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受完責罰,故淵剛指揮完那些小人不久。
他聞著人聲,招呼那些小人挨個從窗口溜走,有些可惜地望著林池魚,“回見。”
茯苓推開屋門,最先看到鋪散滿地的紙,上麵密密麻麻抄著門規,女子累睡於案上,隻給她留了一個側影。
她走過來替她收拾好地上鋪散的門規,為她清點,剛好二十份,明日便能交差。
她驚訝地大張嘴巴,看到她的酣睡狀,心中不自覺地想理應如此。
夜色已深,屋外花枝悄悄滴著水露,茯苓輕手輕腳將她從床上抱起,放置到了床榻之上。
她鬢間山茶有所感,旋即自動散開,乖巧躺至一側,和她共枕。
茯苓覺得驚奇,伸手去碰那朵山茶,一陣灼熱的痛感侵襲了指尖,她驀地彈開,嘴裡嘀咕,“好神奇的簪子,不知非魚遇見的又是哪家高門弟子。”
最近幾日長老忙於招生,預班也放了假,茯苓並不急著去上課。
她記著方才因為慌亂直接將林池魚拽走了,見她睡著,自己又回到江越中長老那裡為她登記就宿情況。
她到時天色已晚,瀛海的浮光鋪展萬裡,四處映著金黃,得虧江越中長老還有精神勁頭守在那裡,同幾位長老悠哉站在那不知樂嗬談論著什麼,身子對著清思堂前懸浮鋪展的金幕。
金幕之前圍了許多弟子,從喧嘩聲可以聽出,成績已經出來了。
茯苓湊近去瞧,從前往後找林池魚的名字,久久沒找到,她的心越提越高,終於在偏後的位置見到了“江非魚”。
後麵綴著分數和所分的住宿院落。
還好過了。
茯苓鬆了口氣。
不過她望見江非魚名字後麵明晃晃綴著清竹院三個小字,有些驚奇:這是緣分!
這屆招收人員太多,要等到明日才分甲乙丙等,茯苓帶著上課用的書本和好消息回去。
分班事關重大,皓宴將此事稟給江淮序處理。
他按成績分好各位的班級,指尖掠過“江非魚”這個名字時,陡然一頓,“她到甲班吧。”
皓宴望了一眼見到是誰,並不反對,喏聲應好。
第二日茯苓早早去喊林池魚,說是分班結果今日出來,要到清思堂前去看。
她看著案上厚厚一遝的成品,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昨日很努力,連晚飯都沒去吃。如此,茯苓分外感動,看林池魚越來越崇拜。
她們一路順暢行到清思堂,看到她被分到甲班,茯苓大為驚奇。聽說這回分班過了門主,十分權威,不會出錯。
禦靈門從無毫無修為基礎便入甲班學的規矩。茯苓拍著她的肩,目光完全不一樣了,“非魚你好厲害。”
茯苓根本不懷疑她為什麼能進甲班,她揚起笑應和,眸中眼波流轉。
禦靈門的消息網果然不是她一個凡人能抗衡的,這麼快就找到她了。
她駐足那一會兒,打量的目光逐漸洶湧,毫不避諱。林池魚覺得自己太紮眼,渾身難受,拉著茯苓隨意找了一個措辭往回走。
路上也沒有太好,是個弟子都指著她嘀咕,大概意思就是這便是昨日新入門的弟子,修為僅是隱元境,但三劫七難無一敢攔她,被門主親定的甲班就讀生。
林池魚奇怪禦靈門的消息怎麼傳這麼快,昨日的事今日便全都知道了。
這樣想著,林池魚也問了出來。
茯苓取下腰間的陣玉擺給她瞧:“這小小陣玉,大有用處。它不僅能幫我們避開禦靈門的三劫七難,還有通訊記錄的作用,遇到危險可以緊急聯絡同門求助。”
林池魚心說小意思,這陣玉按起源,還是她發明的。
當時她無法器,覺得江淮序拿法武施法很帥,有些嫉妒,上趕著給自己造了一個掐訣施法耍著玩的擺件,沒想到竟也一路傳承了下來。
外門弟子所配陣玉花樣過於簡單,若不是她看到皓宴身上的,還真想不起來自己曾經造過這玩意。
不過……
林池魚望向自己空空的腰間:“我怎麼沒有這個?”
