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姐們。
這不合規矩啊,怎麼還帶打斷彆人施法的?
頭顱的突然暴起打斷了夏以蘊的思路,這種狀態下她那裡還能思考,隻憑著本能避開它的進攻方向,奪門而出。
人往走廊裡一站,一抬眼,夏以蘊就後悔了。
走廊很長,大約有十幾扇門,剛才進屋之前,夏以蘊還見過這些門背後的身影。
但現在,這些鬼無一例外地杵在門口,衛兵一樣。注意到夏以蘊這邊的動靜後,齒輪一樣齊刷刷轉過頭來,直勾勾盯著她看,漆黑的眼眶裡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在忽明忽暗的走廊之中,還夾雜著幾聲陰惻惻的笑聲。
夏以蘊:“……”
夏以蘊毫不猶豫果斷轉身,又看到了彈跳著緊追而來的頭顱,頭皮一麻,僵著臉重新把視線轉回了走廊上。
身後的頭顱似乎有些疲倦,彈跳的幅度都小了不少。
但見到夏以蘊進退兩難,它哼笑兩聲,瞬間恢複活力,彈得比之前還厲害,頭發張牙舞爪上下翻飛。
夏以蘊心裡默默衡量著當前局勢,試圖規劃接下來的行動。
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她應該——
三、二、一,跑!
開玩笑這種情況不跑留著給這群東西塞牙縫嗎?
在頭和鬼反應過來之前,夏以蘊找好了方向,朝著樓梯口脫韁野馬一樣撒丫子狂奔。
眾鬼&頭:?
夏以蘊想得很清楚,現在通訊器失靈,她一時半會兒聯係不上柳微雲,向她求助不大可能。而方才進屋之前,她看到了接待員對這群投宿鬼的壓製態度,隻要找到他,自己就能暫時有喘息的機會,到時候再考慮破局之法也不遲。
五米、三米、一米……馬上就到樓梯口了!
夏以蘊喜上心頭,顧不上減速,邁開步子往前一跨——
下樓的失重感卻並沒有傳來,反而是一陣莫名的眩暈讓夏以蘊眼前一花,腳掌重重地踩在了實木地板上,跺得生疼。
她甩了甩糊成一片的腦袋,勉強找回視線,發現自己竟回到了自己方才開始奔跑的地方。
頭顱獰笑著逐漸靠近,再一個彈跳就能直接蹦到夏以蘊懷裡。但它卻沒有立刻逼近,隻是不遠不近地跳動著。
夏以蘊不信邪,再度轉身,儘力無視兩側黑黢黢的打量,沒有任何準備,拔腿就跑。
一分鐘後,她又一次回到了原點。
頭顱笑得更開心了,發出“吱嘎吱嘎”,電鑽鋸螺絲一樣的笑聲,夏以蘊渾身雞皮疙瘩冒了出來,擰著眉繼續跑。
一次、兩次、五六次……到第十一次的時候,夏以蘊的大腦已經失去了正常思考判斷的功能,隻知道不停跑、不停跑、不停往前跑……
最終在第十二次回到原點後,夏以蘊雙腿發顫,直接癱坐在一扇門前,脊背無力地靠在門上,眼神空洞地看著距離自己隻有一拳遠的頭顱,漆黑的瞳孔底下倒映著它猙獰得意的表情。
“跑不動了吧,你倒是跑啊……既然不跑——”
“那,把身體乖乖給我怎麼樣,不疼的……隻要你點頭,馬上就可以解脫了……來吧……”頭顱上下彈跳著,渾濁的眼白往上翻動了部分,露出了淺灰色的瞳孔,看上去竟顯得有幾分真摯。
頭顱直勾勾地盯著夏以蘊,混合著依舊沙啞但已經沒那麼刺耳的聲音,或許方才的神經一直處於緊繃狀態,這顆頭稍微表現得友好一些,竟然讓她的神經緩緩放鬆下來,腦袋不受控製地想要順著頭顱上下彈跳的軌跡,緩緩垂下又抬起——
在她徹底將頭抬起,完成點頭這一完整動作之前,夏以蘊後背的支撐點忽然一空,重心不穩,整個身體向後栽去!
熟悉的氣息將她包裹,柳微雲調笑般的嗓音從身後響起:“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我房間門口呆著做甚?”
夏以蘊來不及解釋,連滾帶爬朝屋內鑽去,大吼一聲“關門!”
柳微雲愣了一下,沒糾纏為什麼,手掌下意識劈出一道勁風,“哐啷——”一聲將門板重重合上,擋住了頭顱進入的趨勢,“嘭——”一聲巨響,門板和牆體跟著狠狠顫了幾下。
夏以蘊抬手擦了一把腦門上的冷汗,強撐著直起身。
卻聽到趴在門縫下往外看的柳微雲驚叫:“這才多久不見,你怎麼惹上這玩意兒了?”
“這是什麼東西?”
“邪物,看等級不像陰邪,估計是詭。”
“鬼?你們不也是嗎?”
