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二,納財,大雨。
十二行色匆匆,快速在門口抖落一身雨水。
屋裡人低頭作畫。
他上前行禮,同時雙手奉上書信:“公子,有兩個消息。”
“陸先生女兒的事有著落了。”
“薛家派的人到了,公子,這裡已經不安全了,我們要儘快離開。”
賀懷容自顧自的作畫,一連畫了好幾次都不滿意,他擱下筆,將半成的畫作揉成團,扔到一邊。
“你去告知陸中和,即刻啟程回長安。”
十二一愣,剛才進門時剛好碰到他出門,身後跟著好些衙役。好在他多嘴問了一句,得知是去桃止山,現在去追或許還沒走遠,他不敢耽擱,慌忙轉身離去。
“等等,”賀懷容直起身,“一同前往吧。”
十二已經躥出去一些距離,聞言急忙刹住腳步,公子跟自己這一走或許再也不會有機會見麵,他忍不住抬頭說道:“要不要去知會李大人?”
對上一雙平靜冷肅的眼眸。剩下的話語戛然而止,恨不得給自己兩耳光,公子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他多嘴。
賀懷容起身,突然想起什麼,伸手探進懷裡拿出一個紫色荷包放在手心。
十二垂下頭再不敢多嘴。
他把荷包塞回懷裡,遲疑了片刻最終吩咐道:“留下兩人照看她的安危。”
“兩人?”這個她是誰自然不言而喻,“那剩下的人呢?”
“聽天由命。”
李書顏從早忙到天黑,連飯食也顧不上,拖著沉重的身體踏進房門,兩眼一黑直接倒在床上裝死。
桃止山地勢陡峭,樹木稀少,才放晴幾日又開始下雨,山上泥沙攜帶亂石樹木等,傾瀉而下,衝垮了山下為數不多的房屋。
萬幸的事是此事發生在青天白日,有聽到動靜,察覺出不對的百姓跑出了屋子,即使是這樣還是傷了幾個人,好在並沒有出人命。
南星捧著薑湯,輕手輕腳的進門。李書顏隻著中衣並未睡著,抬頭見著來人,又重重的倒了回去。
在外邊一整天泡在水裡,帶的乾糧又冷又硬,讓人食不下咽,這會急切的想吃點什麼。
她把頭埋進被褥裡。南星拉過被子,給她從頭包到腳,心疼不已。
大人今日肯定累壞了,本來是男兒的事,偏偏讓她攤上了,誰家姑娘家像她這般勞心勞力。
“大人彆睡著了,把薑湯喝掉,我去拿吃食,吃完再泡個熱水澡,沒的落下了病根。”
“方姑姑已經來看過了,不打緊。”
“看過也不能大意了,方姑姑還燉著藥膳呐,一會我去一並拿來。”
她不放心的反複叮囑,這些年好不容易調養了回來,又要吃這種苦。
“不睡,我等你,”李書顏喝完薑湯,出了一身汗,在被子裡悶聲說道:“對了,給陸叔還有青山他們也送些過去。”
這個時候還惦記彆人呢。
“遣了小丫頭送了,先顧著你自己吧,他們身體可比您強多了。”南星沒好氣的說道。
“那就好。”
本來好不容易趁著新元能休息幾天,又碰上這樣的事。
早上村民來報之後,她急急忙忙把人召集起來趕往桃止山,一路大雨,大家全部澆了個透心涼。
李書顏去尋陸中和,又被告知他已經帶著人出門。
到了現場,已經一片狼藉,抬眼望去,宛如汪洋大海。
大雨一直下個不停,她怕還有泥沙衝下來,好言勸說大家先離開。
幾戶百姓看著被衝垮的房子心疼萬分,竟有不要命的要下水撈物資。
大家有樣學樣,也紛紛下水打撈。
李書顏頭疼不已。
好在桃止山下隻有幾戶人家,她一盤算,承諾會減免賦稅,哪怕自掏腰包也會幫他們重建家宅,好說歹說才把人勸走。
隻要人員平安無事,清理的事等水退了再派人清理也不遲。現在這幫無家可歸的人被安排在安濟坊暫住。
安濟坊類似於現在的慈善福利機構,收留一些鰥寡孤獨廢疾不能自養者。
安頓好他們後,她又怕水裡不乾不淨,讓方姑姑跑了趟安濟坊,給他們煎了些草藥預防。
過了片刻,南星端來了吃食。
李書顏聞著味就起來了,魚辣羹湯靚味鮮,煎羊排色澤金黃,再來一盤爽口的香脆三絲,她食指大動,顧不上穿鞋,赤腳踩在地毯上,坐在桌前吃的津津有味。
現在剛開春,哪怕室內氣溫還是有些低,南星找了衣服給她披上,拿來了柔軟的鞋子,蹲下身苦口婆心。
“大人總是不聽勸,以前夏日裡貪涼不穿也就罷了,如今還是這樣...眼下這種天氣最容易著涼,要知道病從腳起,虧的大人還出身醫藥世家呢,要是二公子在...”
