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壇？”

夏以蘊沒聽說過鬼界的這些專有名詞，表示疑問。

但並沒有鬼理她，看他們的表情，似乎還有些忌諱這地方。

她側過頭，卻沒想到，方才對她表現得友好的柳微雲，也緘口不言。

對方平靜的眼神隻是靜靜地看著她，大約幾秒鐘後，緩緩搖了搖頭。

夏以蘊識趣地閉上了嘴。

一個兩個表現怪異還好，但所有鬼都表現得如此統一，說明這個“厲壇”確實是一個棘手的存在。

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夏以蘊摸出手機，打算從搜索引擎裡了解一下所謂的“厲壇”，但她盯著自己的手機加載條轉了十幾圈，最後跳出一行：

【加載失敗請重試！】

夏以蘊不信邪，又戳了幾下，結果手機“嗡——”地震了一下之後，徹底黑屏，拒絕運行。

“這裡有結界的，衛星信號被阻攔了，連不了外麵的基站網絡。”柳微雲抱著一疊資料走到夏以蘊身邊，塞給她：“這些是經常會來電的機構人員，先熟悉一下他們的姓名號碼及所屬單位。今天沒什麼事，再過半小時就直接下班了。”

“好。”夏以蘊接過了資料，“可之前我加工作群的時候不是好端端的？”

“那個APP是今年的新科技，用的是內部無線網絡，你在進入地府辦事處範圍內之後，手機就自動連接了。”

“哦……”

夏以蘊歇了心思，把注意力轉移到麵前的資料上。文件頁數不多但字號不大，恨不得所有內容都在一張表裡寫清楚。隻是大概翻了幾頁，半個小時很快過去。

一個渾身長綠毛的同事最先挪開椅子起身離去，其他的跟在他身後三三兩兩離開。

夏以蘊同樣拎起背包，跟在他們身後，剛跨出門檻，卻被迎麵走來的韓汐攔下。

“夏以蘊，先彆走，魂使安排你今晚動身前往厲壇，明天值夜。”

夏以蘊還沒說話，一旁的柳微雲著急道：“韓汐，這是什麼意思？以往不都是萬駢負責厲壇的事務嗎？小夏她才剛剛來，還不太熟悉……”

韓汐細長鋒銳的眉梢一挑：“這才剛多久就小夏長小夏短，怎麼，她是你人間的親戚？”

說著她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什麼，抿著嘴笑：“不好意思，差點忘了，你可是流落成孤魂野鬼後被魂使撿回來的，人間想必也沒什麼至親好友吧，都怪我，真是抱歉，不小心提起你的傷心事。 ”

韓汐眼珠一轉，諷笑一聲：“不過呢我方才想了想，覺得你說得對，她的確不太熟悉厲壇的情況，那不如——你替她去？”

柳微雲表情瞬間變化，眼球瞪到幾乎脫框。

明明滿臉怒言，卻不敢反駁。

韓汐見她這幅模樣，皮笑肉不笑，嘴角咧得更開了：“啊，那不太符合魂使的規定。不如這樣好了，你和她一起去，正好你是前輩，多帶帶她。放心，會給你算進月底績效的，你不是——最樂於助人了嗎？”

說完韓汐上前，在柳微雲想要避開之前，抬手將任務文書拍到柳微雲的肩上，直把她壓得趔趄，沒有反對的機會。

韓汐冷笑一聲，揚長而去。

夏以蘊沒太看明白兩鬼方才的爭鋒，想要追上韓汐理論，卻被柳微雲扯住了衣袖，她搖搖頭：“彆去，沒用的。”

柳微雲從肩上扯下文書攤開手，一張黃褐色的巴掌大紙片臥在手心，筆跡線條淩亂張牙舞爪極富攻擊性，很是標準的“鬼畫符”。

夏以蘊看不明白寫了什麼，不過她能夠看到左下角的地方有一個小篆的“司徒”章樣，底下壓著黑色墨水書寫的“夏以蘊”。

此時旁邊漸漸浮現出了“柳河”二字，被正紅色的“司徒”樣章壓著，黑紅相間，有些鬼魅。

“之前和你說不要得罪韓汐就是這樣的，有時候魂使那邊隻提供蓋好章的委派文書，具體安排誰可以由韓汐決定。任務不完成，這份文書會變成處分記錄，在閻王殿功過簿記上一筆，對我而言倒還好，隻是輪回多等個幾十年，但是你，”柳微雲擔憂地看向夏以蘊：“很可能毀運。”

夏以蘊被她前半句話吊起來的心瞬間放了下來。

害，還以為會減壽呢。

“多大點事。”夏以蘊滿不在意地揮揮手：“我以前抽卡永遠保底，抽獎永遠謝謝惠顧，再倒黴也黴不到哪裡去。而且她本來就是針對我，倒是微雲姐你還被我拖累了。”

“咱們現在就出發嗎？”

“……嗯，不過我先去領個東西。”

柳微雲有些笨拙地托著大肚子，扶著腦袋，慢吞吞地朝角落挪動，對著角落裡碩大顯示屏背後的人比劃了一會兒，手上捏著兩個巴掌大小的小盒子回來了。

夏以蘊瞟了幾眼，隻能依稀辨認出角落裡坐著一個身形高大的男性，具體長什麼樣看不清，是人是鬼也不清楚。

不過，夏以蘊回想了一番同事們的尊容，不抱什麼希望地收回了視線。

“這個，拿好。”柳微雲把其中一個小盒子塞到她手裡，“厲壇周圍陰氣很重，磁場和地府辦事處差彆很大，一般的通訊設備無法使用。這個通訊器能夠在不受乾擾的前提下接受比較微弱的電磁信號。”

