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不對,手滑,我不是要放這裡,看錯了,重來!”
“哈哈,你輸了,又是棋差一招!年輕人不要著急。”
“咦,怎麼不說話,是不是輸了不高興?再來,大不了我讓你一子半子的。”
賀懷容輕輕一笑:“陸先生多慮了,先生棋藝高超,是晚輩技不如人,今日有辛得先生指點一二。”
陸中和聞言笑容滿麵,撇開身份不談,這人倒是非常不錯。
跟他下棋可比跟那丫頭緊張刺激多了,他費儘心思,最後才能驚險萬分的贏個一子半子。
隻是這人衣著樸素,連前幾日腰間的飾物也不見了。
好歹是朝中派來請他出山的,怎麼如此寒酸。
好在相貌堂堂,舉手投足間氣度著實不凡。
想必是幕僚之類的,想明白後又憤憤不平,怎麼著也得派個大官來,才能顯示他的重要性。
待他打探清楚這小子是什麼來曆,給這丫頭保個媒也是個不錯的選擇。長長久久留下來,日日一起喝酒下棋那就再好不過。
原來李太醫家還有這麼個丫頭,原先怎麼不知道,轉念一想,瞬間樂了,這小丫頭十幾年前才多大點。
他故作姿態,雙手撐在案上,唉聲歎氣:“我雖與你一見如故,但你所求之事實在讓人為難,我還是不會答應。”
“不知是受誰之托,隻能讓你無功而返了。”
陸中和說著,抬頭細細的打量他的神色。
驟然對上一雙毫無波瀾的眼眸,剩下的話瞬間卡在了喉嚨裡。
提起這個氣氛一時有些微妙,卻見賀懷容一邊慢條斯理的收拾棋子一邊垂眸道:“天下萬民受苦,自是受天下萬民之托,先生高義,定不會等閒視之。”
陸中和不雅的翻了個白眼,這等冠冕堂皇的屁話十幾年前他就聽夠了,此刻也沒耐心搞這些彎彎繞繞,直接道:“先說好,對事不對人,你這個人我還是很看好,隻是彆給我戴高帽,受不起,我隻想知道是誰派你來的?”
賀懷容抬起頭,指腹撚著棋子:“陸先生自謙了,南方一帶的水利工程本就由先生主導,舍你其誰。”他停了片刻,就在陸中和以為他不會回答時,“想必先生定然聽說過趙王。”
陸中和呼吸一滯,趙王之名如雷貫耳:“你是趙王的人?”
正好與他視線相撞,隻見對方笑而不語。
沒想到竟是趙王的人。
傳聞早在一百多年前,有四個有有誌之士義結金蘭,他們曆經千辛萬苦共同開創了大齊國。
鳥儘弓藏,兔死狗烹,立國之初,便有兩人萌生退意,執意要歸隱。
他們為了如願自請一個往南,入滿是瘴氣,毒蟲野獸橫行的嶺南,一個往北到齊國邊陲苦寒之地,以此來打消猜忌。
那時百廢待興,還沒到相看兩生厭的地步,新帝苦苦相留,勸他們共享富貴,一同開創盛世。
可惜兩人去意已決,新帝惋惜之餘大手一揮,封了異姓王,並把所在地當封地賜給了他們。
如今北地長白山一帶雲來峰,南麵的藥王穀就是兩人的後人。
而當時跟隨新帝,唯一留下來的就是趙王的後代,從開國延續至今。
趙王膝下共有二子一女。
李書顏不知不覺就到了吏舍,陸中和當時居無定所,又知曉了她的秘密,乾脆安排在她眼皮底下還能放心些。
還沒靠近,就聽到他又在耍賴的聲音,她心下好奇,誰這麼想不開竟跟他下棋。
待走近些,透過窗牖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這個陸老頭其他都好說,唯有棋品極差無比,悔棋,耍賴,偷藏棋子樣樣精通。
她曾經有幸領教一二,歎為觀止。看來兩人心結不小。
陸中和抓耳撓腮,不經意的抬頭,見到她站在窗外,立馬笑著招呼:“快來,快來...等我們下完這局,再換你來。”
李書顏乾笑著,連忙擺手:“賀公子難得喜歡,我就不壞你們雅興了。”
陸中和趁對方不注意,偷偷的用袖子撥了下棋子,然後若無其事的道:“該你了。”
簡直沒眼看。
賀懷容也不在意,漆黑的眸子淡淡的睨了她一眼。
隻見他裝模作樣,神色猥瑣,李書顏憋笑:“你們是什麼遠親,怎麼一點不像?”
陸中和身形偏矮,平日裡喜歡到處瞎逛,又黑又瘦。
反觀對麵...反正沒有一處相似的地方。
“母家的遠親。”
陸老頭咧嘴一笑,也不反駁。
李書顏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看樣子是認上親了。
才說了一會話,她又控製不住的哈欠連天,實在是困的不行。
“這是怎麼了,這個時辰怎麼就這副模樣,昨晚去做賊了?”
