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聽到他的名字也沒回頭,等盤子安安穩穩被放在桌上,才注意到身側多了片陰影。
此人是周衍。
血脈壓製的力量令他下意識彆過視線,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兩人幾個星期沒見,周衍對弟弟甚是想念,而周舟隻希望眼前這位能輕點噴,他要臉麵,特彆在江凜禾麵前。
“你這身衣服不錯。”
周衍玩味兒地笑著,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成功捕捉到周舟的每個表情點。
周舟耳朵尖泛起一層薄紅,微微發抖的手拿起叉子,這時,周衍坐在了他的身邊,托著下巴。
“江總,好久不見。”
江凜禾沒理他,抿了口橙汁,因甜膩的味道蹙起眉頭。
沒有人想跟他說話,周衍像是沒發覺尷尬一樣,下一秒又開始語出驚人:“新衣服買了多少錢?要不要我給你報銷?”
“不要!你彆煩了!”周舟沒忍住對他大喊,引來周圍旁人的注意力。
周衍早就打聽過周舟的工資,在人家當保姆哪買得起西裝,說那些話也不過想逗逗他,貌似又把人整炸毛了,不過江凜禾貌似不太純粹啊,對周舟這麼好其中一定有貓膩。
周衍不好意思地用手蹭蹭鼻子。
“怎麼跟你哥說話呢?”他擺出哥哥的架子。
周舟對江凜禾說:“姐姐,我們換個地方吃飯吧?”
“我都行。”她聳了下肩膀,也很看不慣周衍的做派。
江凜禾是個齜牙必報的主兒,對方在公事上截她那麼多胡還沒算完賬呢。
“站住。”周衍摁住周舟的手,語氣強硬:“你這一口一個對姐姐還真是叫得親熱,跟我回家。”
周舟打心底不想跟他走,那些難聽的話已經深深烙印在他心中,哪能那麼快忘卻。
他悶悶不樂,甚至朝江凜禾求助。
一個站著,一個坐著,江凜禾正好錯過他的眼神。
這塊區域實在熱鬨。
就在周衍破口破心之時,某個高大英俊的男人走來,姿態謙卑,與幾人問好:“江總,周總,好久不見。這位是……”
周衍不耐煩地回答:“舍弟。”
“小周總也真是風華正茂啊,我以前還從來沒見過呢。”
他笑裡的輕視不著痕跡,周舟完完全全接收到其中的含義,被這樣的目光刺得內心一晃。
“令公子用餐呢?年輕人胃口不錯。”
縱觀全場,像周舟如此拿著個盤子認真吃飯的,隻有他一人。
幾人都不是傻子,林輝語氣中的嘲諷都不加任何掩飾,明晃晃對周舟發出嘲笑,說他吃得多。
周衍豈能容忍彆人說自己弟弟半分不好,團團火焰瞧著就要噴射出來,毫不留情回嘴:“原來林總不吃飯啊,怎麼了,吃飯是件很稀奇的事嗎?”
“真是太厲害了,莫不是林氏小公子修仙成癮,整日靠露水充饑?”他沒叫對方林總,儼然看不上靠不光明手段上位之人。
周衍語速快、聲音大,不隻是偏廳,還有正廳幾位有名望的生意人也被吸引過來,隔著一條走道竊竊私語。
好一副修羅場的景象。
難不成是三男爭一女的戲碼?
江凜禾心煩意亂。
林輝沒想到周衍是這樣粗魯之人,果然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
他麵色猙獰,強忍住沒翻白眼,拿出自以為的好教養:“周總真是幽默。”
周舟注視著周衍,抿唇,看不出其心之所想。
“我沒在幽默啊,我說的是實話。”
周衍壓根不走尋常之路,明擺著給林輝難堪。
看熱鬨的人越來越多,林輝虛榮心旺盛,臉上笑容愈發掛不住。他今日來參加酒會本為了搭訕江凜禾,對方性子烈,長得又符合他的胃口,聯姻之意在心底如毒藤肆意纏繞蔓延。
隻是盯著那副動人心魄的臉龐,足夠令他魂牽夢繞。
要是能得到這個尤物,他死不足惜。他喜歡征服的感覺。
殊不知,江凜禾連最基本的打招呼都不願意施舍,仿佛在看一隻可有可無的跳梁小醜。
林輝怎麼不嫉妒周舟,能隨意出現在她身邊,原本這個位置應該是他的!
