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切糕咯——”
街邊哄鬨,吆喝聲接連不斷。
翠娘已經買好自己要買的物件等了好些時候,聽見陣陣的叫賣聲,便朝那賣切糕的小販走去買上了幾塊糕子。
結完賬,又重新回到板車沿邊坐下,分了些切糕給兩個小輩。
幾人吃著切糕,翠娘嘴上邊吃邊嘀咕道:“芫娘不過是去鹽鋪送個東西,怎去了那般久?”
正張望之際,終於在人群裡見到了念叨的那個身影。
“來了來了!”
待程芫走近,翠娘忙上前關切問道:“芫娘,怎麼去得這般久,可是路上出了什麼事情耽擱了?”
“翠嬸子莫要擔心,我沒事的。”程芫溫聲安撫著翠娘,又將剛才鹽鋪掌櫃的說辭大致說給幾人聽。
“我見掌櫃的樣子,想必很是煩悶……”
記得前些日子來鎮上的時候,那鹽鋪裡就冷冷清清的,至今仍是空無一人,也怪不得李掌櫃那般推拒,像是生怕自己將鹽退了似的。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導致的食鹽滯銷?
來不及細想,便見翠娘遞過切糕,詢問道:“東西都買上了吧?”
程芫接了切糕道過謝,檢查起自己手裡拎的東西,上次忘記買的小鋤和菜苗買了,過生日需要置辦的食材也買了。
她還特地買了一隻紅燭用來許願。
“嗯嗯,都買好了!”程芫回應道。
……
駕車經過鎮門的時候,見一眾人正圍堵在一麵灰牆前不知在看什麼。
程芫好奇,頻頻朝那人堆方向望去,隱約看見了那灰牆之上露出的幾截白色邊角。
似乎是貼了什麼東西,像是…告示?
“林大哥,那邊好像貼了告示,要不我們也過去瞧瞧吧?”程芫扯了扯林宗義的後襟,輕聲詢問道。
林宗義聞聲,駛停驢車,將驢拴在了一旁的粗樹上。
翠娘和程芯留在了板車上幫著守車,林宗義則陪著程芫走到了人邊兒上。
林宗義人高馬大,在後排看得見告示卻不識字,程芫昂著腦袋左右張望,踮起腳也沒看見紙上的一個字。
聚攏來看熱鬨的人太多,朝前的視線受阻,就連踮著腳張望也無濟於事,隻聽得見有人在小聲議論著什麼,但聽不清具體內容。
等了一會兒時候,人群也一直不見少,倏然,程芫眼尖地捕捉了到一個正從人群裡艱難退出的人。
“誒!這位阿叔,你可曉得前頭寫了什麼?”程芫急忙留住人問道。
“朝廷招兵。”
後排看不見告示的人皆側耳聽著二人的對話,紛紛議論起來。
“招兵?年前不是已經招過了嘛,怎地又招,莫不是要打仗了!”
“欸,打不成不打成,哪個彈丸之地敢打邕國?這不是以卵擊石嘛!”……
邕國極盛,向來與鄰交好,自安帝即位,改元永寧,時至今日,政通人和,國泰民安。
安帝經營這麼些年的安寧盛世,豈會在一朝一夕之間被輕易打破?
程芫站在一旁聽著,倒沒怎麼在意,猜想或許是當今皇帝想要擴充軍隊來震懾鄰邦。
“林大哥,我們走吧。”
*
清晨,晨光熹微,薄霧彌散在山野村落。
程芫起了個大早,翻出前些日子翠娘給的衣裳穿上,將頭發梳成了單辮,末端還係上了紅布繩。
看著鏡子裡的模樣,程芫想:今天,本應該是那“程家芫娘”的頭等大事才對,隻可惜……
“芫娘,生辰快樂。”
程芯進來的時候,正看見自家阿姐對著鏡子說話。
“阿姐,你怎麼對著鏡子說話呀?”程芯湊上前好奇地問道。
程芫不禁失笑,回答道:“大概是…因為阿姐在對著鏡子臭美?”
“芯兒,你瞧。”話音一轉,程芫朝著程芯轉了一圈,展示起自己的裝扮來。
俗話說:人靠衣裳馬靠鞍,她今天穿的這身不比平時穿的舊衣,看著退去了幾分稚氣。
也不知是最近吃得太好還是怎地,她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胸前那處似乎發育了不少,小衣穿著都有些緊了……
“阿姐,阿姐——”程芯發覺到自家阿姐在走神,揮著小手呼喊著。
程芫回過神,聽見程芯在小聲嘀咕自己,於是揉了揉她的發頂:“來,阿姐今天給你紮個漂亮小辮兒!”
……
早飯過後,程芫便在灶房忙活兒了。
這回沒想著自己弄什麼吃食,所以昨天在集市裡買的幾乎是現成的食材,醬鴨、熏雞、肉乾還有些小點心。
今天要現做的隻有豆腐攤上買的兩塊豆腐和林宗義從王家肉鋪順的豬骨肉,她打算做個小蔥拌豆腐和紅燒豬骨肉,再加一個菜葉湯。
等菜紛紛裝好盤,程芫不禁感歎一通:這樣的六菜一湯換作之前的情況,哪裡是能吃上的?
她萬分慶幸自己遇上了一個又一個的好心人,才促成了如今能憑雙手賺錢的程芫。
正思緒間,屋外傳來了旺財的哼唧聲。
估摸著是客人來了,程芫蓋好鍋蓋走出了灶房。
“芫娘,你怕是把菜都做好了吧!大老遠的就聞著香了!”
