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行險著，宋瀅樂完，對周玄知不免又多了幾分欣賞。

雖然一個謊言出口就需要再用無數個去圓，但此刻，僅憑這句真假難辨的話，便足以讓本就隻是勉強支持長公主的太後和皇帝都放棄原來的打算，她有頭腦，也很有膽識。

宋瀅饒有興味地看向狩章帝，以他的疑心病，肯定對天閹之事還有猜疑，看在長公主的麵子上，他總不能現在叫人扒了周玄知的褲子核驗真假吧？

亓官涯確實感覺有些苦手。

依他的意思，當然叫畢福全直接把人帶下去檢查一下最好，但他更要考慮這樣做的後果。

在周玄知說出那句話時，真相就已經不重要了，亓官涯眉骨下壓，略顯煩悶的目光在亓官蓉和周玄知身上來回打轉，不能將一切突發情況掌控在自己手裡的感覺讓他心底好似有貓在抓。

偏偏那是皇姐的心上人，亓官涯目光定格在周玄知身上，如果他說的是真話，這樣的殘缺之身絕不可能成為駙馬，皇姐必然要傷心，可周玄知若說的是假話，能說出這樣決絕的借口，證明他確實無心駙馬之位，皇姐隻會更傷心。

畢竟前者至少可以解釋為他是有心無力，後者卻是實實在在的拒絕。

亓官涯知道，自己大可以選擇揭穿周玄知，再以權壓人，逼他做駙馬，但看對方表現出來的態度，鬨到最後大概率也不會如他的意。

兩個結局，殊途同歸。

亓官蓉顯然也明白這一點，再次見識到周玄知不娶之心的堅定，她抬頭快速眨了幾下眼，將淚意憋回去，方才深吸一口氣，在太後擔憂的視線裡努力擠出一個微笑，上前親昵地挽住她。

“母後，皇城內外皆知女兒古道熱腸，最愛扶危濟困，近日聽聞皇弟求才若渴，又偶遇周公子學富五車，殫見洽聞，這才起了舉賢的心思，卻不想因此招來非議，您可得為女兒做主。”

長公主的嗓音尤帶幾分顫抖，話裡卻已將私情撇了乾淨，重新為兩人的交往過程尋了個理由，周玄知凝望著身前人影，身側虛握的手指緩緩收緊，連日以來的危機終於消失了，但她也永遠失去了一個誌同道合的好友。

太後拍了拍女兒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知道你們姐弟情深，蓉兒無須太過擔心，此事皇兒自會讓人出麵替你澄清，謠言終會止於智者，不過你啊，也該長點心了，下回可不要這般莽撞行事了，你畢竟是皇室公主……”

嘮叨幾句走完過場，太後眼底露出疲態，“蓉兒難得進宮一趟，陪哀家去內殿再說說話吧，至於周生員，外朝的事，哀家不好插手，皇兒自行處置吧。”

說罷，太後站起身，由長公主扶著離開了大殿。

宋瀅和亓官涯起身行禮，“恭送母後。”

周玄知似在走神，跪在原地許久沒有動作，但他身上發生的事暫且已經有了定論，亓官涯的注意力移到了旁邊的人身上。

不似過去鬨騰，皇後今日從頭到尾除了問禮就沒開過口，安靜得過了頭，可不發一言的她，反倒比過去嘰嘰喳喳時的存在感更加鮮明了。

亓官涯看著她，像是在看一個正在劇烈變化中的不穩定因素。

宋瀅忽然感覺頭皮有點發麻，小七在意識世界裡提醒她。

【宿主，皇帝正在看你。】

宋瀅更疑惑了，皇帝是有什麼奇怪的癖好嗎？比如喜歡觀察人類？不然他怎麼老看她，也沒見原著裡提到過他有這愛好，他對皇後的態度應該是一直忽視才對。

“陛下。”宋瀅裝作不經意地回身，同狩章帝福了福身，素白的臉上掛著客套疏離的微笑，“若無其他要事，臣妾也先行一步。”

周玄知的身份成功解鎖了最核心的一點，這次留下的目標就已經達成了，貪多嚼不爛，宋瀅非常有自知之明地直接告辭。

亓官涯看著她毫不留戀離開的背影，過了好一會兒，才坐回原位，同恢複些許精神氣的周玄知重新交流起來。

殿外，宋瀅和等候多時的司言姑姑等人彙合，上了回宮的鳳輦。

姑姑雖然滿心好奇，但這會兒不是說話的時候，甬道內安靜無聲，宋瀅想了想，打開了係統麵板，在關鍵信息補充完成後，任務框中的字樣已經更新，現在，任務簡介下麵多了兩行新字。

【本條信息知悉者：禮部侍郎-葉孟賢。】

【任務截止時間：端陽宴結束。】

宋瀅看著知悉者的名字，感覺到些許眼熟，但這兩天吃瓜的時候見過的名字太多了，她很難將人對上號，乾脆問係統，“小七，你知不知道這個人的相關訊息？”

【宿主，你第一次打開任務麵板的時候，這個人的名字曾出現在信息收集欄裡。】

小七檢索著自己的記憶庫，很快得出答案。

有了確切的時間，宋瀅將麵板右邊的信息欄調到兩天前，果然從中找見了這位禮部侍郎的名字，不過那條信息的主體並非他。

【禮部侍郎之子葉明澤邀好友一同遊花船，偶遇父親葉孟賢。】

所謂花船，即位於皇城東南角那條九州河上的各色畫舫，舫上美食美酒豐盛不說，不僅可以賞風攬月，更有各色美人時時陪伴左右，靡靡之音不絕於耳，畢竟這些花船背後的主人，乃是沿河的秦樓楚館。

宋瀅眉梢微挑，也不知這位禮部侍郎，和兒子在京都城裡最大的風月場中相遇，是個什麼樣的心情。

而且，九州河上花船何其多，這都能撞上，可見是真有緣，該說不愧是父子嗎？連這種事情上的喜好都能撞到一起去。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雖然燕朝一直以來並沒有在明麵上禁止過官員去喝花酒，但狩章帝上位後，屢次整頓朝堂，他手腕強硬，眼裡容不得沙子，底下人便也乖覺，很少再有人敢在非休沐日去花樓花船尋歡作樂。

葉侍郎身為禮部官員，明知故犯，這事若是傳出去，隻怕有的是政敵拿來做文章。

不過這些都和宋瀅沒什麼關係，她瞧著虛空中隻有自己能看見的淡藍色麵板，心底暗自琢磨，比起葉侍郎的風流韻事，她現在更好奇周玄知的身份暴露會引起什麼後果。

小七曾說，她的任務是確保世界線運行，那正常運行後的結果，是否就是她所知道的小說主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