“不是那個‘鬼’,是這個‘詭’。”柳微雲手腳並用地比劃著,簡單解釋了一下。
簡而言之,就是在地府裡的並不全是鬼,我們通常所說的鬼,都是在閻羅殿有明文登記的,就像在人間並不是所有人都有明確戶口一樣,地府同樣有脫離政府管轄的‘黑戶’。
它們大多死因不明,死狀淒慘,沒人料理身後事,定期燒紙錢,自然也沒有能夠繳納給酆都的淨化費。
沒有特殊的淨化程序,這些魂體生前殘存的戾氣怨氣之類的負麵陰氣會越積越多,久而久之,會徹底侵蝕掉魂體自身的意識,隻剩死前最大的執念控製著一切行動,無差彆攻擊任何它瞄準的目標。辦事處統稱這類執念深重、具有社會危害性、無法渡化轉世的魂體為‘邪物’。
“人有等差,邪物同樣分五等,陰、邪、詭、喪、妄。剛才所說的‘詭’,屬於閻羅殿劃分的邪物等級,以危害程度和渡化難度來評定,一般怨魂沒有什麼殺傷力,最多上身吸收陽氣,讓人短時間內災病不斷,但不會危及生命,我們稱之為‘陰’;‘邪’的話,被上身者軀體器官會不斷衰竭直至死亡,而且查不到死因,但因為是1v1模式,所以還在可控範圍內。”
“到了‘詭’這一等級的話,死人已經是常有的事,人間新聞裡出現的無故失蹤或是連環殺人,很多時候都是‘詭’在作祟,甚至部分詭還會與罪犯合作,進行綁架或拐賣等非法行為。一句話解釋,危害不小數量還不少,執念很深一般還渡化不了。我們平時最不願打交道的就是這類。”
柳微雲直起身,拍拍胸口舒氣:“還好還好,門口這顆頭連容都沒整,看上去殺傷力還不算很強,估計剛成詭沒多久,否則我小魂不保。”
夏以蘊思索了一番方才那頭的攻擊性,覺得柳微雲的判斷可能略有偏差,“你們對殺傷力的判定標準是什麼?”
“嗯,也沒有特定標準,反正就是害的人多,危險性強、執念很深、還有……哦對,還有魂力強度,一般體現為製造幻境或夢或詭異現象,殺傷力越強的詭異現象越真實,對魂體的精神汙染也越重,生魂長期處於詭異現象裡,出來以後非瘋即傻,鬼魂的話受到汙染要去奈河清洗,少說也得脫層皮,嚴重的話直接魂飛魄散。”
就比如說鬼打牆,是比較常見的詭異現象,但並不是什麼邪物都能做到的,需要邪物能夠對空間和位置進行微調,涉及到影響魂體時空觀的術法都很耗魂力。
一般來說陰邪級彆的邪物支撐不了一輪,能夠到三四輪的已經是比較棘手的詭,畢竟很多魂體在經曆三次之後情緒會變得難以控製,一般第四次精神就會快速崩潰,分不清虛擬與現實,自己會潛意識認為自己永遠出不去這個鬼打牆了,在這種意識模糊的情況下,詭趁機出現引誘,達到自己的目的,比如索魂,又比如借體。
夏以蘊側頭看向她,半開玩笑似的試探:“為什麼這麼害怕,剛進招待所的時候,那接待員似乎很怕你的樣子,我當時還想著背靠微雲姐一切無憂。”
柳微雲搖頭歎氣:“你不知道,那接待員入了編,當時用胎光簽了契約的。相當於我手上握著他是否能投胎,出生在什麼家庭的權限,他必然得討好我。如果我一個不爽把他契約毀掉,那他轉世夢就徹底泡湯了,那時要真打起來,我還不一定有勝算。門口這東西魂力應該不弱,再加上我們手上沒有把柄,不受控製,它行事自然沒有顧忌。‘橫的怕不要命的’,這句話在鬼界同樣適用。”
夏以蘊點點頭表示了解,沒有再問其他的。
她把自己方才撲倒的香爐扶起來,重新放到門角的矮幾上,“怎麼會在這裡點香?”
“交房租啊。”柳微雲聳聳肩,“這房間布置華麗,房主肯定非富即貴,行事禮貌點不會有錯。”
通常生魂或者魂體不是特彆穩定的鬼魂在進入陰宅後,會先在門口或玄關處擺放矮幾的地方,恭恭敬敬上香,以示自己無意冒犯曾經的主人。條件允許的話,還可以擺一些瓜果等簡單貢品,就像是付房租一樣。房主人在收到好處之後,自然也願意提供一些方便,比如讓門戶和牆體更牢固,隻要香不滅,外物就進不來。
夏以蘊也不知道聽沒聽見,自顧自蘸起一些香灰,在手指裡撚了撚,沒頭沒尾地問出一句:“你什麼時候點的香?”
柳微雲愣了一下,“沒多久,估計兩個時辰左右吧,放心我用魂燈點的香,最少能讓這門撐個一天一夜……”
夏以蘊拍拍手上的香灰站起身:“重新點一下吧,門外那東西快進來了。”
柳微雲十分詫異:“怎麼可能,又不是什麼高等級邪物,不應該冷這麼快……”說著手指插進香盤裡,針紮似的寒意咬住了柳微雲的喉嚨。
“怎麼可能……”她低聲嘀咕,被夏以蘊聽了個分明。
“哦,剛才忘了說,門口那玩意兒溜了我十二圈。”
“我是說,鬼打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