茯苓道:“這個需要皓宴師兄拿著你的血去到獸守麵前請令,隨後你再親自去暝遠涯拿。昨日你睡得早沒見到皓宴師兄,想必他這兩日會來找你。”
“這麼麻煩。”林池魚道。
不過想一想這陣玉也算是個功能強大的保命法器,便也不覺得了。
分完班,下午就可以去上課,甲班上課地點正是入門考試之地——清思堂。新生隨意坐位,林池魚就近挨著茯苓坐下。
今日授課的老師是昨日見過的老熟人,餘回京。
像是看不夠似的,昨日他便有意無意地注意著她,今日他見到她仍額外給予她過多的目光,給林池魚瞧出一種險些要被熟人認出的慌亂感。
不一會兒,林池魚發現,他原是一直盯著她頭頂的紅茶花。
林池魚伸手摸了摸鬢間的紅茶花:有那麼特殊嗎?
忽聽“哐當”一聲,引得人紛紛側目,池魚和茯苓也轉頭去瞧,卻見沈靈懿雙手抱臂,氣哄哄地坐在案前,感知到眾人目光,神色敷衍,“不好意思,硯台不小心掉了。”
她身邊的跟班連忙去幫她拾,茯苓撇撇嘴,收回目光,繼續朝池魚附耳道:“彆理她。滿門都知道她喜歡餘長老,她就是看餘長老多看了你幾眼,嫉妒你,故意的。”
池魚聞言又掃了餘回京一眼,見他嘴角微微下撇,似是不悅,淡淡笑起。
時代果然是變了,連餘回京都有迷妹了。
她不理會,安然上課,聽餘回京講著熟悉的知識,她偶爾點頭,在他講到晦澀的地方,也跟著皺眉。
餘回京上課的時候時不時總要望她一眼,根據她的表情調節自己的授課節奏,一直盯著他的沈靈懿,怎麼會注意不到這一幕,暗暗咬唇跺腳,望向林池魚愈發覺得她不順眼。
至下課,沈靈懿果然來找她麻煩了。
“弟子大會,敢不敢跟我比一比?”
林池魚正在收拾書本,沈靈懿大喇喇地走過來指著她便宣戰,池魚訝異地指著自己的鼻子,望著她道:“我?”
“你不知道我什麼水平嗎?”她笑得幅度一大會露出尖牙,表情卻極其純良無害,“沈大小姐對一個隱元境的人宣戰,會不會勝之不武啊?”
“等你找到法武後,我先讓你十招。”
她說得信誓旦旦,林池魚依舊淡笑,“我無靈息,根本無法驅使法武,沈大小姐讓幾招都是勝之不武。”
池魚轉了轉目,忽然恍然歎道:“哎呀,我忘了,你們家出了個魔頭,你們家不講武德是遺傳的。”
“你!我還就跟你比了!”沈靈懿氣得甩了林池魚一掌風,她巋然不動,被茯苓攔了過去,還給了她,吹得她衣裙烈烈。
茯苓氣得站到池魚身前:“沈靈懿,既然說不得,有本事也做不得。”
那一掌風看起來對沈靈懿這個修道者作用不大,對池魚這種毫無術法傍身之人可就大多了。
林池魚也曾少年過,誰還沒個年輕氣盛的時候,隻不過,沈靈懿實在過了些。
她眉頭下垂,已然不高興了。
“一年後的弟子大會是吧,沈大小姐最好能挺過選拔,過完茯苓這一關,讓我遇上。”
她語調沉緩,一動一靜間氣勢很足,尤其是瞬間變化的臉色,讓沈靈懿驟然一怵,頭皮發麻,一時想不到自己該說什麼。
待她說完,沈靈懿才意識到她說了什麼,神色旋即變得趾高氣揚,衝她挑眉,“好啊。弟子大會,若你輸了,屆時要拜於我門下,唯我是從,叩三個響頭,日後不準再看餘長老!”
聽到她的要求,林池魚微微挑眉,“那你呢?若你輸了,又該當如何?還是你覺得自己不會輸?”
