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看到你了”(1 / 1)

夏以蘊是在一陣嘈雜的響動中醒來的。

門外不知發生了什麼,很是喧鬨。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環顧四周,卻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躺到了雕花木裹著的石床上。

這裡光線昏暗,夏以蘊眼前像是隔了一層霧,模模糊糊,伸出手都看不太清手指分布。

她從石枕旁摸到了自己的眼鏡,眼前瞬間變得清明,眼前的場景變得清晰可視。

壓下心頭疑慮,她起身掀開帷幔往外走,自己先前鋪好的床鋪不翼而飛,屋子正中空空蕩蕩。

夏以蘊經過梳妝鏡前的時候,推了推眼鏡,偏頭看了一眼。

隻見一個無頭身體倒映在銅鏡裡,身上的裝扮和自己很是相近。影影綽綽,看不真切。

夏以蘊心頭一跳,連忙摸了摸自己的眼睛鼻子耳朵和腦袋,發現都還在原位後,狠狠鬆了口氣。

門口各種雜音逐漸褪去,一個更加規律的響聲取而代之。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穩定而沉悶,像是重物敲擊地板的聲音。

夏以蘊眉頭微皺。

以她對這裡的觀察來看,隔音這麼好的地方還能產生這麼大的動靜,肯定不是常規情況。

夏以蘊對未知的事情一向保持謹慎,她知道自己目前最佳做法是按兵不動。但她的雙腳卻像有自主意識一樣,完全不受控製,托著她的身體,徑直朝門邊走去。

門口“咚,咚”的聲音依舊在持續,而且越來越響,越來越響,由遠及近,直至整個樓道都回蕩著回音。

左手已經搭在了門把上即將壓下。

夏以蘊一咬牙,右手從玄關櫃上抓過鑰匙,狠狠往左手背上紮了一道,左手吃痛,迅速縮了回來。

左手神經被控製的感覺漸漸減退,能夠部分回應夏以蘊大腦發出的信號,雖然還是蠢蠢欲動想要再開門,但顧忌著疼痛,隻是垂在夏以蘊身側。

手上勉強恢複了控製,可夏以蘊的腰背和雙腳卻依然不聽使喚。

一股巨力在脊椎處彙集,迫使夏以蘊躬身,彎腰,最後“咚”一聲,膝蓋正麵著地,重重磕在地麵上,被迫以跪趴的姿態伏身,脖頸被強行扭轉到了對著門的方向。

下一秒,夏以蘊的眼睛不受控製睜大。

門縫外,一雙眼白往地上翻著,正對上夏以蘊的視線。

“嘻嘻……看到你了。”

-

夏以蘊:“!!!”

夏以蘊麵上不動聲色,內心尖叫已經能掀翻屋頂。

這個眼睛快貼到地板上的玩意兒到底是什麼鬼啊?!!!

哪家好鬼眼睛長頭發上麵,還左右不對稱啊?!

她長這麼大一直積德行善,做過最壞的事就是英語聽寫打小抄,為什麼會被這種東西盯上啊啊啊啊?!?!

門口應該是這件房屋聚集陰氣的陣眼,夏以蘊感覺陰風陣陣吹過,涼颼颼的,冷汗卻不受控製地從發茬根部冒出,順著白皙的側頰流淌,一滴一滴砸落在木質地麵上。

同樣是鬼,門外這是個什麼怪物啊啊啊?

她隻是想要個編製,不是真願意入職就殉職啊啊啊!!!

想到編製,夏以蘊忽然想起什麼,仔細摸索起身上的口袋。趴在地上的姿勢實在是不方便活動,挪動了半天,總算讓她從胸前衣袋裡掏出了通訊器。

“有信號,求求了給我有信號……”

夏以蘊努力調整著通訊器接收信號的旋鈕,但一直擰到頭,通訊器都沒有任何工作的意思,顯示信號接受的指示燈一直呈現著刺眼的紅色,夏以蘊每摁下一次,就發出一聲細微的“error”報錯警告。

門外的東西見門遲遲不開,耐心告罄,開始不計代價地撞擊著厚重的木門板。

那東西撞到門上的力度不小,每一次撞擊讓兩塊磚厚的牆體都跟著震顫,沉悶的聲音像催命一樣,催促著夏以蘊手上的動作。

夏以蘊不死心地再調整了幾次,通訊器不堪重負,最終在“滋啦”一聲刺耳的電流聲中徹底死機,變成了一個毫無用處的盒子。

夏以蘊:“……”

如果能回去,第一件事就舉報這個廠家。

門口的東西撞擊頻率越來越快,似乎還說著些什麼。夏以蘊在精神極度緊繃的狀態下,根本聽不清,隻依稀能辨彆出好像是在喊“弟弟……”

門板再厚,也經受不住這麼高強度的擊打。而此時,夏以蘊再次感受到身體被控製,撐著她整個人往門邊靠,但此時,不管她再怎麼用鑰匙紮身上的皮膚,身體都像是失去知覺一樣,感受不到痛,更彆說脫離掌控。

