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雲把漁網清洗乾淨再拉到船頭晾曬,許是他的目光太過灼人,突然感覺有如芒刺在背。
她轉過頭,是一個陌生的男子,隔著幾步距離站在岸上,直直的看著她,讓她極度不適。
她整個人轉向他,下巴微抬,解下頭上的包巾,用手攏了攏頭發,露出臉上縱橫交錯的疤痕。
笑著問道:“客官,買魚嗎?”
婦人大約三十左右,臉上除卻幾條大的疤痕外,另有無數又細又小的劃痕,痕跡交錯,遍布整個臉頰。
怎麼會有如此多的傷痕?他心中遺憾不已,也不知道遭遇了什麼變故,被人如此相待。
在河上討生活風吹日曬如此艱辛,儘管如此,女子依舊白皙,一雙剪水雙眸欲語含羞,若是沒有這些劃痕,說是仙人之姿也不為過。
美人在骨不在皮,哪怕白璧有瑕,也絲毫不影響她的美貌。他隻一瞬間就有了興趣,決定先把人帶回去再說,這趟真不虧。
彆的船上都是出雙入對的,偶然還有小孩穿梭在其中,隻有她這裡是冷冷清清的一個人,他猜許是男人遭了什麼變故?
他折回到婦人船前,借著買魚的名頭上了船。
崔小雲家境貧寒,自小在水邊長大,父母皆是捕魚為生。因為這身驚人的美貌引來了無數人覬覦。
直到縣太爺的兒子也看上了她,準備等她及笄後納她為妾,她跟父母才過上了幾年安生的日子。
她見扯下頭巾也沒嚇走這人,不過兩句話的功夫就上了船,她避開視線,這些人的的目光她再熟悉不過,
“客官要些什麼?”
趙文良上了船後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人,近了看更是驚為天人,眉眼精致,皮膚細膩光滑,除了那些可惡的疤痕,到底是誰如此暴殄天物。
“客官?這些夠嗎?”崔小雲手上提著魚,扯著嗓子,把他喊回了現實。
“哦,都可以,都可以...”
他接過手上的草繩,胡亂的在懷裡摸了一錠銀子出來。
“這些太多了,我找不開。”這人一出手就是十兩銀錢,崔小雲翻遍了漁船也沒找到多少碎銀。
“沒事,都給你吧。”他整個人魂不守舍,想他縱橫風月場數十年什麼大場麵沒見過,沒想到竟然會被小縣城裡的漁娘迷住,還是個毀了容的,一時竟不敢直視她。
崔小雲自知天下烏鴉一般黑,沒有天上掉餡餅的事,她推辭道:“要不客官等等,我去找相熟的人問問能不能找開。”
趙文良見她不為金錢所動,心中好感更甚,他本來醉翁之意就不在酒:“找不開也沒事,我明日再來就是。”
正好可以給他個機會再來接近。
崔小雲眉頭一皺,想快點擺脫他,見他如此執著,計上心來。
假裝收了銀子往船艙走去,突然身子一抖,直直的倒在地上,口歪鼻斜,手腳不停的抖動。
趙文良剛到這裡沒幾天,本來就打算再呆些日子,仔細的替三公子找找。
若是能跟她漸漸相熟讓她自願跟他那就再好不過,他拿了魚正準備離開,突然聽見身後的動靜。
嚇的一哆嗦,手上一鬆,魚兒掉到了船板上,又甩著尾巴落進河水中。
眼下他早沒空顧忌逃跑的魚,死死的盯著形若瘋癲,狀如雞爪的婦人,不自覺的拔腿就跑。
夜晚躺在床上時,忍不住回想今日的婦人,容貌毀了本來不打緊,若是有這等病症,那真的是天仙也難容。
他長歎口氣,當真是可惜無比。
輾轉反側到半夜時,突然坐起,不對,怎麼如此湊巧剛好在那時發病。
他連夜招來下屬,命他去打探婦人情況。
天亮時分,終於等來了消息。
“女子名喚崔小雲,原籍不可考,在此捕魚為生已經有十餘年,一直孤身一人,無兒無女。”
“剛來時左右臉上隻有交錯的兩道疤痕。城東的富戶不計較她臉上的痕跡,托人上門想要納她為妾,誰知道隔天女子就用刀在臉上劃了無數道口子。當時她頂著血淋淋的臉在船上勞作時,嚇壞了當地的人。”
“至此以後,再也沒人去跟她提及這些,她也一直獨來獨往,不怎麼跟人打交道。”
下屬一口氣說完,自家大人什麼德行他一清二楚,叫人打聽這麼一個女子,想要做什麼不言而喻。
從來女子都珍視自己的容貌,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烈性的女子。
“那她有沒有病,跟人打聽清楚了嗎?”趙文良急急的問他最關心的事情。
這樣的女子又怎麼會受大人擺布,他突然有些不忍心。
