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任後,李書顏乾的第一件事就是打聽救命恩人的消息。
這並不是什麼秘密,說起他還小有名氣。
刀疤男子名叫謝安,四五年前,他們一行人帶著一個身受重傷的老人,追著神醫的腳步,途經此地。
老人叫謝明,最終還是不治而亡,謝安一行人就此留在了此處。
他有一個女兒名喚謝瑤,纏綿病榻久不見人。剩下的十來個大部分是他收留的可憐人。
立腳之初,常有好事之人挑釁,吃了暗虧後逐漸消停。
至於半道打劫的一夥人,他們原本出自一家,後來帶人自立門戶,不知為何也輾轉到了此地。
看樣子過的並不如意,不然也乾不出劫掠這種事,要知道官府從沒停止過剿匪。
事情過後,李書顏私下裡帶上謝禮上門。
後來,謝安不知從哪打聽到方若煙,又來為謝瑤拜訪求見。
這倒不是什麼大事,方若煙欣然前往看診。
一來二去,漸漸熟悉。
謝安一身殺伐之氣,沉默寡言,實際是麵冷心熱。
閒談中她得知謝安曾經中毒久不愈,醒後又全然不記得自己的來曆以及名姓,大家希望他轉危為安,取名謝安。
謝明也不是傷重,而是舍了己身為謝安去毒,才不治身亡。
謝安好轉後,這些人的擔子也落到了他的肩上。
鏢局很快到了,李書顏思緒回籠下了馬車。
在門口正好碰上周奶奶左手挎著個籃子,右手牽著紮麻花辮的小女孩,一蹦一跳笑容可掬。
“奶奶給周回送什麼好吃的?”李書顏笑道,沒想到這會麼巧,還好她剛才路過憶口香帶了不少點心。
從青山手裡了好消化的棗泥酥,半哄半誘:“小石頭過來,這個給你。”
石頭不伸手,圓溜溜的大眼睛盯著吃食好一會才去看周奶奶的神色。
“李大人,您太客氣了,我給周回這混小子送鞋子,他這不知道怎麼回事,東一個洞西一個洞,特彆不耐穿,這不我剛補好,給他送來。”
周奶奶隨手掀開籃子,一雙滿是補丁的鞋子安靜的躺在籃子裡。
低頭對小石頭使了使眼色:“我們出門時不是剛吃過嗎,謝過大人一片心意。”
石頭眼巴巴的看著:“我吃過了,大人我不餓。”眼眶竟逐漸泛紅。
周奶奶乾笑著。
李書顏看的好笑,拿了一包酥餅塞到小石頭手上,“不值幾個錢,本來就是要給你們的。”
石頭怯生生的抬頭,獻寶似的把酥餅舉到奶奶跟前。
周奶奶笑容滿麵,手在衣服上搓了又搓才從石頭手上接過:“真是,真是,又讓大人破費了。”
“奶奶,李大人,還有青山綠水大哥!”周回驚喜的跑了出來,他在操練時隱約聽到奶奶跟李大人的聲音,謝秋這臭小子還說他出現了癔症。
“李大人,裡麵請!”他招呼著把人迎進門。
周奶奶腿腳不便,李書顏順手扶了一把。
換來兩人連聲道謝。
沒活的時候,練武場是最熱鬨的,大家夥聚在一處打打鬨鬨,叫喊聲此起彼伏。
“咦,還真是李大人?”謝秋放下武器,呲著大牙朝她跑來。
待看到還有周奶奶跟石頭時愣了好一會。
周回不服氣的朝他大叫:“到底誰癔症了?”
謝秋不理他,假裝沒看見,笑著跑遠:“謝大哥,有貴客上門。”
周回大喊:“你怎麼不從門外開始喊,隔這麼遠你以為謝大哥是順風耳嗎?”
李書顏每次看見這兩個都想笑,半大小子,精力充沛又旺盛。
周回撓撓頭,還有些不好意思:“招呼不周,李大人先隨我去歇歇腳。”
這裡的人大部分姓謝,謝秋是在立秋那日被謝明撿到的,單名一個秋字。
周回一家子死的,隻剩下老的老小的小,遇上謝明時懷裡的小石頭瘦弱的跟貓兒一般。
怕養不活,取了石頭這個賤名,希望她的命跟石頭一樣堅硬。
還有謝小山人高馬大,謝大山瘦不拉幾,風吹就倒...這裡還有很多人。
周回步子邁的又快又急,回頭一看落下一大截,不好意思的站在原地:“大人,這邊來。”
他一笑,眼睛直接眯成一條縫,兄弟們閒聊時一致認為當官的,就數這個大人最好。
每次來都帶很多東西,又沒有架子,不像一些人眼高於頂,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對他們愛搭不理。
鏢局不大,拐過一個彎,後院一覽無遺,小橋流水,草木扶蘇,還有一個亭子精致悠遠,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看來謝瑤吃了藥精神好多了,還有精力收拾院子。
李書顏沒有等太久,謝安很快到來。
“李兄,”他神情寡淡,渾身透著生人勿近,連一句多餘的問候也無。
好在知道他性子就是如此,開門見山道:“謝兄,我有一事相求。”
“李兄有用的上我的地方,隻管開口。”
“昨日天黑前,有一夥賊人闖入縣衙殺害了兩名差役,皆是一劍封喉。”
李書顏憶起逝者的慘狀,胸口像是壓了一塊沉甸甸的大石。
她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還有三位朋友也就此了無音訊,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們所劫?”