他是誰啊!他不就有個好哥哥?吃軟飯的沒用男!林輝心底咒罵。
他嫉妒得發狂,心裡有一條毒蛇正在啃食著所有心智。
周衍不喜歡周舟被那麼多人注視,輕咳一聲,打發掉正看熱鬨的一群人。
沒了身邊嘈雜的聲音,林輝鬆口氣,對江凜禾的目光重新充滿愛慕,“凜禾,有興趣聚一下嗎?我們可以談個合作。”
周舟立馬抬起頭,眸中一股道不明的擔憂和失落。
江凜禾聽聞更不掩飾地皺眉,滿眼厭惡,“我們很熟嗎?麻煩請叫我江總。”
周舟安心。
周衍噗嗤一笑,笑得很大聲,悄悄和周舟說:“除非江凜禾眼睛瞎掉了,才會跟他去聚一聚。”
江凜禾瞥了他一眼。
-
“跟我回家。”
“我才不去礙你的眼。”
“你姐想你了。”
“我也想她,麻煩轉告一下。還有,她現在懷孕了,我勸你少惹她生氣。”
周舟周衍還在門口爭論,最終也沒吵出個所以然來。
江凜禾坐在駕駛位上,窗戶移下,聽著周舟拒絕的話,心底沒由來地痛快。
她適時插嘴:“你跟他走還是跟我走?”她問的是周舟。
周舟忙不迭跑到副駕座位,假裝沒聽見周衍的喊聲,衝江凜禾說:“姐姐回家吧,我才不跟他走。”
雖說剛才在外人麵前周衍護了自己,他很滿意,但還沒到讓兩人冰釋前嫌的程度。
江凜禾嘴角一勾,沒回答,但行為取悅了他。
隻留下周衍吃了一嘴尾氣。
可惡,還是沒把他逮回家。
……
“喂老公,舟舟回來了嗎?今天陳媽又給他收拾了遍房間,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呢。”
周衍走之前可是信誓旦旦保證帶周舟回家的。
“額,竹竹,跟你說件事,你彆生氣。”
對方短暫靜默一刻。
“晚上你睡公司吧,彆回來了。”
“啪”地電話被掛斷。
周衍無奈地喊來司機。
“先生,回家嗎?”
他毫無遲疑:“嗯。”
家是不可能不回的,臭小子也是要收拾的。
如水般的月華灑落大地,映襯得周遭樹木更加聖潔、神秘。
麓閣。
周舟到彆墅後立馬脫下身上新衣服,疊整齊後,才放心地癱在大沙發上,“累死我了。”
江凜禾:“真這麼累嗎?”
她帶他出去玩的本意是消遣,結果卻弄巧成拙。
“你每天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光參加個活動都要我半條命。”
不是身體累,是心累,要應付的人情世故太多。
周舟有時候都在想,周衍不帶他露麵的真正理由是不是不想讓他經曆這些沒必要的辛苦。
他搖了搖頭,周衍沒那麼善良,應該是單純嫌棄他。
“習慣就好。”江凜禾回答。
又是這句話。
周舟閉上眼睛,希望當一輩子鹹魚,永遠彆給他這個習慣的機會。
目前生活就挺讓他滿意,一窮二白的普通人,拿工資生活,平平淡淡,而且老板還特彆特彆好。
嘿嘿,想到這,他忽然笑起來。
“你今天怎麼沒跟你哥回家?他都主動來接你了。”
反正,她之前沒聽說周衍也赴約酒會的消息,是為了誰一目了然。
周舟把臉埋在沙發上,悶悶道:“不想跟他走,想跟你回家。”
江凜禾一瞬間的不自在。
“聽說你跟你嫂子關係很好?”
“對,她跟我哥青梅竹馬,也相當於看著我長大,在我父母去世後,蘇爸蘇媽也跟照顧我,她們一家是我們一家的恩人。”
據周舟表情推測,他們一家人應該都關係不錯。
不像她,性格使然,維係著淡薄的親情足夠精疲力儘。
江凜禾注意到他提起過世的父母時,眼底閃過一絲落寞,她總覺得心底一小塊防禦塔正在悄悄崩裂,微微刺痛,客廳的燈光籠罩在周舟頭頂的發旋上,好像馬上就會凝成一卷漩渦,將她的理智儘數吸附進去。
某一瞬間,她應該明白了周衍的良苦用心,他真的把周舟養得很好。
陰差陽錯的雙方交錯,似乎讓江凜禾領略到從未駐足過的區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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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凜禾從小展現出智商超群的行為,強迫症嚴重,時間觀念嚴謹,喜歡拚圖積木類型的玩具。後來進入學校循規蹈矩地學習,對她來說如呼吸般簡單。
她是大眾口中彆人家的孩子,大大小小參加的比賽不斷,高中跳了兩級,喜歡研究未知的神秘事物,那會引起她的神經興奮。
如果不繼承公司,敢保證她現在肯定是某個領域的科研人員。
一個人如果可以隨心所欲地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那一定非常快樂,可惜她再也體會不到那種快感。
江凜禾羨慕周舟,單純得不諳世事,成長在無憂無慮的大家庭中,就算生活水平猛然下降也不會產生任何自怨自艾,反而苦中作樂,他的笑容,如同絢爛的鮮花迷人,她的生活一片明亮。
夜晚,薄雲浮散不定,邪念滋生,江凜禾甚至一度想把他永遠捆守在身邊,關進用鮮花編織的牢籠,隻做為她照明的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