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睡午覺的時候,一陣哄鬨的人聲傳進了耳朵裡,程芫出門查看,發現自家門前圍堵著一群人。
昨天看他們似乎是不情願的,這會兒怎麼都來了?
她原以為今天是不會來人的,準備睡了午覺之後去林宗義家的竹林挖筍,看樣子原先的計劃要推遲了。
“芯兒,外頭來客人了,阿姐這會兒睡不成了,你休息吧,等阿姐忙完了就來叫你,咱們過會兒去大哥哥家。”
來到門前,程芫衝著外麵站著的村民喊了聲:“鄉親們,按村口的老規矩,咱們還是先排隊,一個一個地來!”
隊伍迅速站好,一個大娘排在了最前頭。
“大娘,勞煩您在灶房門口的板凳上坐會兒,我這就進去給您做。”
倒不是說什麼家傳秘方需要將人隔絕在門外,而是這涼拌菜本就是吃個稀奇,都學了她的調味手法再鼓搗出其他味道,這生意還怎麼做下去?
“大娘,您的做好了,給。”
“下一位——”
……
隊伍的長度逐漸縮短,隻剩零星幾個人。
拌完最後一份,程芫轉了轉自己酸軟的手腕和脖子,呼了一口氣出來,下一瞬,徑直走到土灶旁蹲下了。
程芯進來的時候,看自家阿姐蹲在地上,以為出了什麼事。
“阿姐,你怎麼了!”
程芫正要數數的時候,被這一聲驚呼打斷了,見程芯來了,笑著招她過去。
“沒事兒,是阿姐在計數呢。”
她剛才特意在地上寫了“正”字,用來區分整隻和半隻的價錢,這不,十隻的整雞和六隻半雞,算起來總共賺了六百八十文。
加上昨天賣的二百三十文,短短兩天時間,竟賺了九百一十文錢,這都將近一兩白銀了!
照這樣速度,那不是向林宗義借的錢很快就可以還完了嘛!
正欣喜中,看見程芯指著地麵的字問道:“阿姐,這是怎麼算的呢?”
見程芯對算數感興趣,程芫跟她說道:“你看,這個‘正’字,它寫有五個筆劃,那它就代表有五個數量。”
“一個‘正’…代表五個……啊!阿姐我知道啦,兩個‘正’字就是十個,所以這裡賣了十隻雞!”程芯指著整隻雞計數的那裡興奮地說道。
“對啦,芯兒真聰明!”程芫毫不吝嗇地誇讚道。
收拾好用過的碗盆,姐妹倆各背了一大一小的竹簍,鎖好大門離了家。
走在路上,程芫複盤起了下午的買賣。
下午共來了十六個人,就算十六戶人家,林家村不超過五十戶人家,也不可能每天都有人會來買拌菜吃,頂多時不時嘗嘗鮮。
她不能用這“來人就賣”的賣法了,得想個既能賺錢,又能讓人對拌菜念念不忘的辦法。
姐妹倆到門口的時候,遠遠看見林宗義在籬笆旁的茅草垛邊上刨地。
隻見他揮舉著鋤頭,上身…□□。
“阿姐,大哥哥他怎麼不穿衣裳呀,風吹著不冷麼?”程芫偏過頭好奇地問道。
剛才來的路上忽然起了風,有些刮臉,還竄起一絲涼意,身上的衣裳正好能抵擋些風力,脫了,大概是會冷的。
程芫壓著聲音向她說道:“因為大哥哥在挖地,他的身體不停動著,就會很熱的,還會不停地流汗把衣服弄臟……”
姐妹倆正說著小話,林宗義已經朝她們走了過去。
方才聽到一聲細尖的呼聲時,他便停了動作朝聲音望去,隻見一大一小的人兒站在門口說悄悄話。
“芫娘?”
