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拉著林池魚逃離是非地,捂著胸口,劫後餘驚:“還好我反應快,不然你初來乍到便觸怒門主,恐怕日後禦靈門的大門都進不得。”
林池魚並不慌亂,她跟在茯苓身後鎮定自若地問道:“禦靈門,何時有了不能提妖魔的規矩?”
“這還要從千年前門主娶了一位魔女那事提起。”茯苓呼了一口氣,歎了一聲。
“江淮序……娶了位魔女?”
這原來是真的。
林池魚實在有些震撼,心裡沒那麼舒服。她沒想到江淮序曾經對她劍指妖魔,而後有一日也會栽在妖魔之手。
聽聞她直接稱呼門主的大名,茯苓左探右探見無人,才安心道:“非魚你不知道也正常。這件事從來不許提,現在也沒多少人知道。”
“你怎麼知道?”林池魚問。
“父親跟我講的。”她仔細盯著周圍緊張道,“還有一個版本。說是門主娶的這位魔侶,當時身已死,他是結的冥婚。”
冥婚,如此罔顧禮法,不遵道義,逆天下之大不韙,與林池魚記憶之中的江淮序相差甚遠,她竟因此笑出了聲。
她終於察覺,千年的時間隨水流去,真切橫亙在她與這些故人之間。大家都在順著潮海往前遊,沒有人會停在原地等她。
時過千年,獸守洗靈,考題不改,禦靈門入選的弟子全由白玉京選擇掌控,禦靈門無半分話語權。禦靈門走到如今之境,江淮序到底占了大部分原因。
娶了位身死的魔修,心境總會隨之變化,難怪千年不得飛升。
茯苓有些後怕地想起,“不過你這可比提妖魔嚇人多了……”
“有多嚇人?”
茯苓四處張望了一番,見無人才敢湊近低聲言說:“姐姐提及的是那位,是麟光君的知交好友,而麟光君,和門主自小是青梅竹馬的關係,因此門主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沈靈懿拉幫結派,隻要沒實質擾亂門中規紀。這門中提及普通妖魔還好,頂多是罰麵壁幾日,但若是提及他那位魔侶和沈扶搖,便是如我今日之結局。”
林池魚想起瀛海之上那人冷漠的臉龐,暗歎他如今真虛偽。
茯苓不好意思地繼續說道:“前兩天我剛因為此事受罰過,被沈靈懿盯著,這才沒有下山找大家。”
“還好是我。這罰抄之後的八門金鎖陣才是最難過的,我還能應付一二,姐姐位隱元境,怕是會被困到門主解怨之日。”
“八門金鎖陣是什麼?”
這個她也是第一次聽說。
“是雲鏡上仙創造的一種闖關陣法,以伏羲八卦為依據,八門隻有一個生門,找到才能離開。進去一次威力提高一階……”說到這,茯苓又不好意思了,“我這回再去就是去闖第八階了。”
這是罰了不止八次。林池魚記著茯苓剛來禦靈門不久。
她的心情因此好了一些,忍著沒有笑出來,通情達理地道:“此番多謝你,門規理應罰我,你不用動手,正好我也熟悉一下,我門‘如今’的門規。”
“這哪行,姐姐僅隱元境,七千條門規如此反複,姐姐會受不住,還是讓我分擔一二。”
茯苓滿目擔憂,林池魚有點無言:修為修為又是修為,沒完沒了了。
她知曉茯苓話中之言全是好心,然她受不住天與地的迥異,每提起一次,便會讓她心梗一次。
她硬笑道,“無妨,此不過爾爾,我自有辦法,你好好休息,八門金鎖陣還是大頭。”
茯苓還是有些擔心,見她臉色和態度,終究還是將擔憂的話咽回肚子裡。
清竹院地處偏僻,外麵圍著兩排竹子,環境清幽,林池魚見了很喜歡。她隨茯苓進入院子,見到院子裡遍地種著茯苓花,滿院清香,安神養身。茯苓讓她住在她早早收拾好的房間。
每個屋子應該沒什麼不同,青帳和雕梁畫棟都過分熟悉,是禦靈門百年不變的古樸素雅,死氣沉沉。
茯苓采了幾朵茯苓花插在她的案前,說是凝神補虧,林池魚笑著收下。
收拾妥帖,茯苓要繼續下午的課業,她告訴她飯堂的位置,言說晚上她要入八門金鎖陣便不回來了,讓她自去尋飯,再幫她澆一澆院中花草。
林池魚一一應下,好不容易等到她走,她輕輕撫過鬢間紅山茶的花瓣,言:“故淵。”
簡單二字,已足夠花瓣輕顫。
瞬時,無數光點彙聚於她身側,凝成故淵的模樣。
他的模樣依舊如那日所見,隻是身側多跟了條靈動可愛的靈魚。他逗弄著那尾小魚,目光不偏不倚,隻留她些餘光,“喚我何事?是想清楚了,要同我道歉?”
“抄糟粕。”林池魚冷淡回應,用眼神示意窗台案上已鋪展開的素紙,“禦靈門七千門規,二十次,很容易辦到吧。”
“禦靈門”入耳,故淵已再聽不得任何,他將周圍環境打量一番,腕間真言咒金光大漲,眼尾溢著紅豔的靈息,“見他你動作就這麼快,你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身側的靈魚被他的怒火波及,頓時驚散。
見誰?林池魚不解,對他神神叨叨之言不置可否,淡聲道:“你抄不抄?”
她發號施令的自然把故淵氣笑了,抖了一下衣擺,腰間紅綢順應鋪落於地。左腕的金色真言咒散著光輝,提醒著他平心靜氣。
“求我幫忙,有何報酬?”
“你想要什麼?”林池魚反問道,隨著他的動作落座他的正前方,目光赤裸地直視他。
沒有料到她這回這般好說話,故淵神色一滯,冷言道:“沒想好,先留著。”
腕上真言咒的光輝褪去,紅玉珠色澤暗淡,故淵的指尖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那七千糟粕呢?”
林池魚展開茯苓留下的門規,遞呈到他眼前。
故淵一目十行地閱讀幾頁,嘖歎了一聲:“叫糟粕都算好聽。”
“抄吧。”林池魚為自己斟了一杯茶,“你的術法,他應該瞧不出。”
故淵對此稱謂心知肚明,低斂眉眼,忍不住冷聲譏笑:“你真為他著想。”
故淵沒動筆,隨意一揮,空間遂出現了幾個小人,案上茯苓花葉就成,不多時,又有幾個小人從窗口爬了上來,整齊劃隊,掀開案上的素紙鋪滿屋,四肢揮墨,各有規劃地進行中。
“這個術法還是你自創的。”故淵道。
林池魚:“你可以回去了。”
故淵笑了笑,“你知道的,它們離了我就沒用了。”
林池魚唇微微彎起一個小弧度,不再言語。她的腿隨意搭著,趴在案上旁若無人般睡去。睡前,她還提醒了故淵一聲,“還有,記得幫我澆一澆院中花。”
“真是心大。”
又是一柄長劍穿刺而過,他拭去唇邊血,看著眼前人,輕笑了一聲。
也不過如此,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