柳微雲腳步停下,夏以蘊沒刹住險些撞上去,她穩住身形抬頭。

厲壇,地如其名,就是個大祭壇。

中央是八邊形的大平台,平台很高,站在底下看不到上方情形。

八邊十六道台階一直延伸至夏以蘊麵前,不知何時,柳微雲他們被分到了另一邊。

柳微雲率先踏上了另一邊的台階,夏以蘊捏捏手心,也踩上了第一層。

“嗡——”的一聲,腳下傳來細微的震動,夏以蘊低頭,紅褐色的裂紋自腳底開始,蛛網一樣快速向外延伸,一路爬向了台階兩側的立柱,順著立柱上的圖騰狀的紋樣攀行,最終到達頂端,“呲啦”一聲輕微的爆破響後,立柱頂端的燈盞應聲而亮,紅豔如血。

夏以蘊每往上一階,與台階相對的立柱燈盞便亮起一盞,紅色的暗光映在她臉上,明明滅滅。

走到大概十一二級左右,夏以蘊明顯感受到腳下震感越來越重,像有千軍萬馬奔騰而至。而她身上也負滿了威壓,頭頂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壓製,令她想要直起身子走路變得越發艱難。

十四、十五、……十,十六!

短短十六階,夏以蘊覺得自己快要走到虛脫,站在頂端的台麵上時,膝蓋不受控製地往前滑跪下去。

“哎?怎麼了?”

柳微雲眼疾手快地拽住了夏以蘊,其他幾個閻羅殿小鬼也團團圍過來,七手八腳地攙扶她。

夏以蘊甩了甩又暈又沉的腦袋,直起身,啞著聲音:“頭頂像被東西壓著。”

柳微雲之前並沒有來過厲壇,再加上她和其他幾個小鬼都沒什麼大事,隻能乾焦急,不知道該怎麼緩解夏以蘊的症狀。

“可以用這個,罩住頭頂的魂燈就好。”穩重小鬼從袖口裡抽出一個透明的碗狀物,遞給夏以蘊。

“厲壇排斥生魂,胎光沒有儘滅的都會有這樣的感受,先把魂燈攏住就好。”

夏以蘊接過後,詢問柳微雲召喚頭頂魂燈的口訣,捏決取出後將之罩住,頭上忽然一陣輕鬆,方才大腦刺痛的感覺頓散。

夏以蘊道謝後,看向了厲壇中央。

大團篝火在中央劇烈燃燒,近十米高的火舌肆虐翻飛,舔舐著頂部漆黑的鍋底。大鍋用手腕粗的鐵鏈扯住四角,鍋口邊緣幾乎有半個壇麵這麼大,裡麵不知煮著什麼,似水蒸氣的白霧緩緩上騰,咕嘟咕嘟冒泡,氣泡破開的時候,夏以蘊能聽到鐵鏈劇烈的嗡鳴。

而矗在他們對麵的,是一道黑色的樓梯,直通鍋口。

準確來說,是一道距離鍋口還有個半米左右、由無數魂體堆積形成的鬼梯,底下的魂體似乎已經認命,自願當墊腳石,魂體的顏色已經變得很淡,似乎再使點勁就能魂飛魄散。

最上方幾個魂體輪廓清晰一些的鬼還在激烈打鬥,陰氣術法四處亂飛,爭奪著一年一次的食物分配權。

柳微雲看向夏以蘊:“看吧,這就是為什麼溺鬼會說,你提出一對一自助外賣櫃是異想天開,就鬼村這堆沒人供奉的村鬼,單打獨鬥以大欺小慣了,隻信奉強者為尊,根本不服管。”

頓了頓,她放低聲音道:“而且,你就算是安設了基礎設施,隻要不合他們心意,沒幾天就會被有組織地拆成廢鐵了,可怕的很。鬼村厲壇一年就開這麼一次,一般的村鬼根本一年到頭就盼這一頓了,窮山惡水多刁民,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夏以蘊抿著唇看著眼前的一切。

忽然,鬼梯劇烈抖動了一下,不知為何,底下原本甘願當墊腳石的村鬼,開始吱哇亂叫四散奔逃,上方打鬥的鬼魂也停止了鬥法,眼神一對快速到鍋裡撈一勺,然後揣著食物急急忙忙跑路。

“怎麼回事?”柳微雲逮住一隻竄到自己身邊的村鬼問道。

“啊啊。啊啊,是,啊啊,餓鬼道,啊啊。”

這村鬼周身已經接近透明,說話都不清晰,但夏以蘊幾人/鬼還是聽到了關鍵詞:餓鬼道。

柳微雲聞言,驚詫出聲:

“今年餓鬼道的門怎麼會開了?!!!”