走近後,林宗義以為出了什麼事,開口喚了一聲。
程芫正說著話,連正主走到麵前都沒發覺到,聽見聲音一抬頭,便迎上了一堵結實的胸膛。
不黑,還比臉白上許多。
稍稍抬眼,隻見他前頸那處的細密汗水聚成大顆的珠子,沿著喉結慢吞吞地滑了下去,順著身體溝痕直至心口,沾染過那一凸起小點後便輕輕淌了下去,留了條不太明顯的水痕。
看得太過專注,以至周遭的聲音仿佛被隔絕了一般,任人叫喊也無人應答。
“芫娘……”
“阿姐!”
接二連三的呼喊聲終於奏效,程芫回了神,呆呆看著他們“嗯”了一聲。
“我們叫你好久!阿姐,你是在看什麼呀?”
程芫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竟然看著林宗義的汗發神,心裡一陣心虛,支支吾吾說道:“沒…沒看什麼,就是…林大哥你,流…流了好多汗。”
林宗義一怔,隨即朝自己身上看去。
他方才就發覺到了她的目光,卻沒等到她開口,原是因為他身上的汗。
他想:汗臭,芫娘方才看著許久定是嫌棄了。
“我馬上去擦。”林宗義說完就準備朝屋去。
見他著急忙慌的,又瞥到倒在地裡的鋤頭,程芫不禁疑惑地叫住了他:“欸!林大哥,你的地不是還沒挖完嗎?要不做完活兒再擦吧?”
林宗義一愣,停住腳步朝地那邊望去,回過頭呆愣著衝她點頭。
“林大哥,我和芯兒是來你這兒掰筍的,你忙你的就好,不用顧及我們的。”
看見她們背了一大一小兩個竹筐,林宗義問道:“裝得可會少?”
“夠的夠的。”程芫趕忙搖頭。
上次那一大筐筍隻用了一半,今天來隻需要補充一點就可以了,用不著那麼多,而且就算用了大筐,也是他來搬……她覺得那樣不好,太理所應當了,即便那樣是處於他的好心。
拒絕了他的好意,程芫就帶著程芯去了屋後。
等掰完筍離開的時候,程芫手上多了兩個東西。
一根竹,一把鋸。
接下來幾日,林家村裡傳出了一個消息,是說那程家小娘子的拌菜有了新規矩:要拌雞的人,得提前一天去她家裡領個竹片,第二天有竹片的,才能付錢買,而那竹片,總共隻有十個!
程芫想出的辦法便是限量取號購買,不僅促成購買力,也不會把自己弄得太累。
至於筍,還能賣一段時間,等過了季,她就得換帶成本價的新食材了。
……
六月初二這天來得快。
翠娘一直掛記著程芫的生辰,提前兩天便找上了門。
“芫娘,你生辰那日可得好生辦,及笄那可是姑娘家最重要的日子,你若不清楚,來問嬸子便是!”翠娘握著程芫的手說道。
生日辦得太繁瑣肯定會花很多錢,程芫隻想過得簡單些,“翠嬸子,若我想簡單些辦,該買些什麼來?”
翠娘想,若辦得隆重些,是應當宴請賓客、三拜笄禮的,可這芫娘家上無高堂……
“芫娘,你可還有其他長輩?”翠娘問道。
程芫忽地想起了自己那個“未曾謀麵”的大伯父一家,心底嗤笑一聲,衝翠娘搖搖頭說道:“沒有了。”
無親無故。
翠娘聽著有些可惜,隨即安慰道:“沒事兒,芫娘你若願意,嬸子來當這個長輩!”
“隻要嬸子願意,芫娘自是願意的。”
“好好!那咱們就簡單過個笄禮,再一起吃頓飯!”翠娘一臉笑意地說道。
聊得歡快,天快黑了都沒發覺。
翠娘正辭彆時,程芫趕忙把人留下吃晚飯,兩人又聊起去鎮上采買的事,碰巧被剛來的林宗義聽見了。
“去鎮上……”林宗義獨自喃喃道。
翠娘見林宗義來了,忙問道:“小子,你明日有空不,載我們去趟鎮上唄?”