趙文良見他不答,又追問了一遍。
下屬不敢隱瞞,最終還是實話實說:“打聽過了,周圍的人說並為見過她曾經有類似症狀。”
趙文良坐回太師椅上,端起杯子呷了一口,冷哼道:“就知道有貓膩,沒想到這個婦人能想到如此刁鑽的手段。”
昨日嚇走了不懷好意的人,今日收成不錯,難得還賣了個好價錢,崔小雲心情不錯。
艙裡還剩了些小魚小蝦,她準備拿回去晚上自己做湯吃。
她把漁網清洗乾淨晾在一邊,換了雙乾淨的鞋子,用盆子裝起剩下的魚蝦捧在懷裡,下了漁船。
“雲娘今日這麼早就賣完了?”隔壁的大嬸招呼著。
“是的,大娘。”她邊走邊回頭應著,一轉身,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昨日那個男子又在不遠處,笑的意味深長。
昨天才問她買過魚,最後魚跑了,給的那錠銀子還在她家裡收著,崔小芸忍著不適,硬著頭皮朝他笑了笑。
“客官,今日又買魚嗎?可惜我已經賣完了。要不你到那邊看看。”她指著剛才招呼她的大嬸說道。
大嬸聞聲立馬起身相迎:“客官,我這的魚也是活蹦亂跳,又新鮮又肥美。”
趙文良推辭了大娘的好意,隻道今日不買魚。
崔小雲心裡打鼓,那個銀錢收著心裡不踏實。
她道:“客官,昨日的銀錢數額太大我給收到家裡了,你稍等片刻,等我去給拿來還你。”
這點小銀錢還不值得他記掛,不過這倒是個很好的借口,他笑著道:“既如此,那我就跟你走一趟吧。”
崔小雲一愣,帶他回去這怎麼能成。
她算是看明白了這人就是專門來找她的,她本來還打算今日甩脫了他,接下來的幾日都不來這水上了。
“客官放心,我在這裡十幾年了,誠信經營,斷不會訛人的。”
“這誰說的準,我還是跟你回去吧,萬一你跑了我上哪找人去。”他似笑非笑的盯著,“你說對吧,崔小雲。”
崔小雲瞪大了雙眼,這人連她叫什麼都打聽到了,想要知道她的住處也不難打聽。現在是她拿了彆人的銀錢,理虧在先。
兩人沿著河道一前一後,一路上不時的有好奇的人跟崔小雲打招呼,還有人詢問趙文良的身份,她隻是笑笑說是買魚的顧客。
走了一段後,是一片水田,道路狹小,視野卻逐漸開闊。
遠處的驛站遙遙在望,怎麼又到了這裡。
趙文良皺著眉頭,腿上還隱隱作痛,他跟這個地方犯衝,特意找了鎮上的客棧落腳,沒想到兜兜轉轉又到了附近。
更讓他沒想到的是,女子一路把他帶到了當時方若煙借宿那家的附近。
崔小雲推開院門,並不想帶他進小院,回頭道:“就是這了,小院陋小,不方便招呼客人,我進去拿了銀子就出來。”
趙文良笑笑也不多言,她前腳進,他後腳跟。
院子很小,卻異常乾淨,隻有一間小小的土房子作為主屋居住,邊上搭了個草棚子,擺著灶台鍋具。
崔小雲進屋拿了銀子出來,見趙文良立在院中,眉頭一皺,也不好多說什麼,隻想讓他快些拿了東西走人,她一步並作兩步。
“諾,還你的銀子。”
趙文良看著遞到眼前的銀子,沒有伸手去接,這個女子看似精明,沒想到也是如此的天真。
他自認不算什麼壞人,也不喜強迫女子,且大部分跟了他之後的女子,他也儘力的去照拂,說是養尊處優也不為過。
他朝崔小雲笑了笑:“錢你收著吧,這對我來說並不算什麼,要是你願意,你可以有更多的銀子,不用瑟縮在這個小小院子中,每日如此辛苦的勞作捕魚。”
聽明白他的意思後,崔小雲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沒想到她現在這幅容貌還有人來找自己的麻煩。
她抿著唇,眼神飄忽不定,想著要不在給他演一個急症發作?
趙文良昨日已經見識過她的花招:“你每日辛苦捕魚,大部分銀錢全交了船租,每日剩下的那點能做什麼。不妨考慮考慮我的提議,雖然是做小,但是我保證絕對不會虧待你。”
崔小雲心裡咯噔一下,看來打聽的夠清楚,那她有病沒病必定也是一清二楚,心中頹然一片,為什麼她的臉已經毀成這個樣子了,還是有人不肯放過她,她隻想在這裡安安靜靜的過日子而已?
見她神色變幻莫測,趙文良乘勝追擊:“不用每日辛苦勞作,有人伺候,好吃好喝的日子,隻要你點頭馬上就可以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