李書顏沒搭腔,不自覺的看向賀懷容,方姑姑說他卯時還去要了早膳,又一大早陪著陸大叔下棋,此刻怎麼反倒神采奕奕,絲毫不見疲態?
陸中和快速掃過,發現她一直盯著自己對麵的人看個不停,奇怪道:“怎麼?你們兩個一起去做的賊?”
話音剛落,賀懷容視線飄向她,李書顏下意識避開。
門外傳來腳步聲,接著:“陸大叔,方姑姑讓我來叫喊你,快來吃角子,昨晚你自己捏半天捏的。”南星笑著進了屋,“咦,是大人啊,問了好些人都不知道去向,沒想到會在此處。”
“大人跟賀公子也一起過去吧。”
李書顏擺手:“我剛吃了過來的,陸大叔跟賀公子一起去吧。”
賀懷容道:“我也吃過了。”
陸中和放下手中棋子:“一時忘記了,竟誤了飯點,”他起身,拉過著李書顏坐下,“你們都吃過了,這裡就交給你們了,等我去去就來。”
他拉著南星走的匆匆忙忙。
剩下兩人一時相對無言。
賀懷容撚著棋子收拾殘局,開口道:“我們就不下了吧。”
聞言她笑出了聲:“跟陸大叔下棋虧的你有耐心。”
他愣了一下,沒忍住也漾開了笑意,搖了搖頭無奈道:“跟他下棋差點要命。”
得益與陸中和的荼毒,她對這個完全沒有興趣,倒是昨天晚上的花燈她還比較惦記。
“賀公子一宿沒睡嗎?”路上李書顏忍不住開口詢問。
“是。”
“不困嗎?”
“隻是一晚,還好。”
兩人一路有一搭沒一搭的回了廂房。
房門開著,十二難得不在,桌上,地上攤著一大堆竹條,鐵絲,錘子之類的材料及工具,也不知道他找誰要的東西還挺全。
一回房,賀懷容自顧自的坐下,又忙活上了。
“骨架快好了,自己找地方坐。”
李書顏拂開竹屑,在他對麵坐下,目不轉睛的盯著手上的動作。
骨架有無數個關節,在他手中靈動自如,骨架已經紮好了。
“接下來還要做什麼?”這效率,真是勤勞的小蜜蜂。
“剛才隻差最後一步了,需要晾乾一會。”賀懷容放下骨架,走到一邊淨手,“還有裱糊燈麵。”
李書顏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下落到手上看他用錦帕一點點擦乾,突然一頓,右手掌上一條長長的劃痕鮮紅奪目。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直白,賀懷容低頭看向自己的傷口,淡淡的道:“久不做這個生疏了,一不小心就被劃到。”
“我那裡有藥,我去拿。”
“十二應該去拿了,”他也看向她的手,“我記得前幾日你的手背被燙傷,又碰了水,現在怎麼樣了?”
“快好了,”她伸手拉下袖子。
此時傷口呈現黑紅色,傷口周圍已經已經有所收斂,緊緊繃著一層,確實快好了。
“李大人也在。”十二手上拿著瓶子笑著進門。
李書顏縮回手,笑著點頭。
“公子,我向方姑姑討了藥。”
“嗯。”
“公子先坐下吧,我來替公子上藥。”這要是留下了疤,回去他吃不了兜著走。
“我自己來吧。”
“可是公子你兩隻手都有劃傷,怎麼上藥?”
兩隻嗎?她剛才隻看到右手上有長長的劃痕。
“我來吧。”李書顏不由分說的從十二手裡接過藥膏。
對著麵前的人說道:“坐下吧,手攤在桌上。”
賀懷容眼神幽深,遲疑片刻,依言伸手。
十二眼睛倏的睜大。
李書顏這才看到左手上也有許多細小的劃傷,她挖了好大一塊綠色膏體,給他左手上每個傷口都厚厚的塗了一層。
塗到右手小手指和無名指下方時,竟然發現這裡還有薄繭,她心下奇怪,做什麼活計能在此處留下繭子?
為了不留痕跡,她乾脆把整個手掌都磨蹭了好幾遍。
整雙手保養的柔軟細膩,也不像是要做活的樣子,為何這個地方會有繭。
若是握筆也不應該是這個地方有痕跡。
想半天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一抬眸,正對上一雙深邃的眸子,目光灼灼的看著她。
她終於察覺到異樣,他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不會誤以為自己調戲他吧?
光是這麼一想,她瞬間開始耳熱,並不受控製的雙頰火熱,低下頭快速的收拾東西。
“李大人,公子的手要一直這樣嗎?”
“不用,過會吸收了就可以自如活動了。”
說完逃似的飛出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