她突然頓住,二公子如今音訊全無,大人嘴上不說,心裡肯定很不好受,自己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李書顏見她保持半跪的姿勢一動不動,剛才連珠炮一樣叭叭的小嘴也頓住,她回過味來,指定是提到她哥哥怕她難過了。
她頓住,雙手去扶她起來。
自己在女子中算高挑,南星是小個子,此刻她低著頭,自己隻能看到她的頭頂。
她意識到不對勁,伸手捧起她的臉頰,輕輕抬起,一張臉上滿是淚水,神色哀傷:“要是二公子還在,小姐就不用受這種苦了,整日裡於男子周旋,風裡來雨裡去,誰家小姐像這樣天天擔驚受怕。”
她越說越傷心,鼻尖哭的通紅,用袖子努力的擦乾眼淚:“不用管我,大人快坐下,飯菜一會涼了。”
李書顏被她逗笑,差這一時半會嗎,找來帕子替她仔細擦去淚水。
“我的好丫頭,我一點也不苦,每日裡有人伺候,飯來張口,衣來伸手,那點小事順手就解決了根本不在話下。”
“隻不過沒人的時候萬萬不可喊小姐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小心為好。”
後麵的語氣過於認真,南星忘了哭泣,使勁的點頭,表示自己以後一定會記住的。
“大人快去吃飯吧。”她抽噎著說道。
見她執著於此,李書顏哭笑不得隻得重新坐下:“等我們找到哥哥,就一起回臨安彆院,繼續悠閒度日。”
“你看這些日子下來我們也不是全無收獲,我還能扮作男子,遛鳥,鬥雞逛花樓也不在話下。”
南星破涕為笑,聽她越說越離譜:“大人,儘會瞎說。”隻是不知道這種日子還要多久才能實現。
李書顏見她不再傷懷,鬆了一口氣。
南星大她一歲,心性單純是個愛哭鬼。
至於哥哥,他是在上任的途中離奇失蹤,到現在也沒有一點線索也沒有。
據青山綠水所說,當時才出京城沒多久,他們落腳在一處驛站。
隨行人員用完晚膳準備睡下,不知怎麼的大家突然腹痛難忍,李書昱什麼也沒說,出門尋了藥材煎熬後分給大家服下。
當時自己已經沒有什麼力氣起來了,隻看見自己大人出門,後麵再也沒有回來。
李書顏被送到長安時,記得伯父說過,就在哥哥失蹤不久後,哥哥的書案上無緣無故多出來一封信。
那封信她看過,大意是隻要交出東西,人就能平安回來。
李家試過回信,並做了暗記,隻要有人動過就能看出來,可惜暗記一直好好的。
要不是李家還收著那封信,還以為是大夢一場。
李書顏臨出門前問過父親,李家有什麼東西值得彆人如此大費周章。
李不移出神良久,原本是不打算告訴女兒這些,隻是如今把她也卷入其中了。
“不算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祖上曾跟隨太祖打天下,隨行的大夫中還有兩位也頗有手段,他們共同傳下來一個藥方,據說能活死人肉白骨。”
這還不算了不得的大事嗎?
“活死人肉白骨?有人驗證過嗎?”
李不移一捋胡子,思緒飄遠:“哪能呢,不是據說嗎。”
“他們是為了藥方來的嗎?”
“或許是吧,藥方並不完整,我們隻有三分之一的殘方。”
“殘方?三人一人撕一點嗎?為什麼不能人手一份?”
李不移眉毛一挑,深吸一口氣:“你彆打岔,先聽我說完。”
李書顏緊緊抿著唇,表示接下來絕不多話。
李不移哭笑不得。
“我們祖上是正兒八經的大夫,望聞問切,把脈開藥,治病救人。”
“現任的定遠侯裴家祖上也是其一,他們喜歡劍走偏鋒,以毒攻治。”
“剩下的一位跟去了雲來峰,其事跡已經不可追了,如今江湖上盛傳的青囊聖手就是他的後人。”
“裴家怎麼沒在太醫院任職?”青囊聖手她怎麼好像在哪聽過?
“裴家出過一任太後,當時家中子弟大都出任要職,慢慢的就退出了太醫院。”
“後來呢?”
“後來隨著裴太後去世,裴家已經不比從前了。”
“裴家也有三分之一嗎?爹,您還沒有回答為什麼不一人一份呢?還有剩下的三分之二在什麼地方”
李書顏就是想不明白,既然是好東西,自然要人手一份啊。
“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傳下來就是這樣,大抵是為了防止心術不正之人濫用吧。至於剩下的年代久遠,早就不可查了,連我們家的這份也沒什麼人知道了。”
她又不明白了:“有這麼逆天的好東西,太祖為什麼不據為己有,是瞞著他偷偷鼓搗的嗎?”
李不移瞬間卡殼,他這一輩子一心埋頭苦乾研究藥理,這個問題還真沒想過。
底氣不足道:“大概有什麼隱患吧,又或者是藥材稀缺難尋,反正太祖並沒有對此有太多的關注。”
“爹看過藥方嗎?”
“自然,你大伯又不懂這個,我手裡殘方上大都是些尋常草藥,隻有一味藥材難尋些,沒什麼特殊之處。”
李書顏不糾結這個,這個藥方連知情人都少,有誰能準確的知道在李家呢?
“會不會是裴家乾的?他們的嫌疑最大!”
長子性格隨他,一心鑽研藥理,日常的交際幾乎沒有,連朋友也隻有許自秋一人。
通常是人家上門拜訪居多,他幾乎足不出戶。
李不移思考了良久,他也懷疑過裴家:“沒有證據,我們不能信口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