“可是有什麼要緊事?”若要緊,他便得立馬去借車了。
“要緊!要緊得很!後日就是芫娘的生辰了,可不得去鎮上買些東西嘛!”翠娘眉頭高高揚起,很是得意。
芫娘…生辰?
林宗義點頭,急忙轉身離去。
“哎!你小子往哪走!是有空還是沒空啊?”翠娘著急問道。
林宗義停了腳回頭說道:“有空的,我去借車。”
翠娘心想:借車?哪需要借車,她家就有現成的!
“林家小子你回來,借啥啊,我家有車,不用借!”
前幾年她那個相公還在世的時候,家裡是喂了驢,想著拉大鵝去鎮上賣的,後來人撒手走了,驢就擱在了圈裡一直喂著,板車也停在圈邊沒再用過了。
飯後,離程家不遠的地方,翠娘把林宗義給拉住了。
“小子,彆說嬸子不幫你,後日芫娘便十五歲生辰,你曉得及笄不,可是要送笄禮的!”翠娘湊近向他說道。
不怪她多嘴,看得出這孩子老實心好,可就是太傻太愣,她是生怕後日那般重要的日子,這愣小子光空手去芫娘家吃飯了!
林宗義愣愣點頭,及笄,他聽過,也見過的。
他有次去鎮上完交貨,路過集市經過一處賣簪的小攤,攤前有個老伯問攤主他家幺女及笄適合送個什麼簪子,攤主當時說“賀喜老哥小女初成,選禮自是心意最為重要……”
雖不知道及笄那日有什麼特彆之處,但他曉得,心意是最為重要的。
芫娘生辰,他要準備心意的。
當天晚上,林宗義便開始備他的“心意”了。
趁這回去鎮上,程芫一早做好了重味菜,打算給那鹽鋪李掌櫃送去。
李氏鹽鋪。
店小二順子站在門口張望好半天,也不見一個客人進來。
正失望往櫃台走,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的動靜,以為是今天第一個客人到訪。
順子麵露喜色地轉過頭去,卻發現是個眼熟的人。
“欸?是你啊,程小娘子!”
“順子小哥記性真好,是我。”程芫笑著朝他說道。
順子以為程芫又來買鹽了,急忙朝內室叫喊道:“掌櫃的,掌櫃的快來,程小娘子來店裡了!”
李掌櫃聽見順子的聲音,放下茶趕忙起身往前走去。
什麼程小娘子,那是他的活菩薩來了!
他掀開簾子,就看見“活菩薩”還是站在頭回來店裡的位置上,麵上有些不悅地衝順子罵道:“你這店小二怎地當的,來了客也不請人坐坐?”
剛訓完人,又朝程芫麵露喜色地問道:“程小娘子今日是要買鹽?”
程芫搖搖頭,笑著說道:“李掌櫃,我上回在您這兒買的鹽還剩得多呢。”
李掌櫃聽完快速耷了臉,心想:剩得多還來我這兒,莫不是來退貨的?萬萬不可!
“您是哪兒不舒服嗎?”見李掌櫃神色緊張,程芫有些不解,“其實我是來給您送東西的。”
一聽她這樣說,李掌櫃還以為她把鹽給他送了回來,急忙擺手拒絕道:“不要不要,我的鹽隻售不退,你快拿回去,拿回去!”
程芫更加懵了,這老板是咋了?
“額…李掌櫃,我是說上回我不是答應你再來店裡給您帶我做的重味菜嗎,您不要嗎,好吧,不要的話我帶回去就是了。”
等等,重味菜?不是鹽啊……
“程小娘子留步!要,那菜我要。”
程芫不清楚這李掌櫃的行為,有些疑惑地問道:“李掌櫃,你這店是沒客人嗎?”
李掌櫃長歎一口氣,說道:“哎,也不知道最近怎地了,生意慘淡得很,不光是我這鹽鋪,其他鹽鋪亦是如此……”
程芫說不上什麼安慰話,沒坐一會兒便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