夏以蘊隱約意識到控製自己身體的東西想做什麼,連忙伸出雙手撐在門板上,然而無濟於事。

很快,夏以蘊的雙手不敵身上的力道,不小心卸力滑到了門板上,重重地砸了上去。雖然感受不到疼痛,但依舊砸得夏以蘊的腸胃四處翻動移位,頭暈目眩。

“嘭咚、嘭咚、嘭咚……”

數不清多少次撞擊,在又一次的眼冒金星後,門板已經搖搖欲墜,夏以蘊心知這種情況下門一開絕對是開門殺,隻能在已經晃成漿糊的腦子裡瘋狂搜索應對方案。

由頭發有眼,看上去像個人。而且……弟弟,它一直在喊弟弟。

那麼這個“弟弟”肯定是它很重要的人。

死馬當活馬醫。管不了這麼多了。

夏以蘊勉強定下心神,吞了吞口水,扣著門框穩住自己的身形,貼近門板故作虛弱地應了一聲:“姐、姐姐,是你嗎?我在這裡……”

門外的動靜忽然停了下來。

有戲!

夏以蘊眼前一亮,再接再厲,聲淚俱下,那叫一個感人肺腑:“是我啊,是我,姐姐,我是你最疼愛的弟弟啊,你怎麼才來啊嗚嗚……”

在夏以蘊賣力演出的時候,門口的東西卻在突然間變得無比暴躁,撞擊力度堪比拆遷隊到場。

柔弱無力的夏以蘊又一次被拎起後頸,拖布一樣被毫不留情地往門板上甩,“哐當、哐當”,緊接著“轟隆——”一聲巨響,門板轟然倒地。

門開了,身上的力道瞬間消失,夏以蘊猝不及防從半空落下,下巴磕在了地麵上,身體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趴著,無比狼狽。

“弟弟,我找你找了好久啊弟弟……”

夏以蘊摁著太陽穴勉強睜開眼。下一秒差點咬到自己舌頭,恨不得自己從來沒睜開。

她看到了一顆倒立的頭,準確來說,是一顆籃球一樣,用頭頂的彈跳前行的頭,上方的脖頸處有幾道黑色的印記,大概和手指差不多寬。

每跳動一下,本就不大的瞳孔因為重力影響不斷往眼皮方向翻,因此夏以蘊方才在門縫下,隻能看到渾濁的眼白。

頭本身的韌性不比籃球,因此這顆頭接觸地麵的部分已經血肉模糊,黑色的頭發和隱約露出的肉紅色腦髓勾纏在一起,黑紅白糊成一團。頭每移動一段距離,固液混合物便順著地板黏糊糊地流淌,夏以蘊看了,幾乎把剛吃的十全大補丸給嘔出來。

那顆頭還在靠近,嘴裡一個勁念叨著:“弟弟、我親愛的弟弟啊,我把我的一切都讓給了你,你怎麼就不聽話呢……”

夏以蘊雙手撐著地麵,渾身僵直一動不敢動,眼鏡懸在鼻梁上要掉不掉,根本抽不出心神去管。

頭顱此時變得頗有耐心,夏以蘊小幅度地後退,每挪動一點,它就往前蹦一下,不斷縮短彼此間的距離。像是獵手明知獵物死期將至,還是耐心地陪她周旋。

夏以蘊的脊背最終還是靠上了檀木桌,退無可退,她閃躲著來自那顆頭不懷好意的盯視,使勁吞了口口水,撫上了自己領口處的玉佩。

“那個,你聽我說。”

夏以蘊覺得自己瘋了,竟然有朝一日試圖和……一顆頭講道理。

那頭顱卻像是聽懂了一般,竟然真的停了下來,還朝一冊歪了歪,露出半邊血肉模糊的耳朵,耳神經清晰可見,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能溝通!

夏以蘊坐直了些,找回自己的聲音,儘量讓語氣保持平緩:“我並不是你的弟弟,方才很抱歉冒犯了你。額,我是地府辦事處的員工,在投胎輪回方麵應該還是能說上話的,你要是有什麼難處,可以和我說……”

頭顱回歸了正常角度,渾濁的眼白打量了夏以蘊半晌,直把她看得發毛的時候,位於眼睛上方的嘴巴忽然開口了:“我不想投胎,隻想要個鮮妍年輕的身體,可以嗎?”

夏以蘊一愣:“什麼?”

頭上的嘴忽然咧得老開,發出咯咯怪笑。嘴裡喃喃說著“這樣它就會喜歡了……是啊,它喜歡了……”

夏以蘊聽不太清,卻依舊毛骨悚然。

渾濁的眼白醞釀著濃濃的瘋狂:“我說——把你的身體給我!”

頭顱嘶吼出聲,不等夏以蘊有所反應,猛地一彈,張著血盆大口直直朝她衝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