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一樓的燈光關上，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而漆黑中，床中央鼓起一個大包，枕頭邊亮起微弱的燈光，和漸重的呼吸聲。
周舟反複看著幾條聊天記錄，委屈地吸鼻子，唯一的光源照得他的眼睛通紅濕濡。
晚上那一會周衍找他了，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他下意識懟過去，等到的是對麵攻擊力越來越強，直擊他的軟肋，他完敗。
此刻，另一處的周衍何嘗又不在拿著手機發呆。
多日沒見到弟弟，了無音訊，他本懷著關心的目的問候，一張嘴卻沒忍住犯賤。
zy：【脾氣鬨夠了沒？該回來了吧？住女人家裡你也真好意思。】
周舟原本順貼的毛猛地炸開。
zz：【不用你管！】
他到底是因為什麼離家出走，這人心裡沒點數嗎？
zy：【聽說你在乾保姆？在家怎麼不見你掃個地，昏頭了吧，看見漂亮的就想撲上去？】
一如既往的毒舌。
周衍本人根本沒發現這話合不合適，還以為自己遞了個好台階。
周舟後麵沒理他了，某人自導自演很久。
zy：【你姐和你陳媽想你了，有空回家看看，彆當白眼狼。】
zy：【為什麼不回我信息，翅膀硬了？你吃穿哪樣不是我買的。】
zy：【你有本事彆姓周。】
……
直到消息前端出現了個紅色感歎號，這場鬨劇才得以停止。
周衍發著信息愈發苦澀，這個弟弟怎麼就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呢，叫他回家也不回。
真是弟大不中留啊，白養了。
周舟看著那幾句戳人心窩的話，忍不住淚花盈眶，小珍珠從眼角流下來，經過右眼，最後集聚一行淚水流到枕頭上麵。
他想：他才不是白眼狼。
“喂？”
周舟視線模糊，手機什麼時候來電話了都不知道，不小心摁了接聽鍵，隨即聽見熟悉的聲音。
“哥。”
條件反射喊出來。
不止是周舟自己，周衍也被嚇得愣了一下，那些掃興的話終究沒說出來。
“嗯。”
他內心竊喜。
周舟不太樂意，短暫懊惱了番，語氣又僵硬起來：“乾嘛？大半夜的讓不讓人睡覺了。”
“你感冒了？”
周衍胡亂猜測，聽著對方的聲音好像很沙啞。
還不是被你氣的，周舟心裡想。
他是一句話都不願與周衍多說。
“我掛了。”
“誒，你回不……”
周衍的話都沒說完，電話就被掛斷。
-
翌日，周舟頂著兩隻熊貓眼，全身上下跟灌了鉛似的，麵色疲憊不堪，做事慢慢悠悠，讓江凜禾誤以為他乾活太累，居然主動提出帶他吃飯。
“晚上帶你去參加個活動。”
周舟處於遊離階段，沒答應也沒拒絕，直到下午睡了午覺餓醒，才思索起這件事。
江凜禾早就發了wx：【稍微收拾一下，我五點來接你】
她的效率高效。
周舟縮了下脖子，有點手忙腳亂。
都能想象到，江凜禾赴約的活動多麼富貴、紙醉金迷。
周衍平時不太允許他露麵，所以說周舟在圈子裡風評一向不好。
紈絝、遊手好閒已經成為強行貼在他身上的標簽，那些“長舌婦”張口就來：“既然周衍弟弟優秀的話，周衍早帶出來秀了。”
說實話，兩兄弟的風評都不怎麼樣。
zz：【我真的要去嗎？會不會給你添麻煩？】
反正他之前求著周衍帶他出去玩，總得到“你會給我丟人”這種說辭，儘管知道真正理由也許不是這個，但每次聽見這種話周舟心裡會不舒服。
他哥不會說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