翠娘滿臉笑意地邊走邊說,身後頭還跟了個林宗義。
“剛做好沒一會兒,正好你們來了!”程芫說道。
翠娘扶過程芫上下打量,“我就說,這衣裳還得你這般年紀的小姑娘穿才襯得起來,瞧瞧,多好看呀!”
“是吧,林家小子?”
忽然被點的林宗義愣了一愣,視線不知覺朝程芫看了過去,呆呆地點了點頭,“好看。”
這般呆愣的樣子,不禁逗得翠娘暗暗咧嘴一笑。
程芫也不知道林宗義會答話,耳尖微燙,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輕咳了一聲,“那個…嬸子、林大哥,你們要不先進屋坐吧。”
翠娘不著急坐,她還有另外的事情要做,拉著程芫便到了另一間屋裡。
“芫娘,及笄可不興你今天這樣式的發飾,嬸子重新替你梳個發髻!”
說完,翠娘便按下程芫坐好,拆著那編好的單尾辮。
經一陣捯飭後,程芫照鏡子的時候發現自己發間多了一樣東西。
“翠嬸子,這是……”程芫撫著頭上的小玩意兒,偏頭問道。
“嬸子送不起什麼拿得出手的金貴物件兒,挑了支不值價的木笄送你,隻願芫娘你莫要嫌棄才是。”
“嬸子,不……”
程芫一時有些詫異,匆忙間想要把東西拔下來卻被翠娘出聲製止了。
“芫娘,這及笄是姑娘家的頭等大事,雖說辦得簡單,但咱窮人有窮人的過法,梳發盤頭,長輩賜笄,自是一樣不能少的。你就彆跟嬸子見外了,這笄禮你收下便是。”翠娘按下程芫的手,溫聲說道。
眼眶一時間有些發熱,程芫輕輕回握住了那隻手,朝翠娘點頭,連聲道謝。
二人出來的時候,林宗義和程芯皆齊齊望了過去。
小人兒一蹦一跳湊到程芫身旁,驚呼道:“哇!阿姐好似變樣了!”
程芫笑了笑,彎腰衝她眨著眼,故作疑惑地問道:“阿姐不過是重新梳了個發髻,怎麼就變樣了?”
“變了變了,阿姐變得更加好看了!方才出門時,芯兒還以為是天上的小仙女來家裡了!仔細一瞧,原來是阿姐~”小女孩兒洋溢著明亮的笑容,拉著程芫讚歎一通。
程芫被這甜話引得發笑,勾起指輕輕叩了一下麵前動來動去的小腦袋,親昵幫她撥弄起額前的碎發。
“芯兒怕不是偷偷吃了糖,不然小嘴裡說出的話怎會這般的甜!”程芫不禁捂嘴笑道。
“才沒有偷偷吃糖呢!”程芯炸唬唬地反駁了那話。
翠娘跟著打笑兩聲,“哪裡是吃了糖才嘴甜,芯兒向來便是這般討喜的孩子!”
清脆的笑聲陸陸續續傳進耳朵裡,林宗義站在一旁,似也被笑聲感染,嘴角不知覺動了動,噙起一抹不易叫人察覺的笑意。
幾人圍坐一桌吃過了飯,翠娘心中愈發憂慮起一件事來。
這上桌到下桌的許久時候,怎地還不見那林家小子動作?給芫娘的笄禮呢?虧她還特地跟他提點一番,竟真是如此呆楞,連敲打一通都不成?
眼見那匆匆離去的身影,翠娘不禁搖搖頭,無奈歎息一陣,沒坐一會兒也離開了。
林宗義倒也不是那般榆木腦袋,自從得知芫娘的生辰後,便有打算了,連夜選了一塊木料磨起了簪。
雖要表示心意,可他卻是第一次做這樣的手工活,怕自己做得不好,趁著去鎮上,又悄悄買了一支小巧彆致的絹花細簪。
在他看來,親手做好過買來的,可若自己做的東西太醜,芫娘用著肯定不也好看,不如再買上一支精巧好看的一並送去,能用得上一支也是極好的。
隻是初二來得太快,那木料磨了兩夜,也隻出了個大致形狀,他方才匆忙離開,正是要回家繼續完成那支未完工的木簪。
那會兒程芫梳好發出來時,他便注意到了她頭上多出個簪子,可那簪子樣式過於簡單,人能襯簪,可簪就托顯不出人的氣質來。
一時間,林宗義盯著自己手中的半成品陷入了沉思,心想:得在上麵刻個襯芫娘的樣式來。
林宗義畫不出樣式,隻見過一些山野小花,參照著自己印象中花朵的模樣,手上一起一落,用小刀極為認真地剔刻起來。
日落西斜,光影瞬逝。
林宗義吹落簪上殘留的細木屑,輕輕用手擦拭一番,隻見簪身已經被他打磨得光潔無瑕,目光觸及那最後刻成的一團小花,看著雖不是栩栩如生,但也有上幾分花的模樣,不至於被認成其它事物。
呼出一口氣抬頭之時,見天邊已經暗下,林宗義這才發覺自己忙忘了時候,換作平日,現下已是晚飯時分了,也不知芫娘她們……
來不及思考,林宗義收好木簪揣入懷中,急忙鎖門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