“根據現場留下的腳印,來人身形勻稱,均在七尺左右,劍長三尺...”
這麼一群人出入縣衙如入無人之境,殺完人後更是在人眼皮子底下大搖大擺離去。
李書顏看向謝安,有些難堪,這本來是她的本職工作,眼下卻跑來麻煩他人。
謝安神色一變,這些人訓練有素,青天白日裡就敢如此膽大妄為,不可能隻為了殺掉兩個差役。
他隻想到了一種可能,那就是死士來執行某種任務。
甚至殺完人後都不避人,是絲毫沒有把整個武安縣放在眼裡。
“看來大人沒有正麵遇上他們?”
李書顏點了點頭,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昨日剛好有事出門。”
“或許是跟失蹤的三位有關係,現場有沒有打鬥的痕跡或者血跡?”
“沒有,隻有房間被人翻的亂七八糟。”
她不知道要怎麼跟他陳述這些關係。
謝安見她沉默,聯想到或許有什麼難言之隱,打住不再追問。
“我跟你去一趟縣衙,這些人既然已經走了,折回的概率不大。”如果他沒有料錯的話。
李書顏抬頭看向他,謝安側著身體,露出完好的半張臉,神色肅殺。
他沒有模棱兩可的應付和推托,一口答應下來:“這裡我還算熟悉,隻要他們還在附近,哪怕挖地三尺也會幫你找出來。”
李書顏有些動容,這個人總是麵冷心熱:“又要說多謝你了!”
謝安難得的衝她扯了扯嘴角,:“朋友之間何談謝字,更何況有這麼一夥歹人要是還在此地,大家也難以安生度日。”
接下來的幾天風平浪靜,像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這天下午,鏢局送來口信,約她明日到醉仙樓詳談。
醉仙樓在縣裡最熱鬨的地段,因美酒仙人醉聞名,裡麵布景雅致,價格不菲。
李書顏心下好奇,上次也是約在此處,謝安好像對這裡情有獨鐘,偏偏他身上...反正就很違和。
“客人裡麵請!”見她出神,小二出言提醒。
她笑了笑,暗道自己疑神疑鬼,推開門踏入雅間。
“來了。”謝安隨口說道,提起茶壺泡茶,燙壺,置茶,溫杯,高衝,低泡,分茶,一套動作有如行雲流水。
她看的目不轉睛,直到謝安將茶杯連同杯托放置在她麵前才笑著道:“讓謝兄久等。”
謝安眼也不抬:“我也剛到。”
她突然知道心底的怪異感從何而來了。
結合此前打探到的消息,再加上後麵熟悉之後的相處。
忽略他臉上的疤痕,要是沒有之前先入為主的印象,她會以為這是哪來的少年將軍。
傳聞謝安因傷重失去記憶,在失憶前他會不會有著不為人知的身份。
改日寫信向伯父打聽打聽,伯父最愛打聽這些。
見她一直盯著自己看個不停,謝安抬頭無聲的詢問。
“沒想到你竟精通這些?”她隨口說道。
他一愣,隨手端起,淺嘗一口:“消遣罷了,你讓我幫忙查的事有結果了。”
這麼快?“他們是什麼人?往哪去了?我那三個朋友怎麼樣了?是不是跟他們有關?”
謝安見她如此掛懷,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那些人皆是訓練有素的殺手。
他們到了武安縣後,目標明確,直奔縣衙,要麼為殺人,要麼為奪寶。
依他之見兩者皆有。
“李兄既然托我探查此事,就聽我一句勸,他們目前已經不在武安縣境內,不要再多管閒事。”
李書顏一愣不甘心的追問:“為何?”
“那些人是豢養的殺手,專門替人做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
“他們來時六個,出城時也是六個,那三位朋友要麼被他們殺了,隨意丟棄在什麼地方,要麼自行先一步離開了。”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當聽到這些從彆人嘴裡說出來時,心中突然湧起難以言說的複雜滋味。
謝安歎氣,他真的不知道怎麼安慰人。
李書顏心頭亂糟糟,本來想單獨找陸叔聊聊的,最近事忙一直拖著,他老愛拉她下棋,她嫌他不守規矩總是躲著。
如今再也不能了。
賀懷容,答應給她做的花燈也沒有做好。
十二那個笑的一臉燦爛的少年。
他們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