臨近傍晚，江凜禾準時到家。
打扮過的周舟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到她來還有點羞澀。
“你就穿這個？”
江凜禾上下打量他，嫌棄之意溢於言表。
等會的酒局雖然不是非常隆重那類，但總歸穿衛衣也不太合適吧。
“我就兩套衣服。”
周舟也很無奈啊，他也想念家中衣櫃那些帥氣的西服。
江凜禾早在公司就換了條優雅華美的裙子，與穿著玫紅色衛衣的周舟形成鮮明對比。
看了眼掛在牆壁上的鐘表，時間還來得及，江凜禾朝周舟點點下巴：“走，帶你去買衣服。”
周舟滿口應下。
到了商場，他乖乖跟在江凜禾身側，努力無視周遭看向他們的奇異眼神。
這對男女走在路上確實一點都不般配。
江凜禾沒買過男裝，就連自己的衣服也都是品牌方定期送來，不過她的審美不錯。
“你會買衣服的吧，喜歡哪家直接進去。”
周舟確實來過這家商場，全都是奢侈品，沒想到江凜禾對自己還挺舍得。
思及此他心裡難以言說的喜悅。
他們從地下室直接乘電梯到六樓，整層樓全部都是男裝，琳琅滿目。
周舟選了個較近的店門，對她說：“就這裡吧。”
趕緊買完趕緊結束，他不想因為自己而耽誤江凜禾的行程。
這是一家名叫“Drsnin”的店，德國小眾品牌，算不上昂貴。
江凜禾粗略看一眼，款式都還行，於是徑直走進去對導購說：“找幾套適合他的西裝，不用太正式。”
行為舉止十分霸總。
周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所以他現在這樣算什麼？
等導購選了幾套衣服遞給他，那點羞愧之意就被遲來的激動衝刷得一乾二淨。
他有多久沒買過新衣服了，說多了都是淚。
周舟待在換衣室換衣服，動作小心翼翼，生怕弄壞，對外麵的竊竊私語一無所知。
其實早在江凜禾和周舟進門前，就引得一群路人驚歎，他們腦海裡紛紛上演女總裁x小狼狗的大戲。
“哇塞，那男的真牛逼啊，傍上這麼漂亮的富婆！”
“他的後半輩子有著落了，這富婆看上去年輕得很。”
“嗚嗚嗚富婆看看我，性彆這塊不要卡那麼死嘛！”
“……”
不止吃瓜群眾，這家店的幾名員工也如此。
在她們看來，周舟一身廉價的衣服肯定是這位美女保養的情人，說不定還是大學生。
“她好霸氣啊，說刷卡就刷卡，眼睛不眨一下！”
“女總裁我愛了。”
江凜禾聽力不錯，不是沒聽到這些話，聞言她竟然沒有一絲不悅，還想著要不要帶周舟再買些彆的衣服。
對方實實在在是個衣架子，從換衣室出來後，獲得幾人一致好評。
什麼誇他嫩啦、年輕啦、英俊啦，好話跟不要錢似的一筐一筐砸過來。
周舟本就是個愛得瑟的，此刻尾巴翹到天上去，自己照著鏡子也覺得不錯，做工優良的西裝將他身材勾勒得完美。
他臭屁地轉頭問江凜禾：“姐姐，你覺得怎麼樣？”
江凜禾還沒發表意見，那幾個導購跟吃了一卡車跳跳糖般，互相玩鬨得推搡起來，看她們神態就知道這是磕到了。
“啊啊啊啊他居然叫姐姐誒！”
“我就說兩人關係不乾淨吧哈哈哈！”
所有人心中都有無數隻土撥鼠叫喚，除了周舟和江凜禾。
“挺好看的，按他那個尺碼，都包起來吧。”
這運籌帷幄的姿態，這鎮定的語氣！
導購接過江凜禾的黑卡，手在顫抖，諂媚地誇了一句：“他穿那身真的很洋氣。”
“嗯。”
啊啊啊富婆回應我啦。
導購拿出十二分精神，把屬於周舟的那幾套衣服包裝得規整美觀，最後噴了點香水。
“慢走！歡迎下次光臨！”
周舟穿著新衣服，手裡提了好幾個袋子，喜滋滋跟在江凜禾身後下樓。
“還有什麼想要的嗎？”江凜禾問他。