柳微雲手下一鬆,那村鬼見機翻身一扭,身形靈活地跑走了。

鬼村裡的普通村鬼,雖然也是一年一頓甚至幾年一頓,經常挨餓,但隻要撈著一頓好的,就可以再撐個十年八年,而且就算餓著,也隻是苦了自己,對其他鬼魂也沒什麼傷害。

但餓鬼道裡的餓鬼不一樣,他們大多生前作孽無數,戾氣深重。地府為了懲罰他們,往往讓他們在奈何橋邊喝下特質的湯藥,讓魂體變得肚大如盆,咽細如針,就算是滿漢全席擺在麵前,也難以下咽。

這種情況下,他們通常對其他能夠正常進食的鬼魂的敵意深重,甚至對同為餓鬼的彼此也看不對眼,經常互相撕扯攻擊,所經之處必定屍橫遍野、魄散魂飄,鬼界生態慘遭屠戮,被地府辦事處視為極難管控的一類。

幾人/鬼都知道餓鬼道裡出來的,都不是好對付的角色,當即決定先避(跑)風(路)頭,剩下的以後再說。

然而,當他們打算原路返回時,卻發現十六層台階不知何時已然消失,現在整個厲壇成為了懸在半空的存在!

“當——當——當——”

遠方幽冥鐘被敲響。

子時整,三更至。

七月十五,鬼門開。

夏以蘊心下一突,緊接著,腳下開始地震般劇烈抖動,整個厲壇中央不斷凸起,鼓包一樣越升越高越升越高,最終中央被徹底破開,生生裂成兩半。

夏以蘊重心完全不受控製,整個身體都朝著厲壇邊緣滑去,在堪堪距離邊緣還有半米的時候,她眼疾手快地抓住了粗大的立柱,死命抱住,勉強穩住了身形。

腳距離邊緣隻剩半厘米,底部的陰風順著褲腿灌進來,讓夏以蘊渾身一激靈。

但還不等她徹底放下心來,厲壇表麵忽然猛一震,抖動得更為劇烈了。

夏以蘊眼睜睜看著自己手抓的立柱表層一點點開裂,直到徹底脫落!

“小夏!”

柳微雲撲過去的時候,夏以蘊半邊身子已經滑出了厲壇,如懸崖邊的風箏一樣搖搖欲墜,再稍晚一些,迎接夏以蘊的就是粉身碎骨。

柳微雲手指骨已經深陷進了夏以蘊的小臂,夏以蘊深紅色的血液慢慢洇了出來,滴在了厲壇上,在他們沒注意到的地方,順著壇麵的紋路慢慢擴散。

夏以蘊撐著上肢,被柳微雲和幾個小鬼一起,七手八腳地拉回了厲壇表層。

“哐當——哐當——”由於厲壇的劇烈抖動,立柱頂端的鐵鏈也無法保持平衡,扯著大鍋奮力搖晃,隨時有傾覆下來的架勢,鍋內的東西飛濺出來部分,滴在夏以蘊的衣服上,瞬間燎出了幾個漆黑的洞。

夏以蘊被燙得眉心一皺,不是說鬼最怕燙了嗎?但她此時哪裡還顧得上想這些。

此時,厲壇中心的大裂口處,隨著裂紋越來越大,無數紫黑色的手掌腳掌在裡麵左衝右突,試圖爬出來,但好不容易上來了幾個,又被更多的手掌抓回去。

柳微雲見狀,眼神發亮,抬手凝起魂力就往豁口的方向扔:“他們還在內鬥!我們直接把出口封住!”

幾個小鬼聞言均是一喜,互相對視一眼之後,立刻架起六合陣,凝聚厲壇周圍的魂力給柳微雲輸送。

然而,不知是魂力不夠還是餓鬼出來的意願太重,中心的裂紋非但不見變小,反而越來越大了。

成百上千的餓鬼同時齊聚向外突破,導致厲壇周邊的磁場也瞬息萬變,氣流雜亂毫無規律可言。

夏以蘊覺得自己像是身處風暴中心,一會兒被不知哪來的陰風抬起,一會兒又被狠狠拋下,被迫打了幾個旋兒,不一會兒便頭重腳輕,內臟似乎又一次被拆分重組。

頭暈目眩中,她甚至還分出心神思索對策。

餓鬼道,餓鬼道,她好像才在哪裡聽過。

“我……快撐不住了!”柳微雲的魂體已經開始變得透明,幾個小鬼甚至連基礎魂體都快維持不住。

夏以蘊見狀,顧不上自己狼狽地趴在厲壇表麵的造型,乾脆死馬當活馬醫,舉起自己的玉佩衝著裂紋中央大喊:“都停下!”

中央紮堆的餓鬼似乎詭異地停了一瞬。手掌像是長了眼睛一樣這邊看看那邊瞅瞅。

“漂亮!”柳微雲眉梢一挑,大讚一聲,卸了力道,還沒站穩,就被更劇烈的晃動掀翻在地!

服了啊,這玉佩售後怎麼永遠隻有幾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