夏以蘊接過通訊器，在指尖撥弄了幾下，饒有興致地看著手心裡小型複古MP4式樣的黑色盒子。

“這裡是開關，然後這裡，調整信號接收頻率……如果一時鏈接不了，扭動這裡就行……”柳微雲耐心細致地講解著，夏以蘊聽懂後點點頭演示了一遍，把通訊器揣進了衣兜裡。

“那我們走吧。”

“嗯。”

地府辦事處處於結界的邊緣地帶，或者稱之為陰陽分隔的交界站點更為合適，距離鬼門關隻有五十米不到，卻能溝通平衡陰陽兩界之氣，讓人、生魂、鬼，在此都能有一席之地。

同樣是拐過兩個彎，熟悉的潮濕和腐朽的氣息再次迎麵撲來。在夏以蘊下意識屏住呼吸之前，身上已經披上了小球牌大氅，純黑的底色中散落著點點碎金色，夏以蘊每走動一步，周圍的霧氣便如水花四濺一般呈螺旋式散開，若不是場景不對，甚至可稱之為步步生花。

緊接著她發現自己能夠正常呼吸了。

柳微雲在前方帶路，神色如常地走了幾步，忽然意識到什麼，轉過身：“對了，你的身體……”

目光落到夏以蘊身上的披風時，她顯見地怔了一會兒，隨後了然地笑了笑，語氣意味深長：“我說你怎麼哪裡都不怕呢，原來是早有準備。”

夏以蘊張了張嘴想要解釋，卻不知該怎麼說，摸摸鼻尖跟在柳微雲身後。

大約走了一兩百米，空氣濕度有所下降，周圍凝成水的霧氣漸漸回推，像是被莫名力量吸引回去一樣，沒有再向外擴散的趨勢。

夏以蘊的視野頓時變得開闊，臉上被投下了綽綽的陰影。

一抬頭，灰黑色的巨柱聳立身前，柱身周邊縈繞著瑩瑩的幽綠色。柱子表麵有無數葉脈一樣的溝壑，血管一樣密密麻麻、縱深排布，墨色的液體嵌在溝壑之間，隱隱有流動的痕跡。

稍微走近兩步，夏以蘊感到腳底出現了湧動的感覺，低頭一看，柱子的“根”竟然延伸到了自己腳下，距離柱身本體二十米開外的地方，黑色的液體如百川歸海，正不知疲倦地彙向中央，到達柱子底部的時候，流速減緩，析出了大量了磷晶體。

大量的藍綠色晶體堆積在角落，黑色的液體無視重力影響，裹挾著少量晶體，自下而上血液循環一般，把底部的養料一點一點輸送上頂端。

夏以蘊後退幾步，扶著眼鏡仰頭看了半天，才依稀辨認出這高到看不見頭的頂部是個巨大的樹冠，三個碩大的果子垂下來，綠色的氣體在表麵鏤成三個漂浮著的大字——“鬼門關”。

夏以蘊打量著周圍的一切，頗感新奇。

在夏以蘊觀察四周的時候，柳微雲已經熟練地拿出文書，在樹乾中心處貼了半秒，與柳微雲等高的樹乾處浮出一層藍綠色氣體，逐漸凝成了文字的形狀，彈幕一樣一條條彈出。

【辦事員：柳河】

【辦事地：鬼村-厲壇】

【辦事時間：七月十四至七月十六（農曆）】

【身份驗證通過，鬼門關眾員工在此預祝您早日投胎，出生即暴富。】

柳微雲抬腳，自如地走了進去。夏以蘊剛要跟著她，跨過龐大的樹根，卻被一根枝條柔和地攔了出來，撲簌簌抖落幾片葉子，黑色的液體在葉脈上快速流動，組成幾個彎曲的文字。

夏以蘊辨認了一會兒，勉強看清了這句溫和的警告：“魂安歸處，生人勿擾。”

“差點給忘了。”柳微雲一拍腦袋，把文書朱砂章的地方摁到夏以蘊的額心。

下一秒，夏以蘊看著眼前的枝條往側麵縮了半截，卻沒有完全縮回去，似乎很不情願放行。不過最後，還是迫於魂使公章的壓力，尖端處甩了幾下，耷拉著葉子回歸了原位。

夏以蘊第一次接觸真的樹靈，新奇多過其他。她心情很好地跨了過去，揚起手搖了搖，像是打招呼一樣，然後小跑著追上了柳微雲。

枝條在夏以蘊抬手的時候，便探出了尖端處嫩嫩的葉片，夏以蘊並沒有注意。而在她轉身離去後，嫩綠的葉片像是被風吹動一樣，小幅度地晃了晃，最後沒入了大霧與漫無邊際的昏暗中。

柳微雲走得很快，夏以蘊需要一路小跑才堪堪追上，好不容易等到她停下，夏以蘊雙手撐著膝蓋喘粗氣，抬手搭上她的肩膀：“微雲姐，先歇會兒——”

下一秒，撕心裂肺的叫喊聲從傳送空間裡噴湧而出：

“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