周舟是個懂得知足的人，連忙搖頭，“沒了沒了。”
她給得已經夠多了。
兩人都很高興。
-
抵達目的地。
一座豪華的宅邸印入眼簾，說是金碧輝煌也不為過。
這回周舟並沒有感歎，主要這種建築對他來說著實太誇張，不符合他的喜好。
江凜禾已經司空見慣，一臉高冷地直接領著周舟往裡走，身姿輕盈，仿若何事都吸引不了她的興趣。
她不用出示邀請函，有專門的侍者引領二人進去。
江凜禾是舉世矚目的存在，仿佛一顆耀眼的明珠，照亮此處的不光明，她即焦點。幾乎一出現，無數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的身上。
不止是高貴美麗的外表，還有那狠辣心機的手段造就她如今的地位。
“快！江總來了。”
“她旁邊的人是誰，助理嗎？看著很弱啊。”
“誒，人不可貌相，能站在江總身旁的哪是一般。”
“他到底是誰啊？憑什麼站在江總旁邊，碰瓷的吧？”
“說不定是江凜禾包養的小白臉。”
“……”
交頭接耳的聲音傳入周舟耳中，有對他各種不好的猜測，簡直是一場無妄之災。
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頭一次參加這種活動，還沒開始就想打退堂鼓。
他想走。
江凜禾置若罔聞的模樣，無視前來奉承她的男人們，隻對周舟點了下頭，吐出兩個字：“走吧。”
她今天是來帶周舟吃飯的，怎能任由幾人欺負他。
緊接著，在一眾驚掉下巴的神情之下，江凜禾帶著周舟走去彆處。
酒會有兩個廳，他們方才從前麵過來的大廳是主廳，談生意、主人家致辭幾乎都在這，而偏門進去就是吃飯的地方，三長桌美食，采用自助餐的形式，讓前來賓客墊墊肚子。
哪怕桌上佳肴實在美味，大家都默認忽略，總覺得在此處用餐是件丟人掉價的事。
以往江凜禾也不會吃多少，她不是怕丟臉，而是每次就露個麵，本來就用不了多長時間。
今天不一樣，有周舟在，沒必要計較有的沒的。
“我……”
“餓了嗎？”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周舟局促地攥著衣角，不敢離開江凜禾超過兩米。
“不餓。”
才怪。
他睡了一下午，饑腸轆轆很正常，但讓他放開了吃，也做不到。
“吃點吧。”
“不要。”
周舟莫名來了脾氣。
“生氣了？因為外麵那群人說你？”
江凜禾故意問。
不止是外廳的人，就連此刻待在這裡的幾個女人也時不時往他們方向看，周舟從心底升起不適，總覺得那些人在對他指指點點。
“沒有。”他依舊嘴硬。
“沒必要在意彆人的看法，生活是自己的，開心最重要。”她隻說了這一句。
江凜禾不會安慰人，恰恰也覺得這件事情沒什麼值得生氣，想當年她剛進公司時聽到的話比這難聽多了，她還是女的，各種造謠都有。
人需要練就一顆強大的心臟。
“沒辦法忽略。”
周舟垂眸，手上小動作頗多，買衣服時多開心，現在就有多難過。
“嗯，好吧。”江凜禾到彆處去了，再回到周舟身邊時，手上拿了個精致的小蛋糕。
“是他們不對，他們是大笨蛋，所以小周能不能不要計較了呢？”
江凜禾伸伸手，眸裡含笑。
周舟受不了蛋糕的甜香味，接過，慢悠悠咬了一口，但看他樣子，還在彆扭呢。
“謝謝。”
江凜禾彎起嘴角真正笑了。
房間裡食物很多，周舟拿了隻大白盤子夾了些愛吃的，江凜禾坐在角落的位置上等他。
驀然，正當他端著滿滿當當的盤子走過去，途中聽聞有人叫了聲“周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