沈靈懿表情微滯,林池魚繼續道:“茯苓,用陣玉錄下來我接下來說的話。”
“若沈靈懿輸了,解散幫派,寫罪己書,朝茯苓道歉,以後唯我是從。”她衝著沈靈懿微笑,“如何?”
她笑得很和善,沈靈懿卻覺得陰森,心中開始打退堂鼓,幸虧理智尚存,她高傲地應聲,“我沈靈懿,從來沒有怕過誰!屆時選拔場見。”
林池魚應聲。
圍在她身前烏泱泱的一群人頭便離開了。
茯苓又坐回自己的位置和她一同收拾東西,有些擔心地望向她,“非魚……”
林池魚笑了笑:“你不必多言,信我便好。”
好像林池魚自帶安撫功能,聽她一言,茯苓的心真就安定了下來,拍著她的肩自信道:“我信你,你可是毫發無傷過三劫七難之人,誰能保準這一年的變數有多大。”
林池魚不再接話,動作之間,腦海裡不由自主便浮現出沈扶搖的身影,她微微搖了搖頭,“沈扶搖可想不到,後輩如此沒有風骨,不繼衣缽。”
她話說得稍快,加之茯苓分神沒想其他,故而沒有聽清,她道:“啊?”
“無事。”林池魚道,“你同我講講弟子大會的相關事宜罷,我好早做準備。”
回去的一路上,茯苓給她科普的很齊全。
簡而言之,弟子大會是趁靈境大開之時舉辦的活動,一年一期,屆時各界道門都會到來,十分熱鬨。
禦靈門選拔內門弟子,各界道門前來入靈境為新入門的弟子選法武,順便參加一下選拔賽漲一漲各門及新弟子的名望,以期下一屆招生更好,真是一個兩全其美的會場。
林池魚聽完,覺得大體規則與千年前並無不同,唯一訝然的是坐鎮者有白玉京的人,還有江淮序大方到讓所有人都進去選法武。
聽茯苓的詳細介紹,林池魚回憶了一番,這個仙人還是自己放出來的,存了一點心思。
弟子大會她能見到不少熟人,屆時,她要還是隱元境那可就尬住了。
林池魚撇了撇嘴,正想說想多想少,不如乾飯,抬眼望見了朝兩個人走過來的皓宴,手上還拿著一個透明的小琉璃淨瓶。
林池魚想起皓宴出現在任何地方,好像沒有自己的修煉時間一樣,勤勤懇懇管著禦靈門大小事務,嘖歎江淮序這個徒弟收得性價比真高,事情全推給徒弟,自己高高在上當個甩手掌櫃。
他走近,喚她:“江師妹,我們去領你的陣玉。”
你看,才兩天,他已經清晰地知道她是誰,並且喚出她的名字。
領陣玉這事操作起來也簡單,林池魚跟在皓宴身後亦步亦趨,再次來到禦靈門前。
她還沒往瓶子裡滴血,玄獅看著她,麵無表情地從嘴裡吐出個物件。
林池魚彎腰拾起。
手中玉整體青透,其間暈著幾絲白痕,被雕做蓮花狀,帶著靈魚躍水出。
喲,這不是她裝範的老朋友嗎。
她攤開手給皓宴瞧,一旁的皓宴默默收回自己剛剛打開的瓶子,“正是陣玉。”
稍後,他的眼神便不對了。
這枚陣玉,不是師尊剛開始喂給天門玄獅的初品嗎?
讓它複刻進化,沒想到它吞了愣是不給,如今竟然給一個隱元境的小弟子?
皓宴看著林池魚的表情更神奇複雜了。
林池魚知道皓宴現在非常無語。
憑什麼彆人要辛辛苦苦到暝遠涯闖陣去拿,自己的就是守陣門的玄獅親自送到手上。
她試探地問:“皓宴師兄,那我還用滴血嗎?”
皓宴:“……應是不用了。天色不早,師妹去用晚膳罷。”
“謝謝師兄。”林池魚如蒙大赦,攥著陣玉轉身就跑,沒走兩步忽又頓住,神色不自然地望向他,“師兄,我不知道飯堂怎麼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