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得出答案前,宋瀅先聽說了一個消息——周玄知離開京都了。
鳳儀宮內,長公主神情萎靡,大有把茶當酒喝的架勢,幾杯綠茶進肚後,她嘴裡泛著苦,捏著杯子勉強扯了扯嘴角,“本宮原想著,好歹過了端陽再走,可他總有自己的理由,本宮留不住他。”
宋瀅坐在炕桌對麵,接過她手裡的杯子,轉而叫人改添了溫水再推過去,“事已至此,日子總還是要過的,皇姐朝前看吧。”
亓官蓉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隻是第一次對人動心,卻這樣慘淡收場,總叫人心緒難平,放下二字,說來簡單,想要做到卻沒有那麼容易。
她看著杯中澄澈的倒影,目光怔然,半晌,才重新抬頭笑笑道:“今日叨擾妹妹了,真是不好意思,還叫你聽了不少喪氣話。”
宋瀅搖頭回笑,“適才正無聊著,皇姐願意過來同我聊聊家常,妹妹高興還來不及呢。”
雖然隻剩兩天就到端陽節了,但前有司言姑姑在,現在又多了元誦姑姑幫忙,端陽宴根本用不著她來操心,隻需要循著舊例,熟悉下流程就好了。
要不是得適當表現一下身為皇後的工作態度,宋瀅早就喊其他後妃過來一起喝下午茶了,這兩天獨自在書房裡摸魚,隻偶爾傳個人問問話統籌下工作,她是真的有點無聊。
亓官蓉生在皇宮,雖然不像弟弟那樣恨不得事事都抓在自己手裡,但也做不到像宋瀅這般完全放權給身邊人,是以隻當她是忙裡偷閒,安慰自己。
“宮宴在即,本宮還是不多打攪你了。”亓官蓉飲儘杯中溫水,起身告辭道:“咱們過兩日再見。”
宋瀅同樣起身,“那我送皇姐出門。”
“不必了,待宮宴後,姐姐再另尋機會,邀妹妹到府上一敘,整日待在宮裡,確實沉悶了些。”亓官蓉笑意真切了幾分,“妹妹留步。”
送走長公主,宋瀅回到書房內,重新打開任務麵板,上麵的描述沒有任何變化,因為她還沒進行下一步。
宋瀅坐到香木椅上,斂眸思索著亓官蓉今日說的那些話。
要做任務,周玄知的身份就瞞不住,本來她還有些猶豫,但現在周玄知離開得很果斷,給了她更多的操作空間,畢竟信息發酵需要時間,再者要不要冒風險揭開一個已經離開的人的偽裝,葉侍郎恐怕也有得煩惱。
再不濟,信息收集欄裡還有個現成的麻煩可以拖一拖他的反應速度,這樣一來,長公主那邊也多了段情緒上的緩衝期,到時候她應該就可以用更理智地心態,來審視和複盤自己的這段感情經曆了。
這筆能量沒必要放棄了。
任務截止到端陽宴,宋瀅看著任務框,愉快地決定等個兩天再行動。
平和的日子一晃而過,到初五這天,宮裡宮外到處張燈結彩,艾草和菖蒲的氣味彌漫在空氣中,皇城熱鬨非凡。
端陽宴是午宴,在此之前,狩章帝會先帶外朝官員祭祀祈福,觀看龍舟盛會,宮裡則有人唱著節令大戲,聽完了戲,宗室出身的老人們陪在太後左右,後麵跟著誥命夫人們,很快抵達了真正的宴會場地——興寧殿。
興寧殿位於禦花園東北角,是一座露天宮殿,宴會還沒開始,長輩們坐在殿內閒談社交,年輕一輩選擇了聚在花園裡嬉笑打鬨。
人群中,一位衣著華美的年輕少女被眾星捧月般拱衛在中心位置,神情倨傲。
“皎皎,要不要來射粽?”有相熟的貴女過來同她打招呼。
譚皎皎瞥了眼不遠處拿著弓箭的人堆,搖著團扇興致缺缺,“還以為這次會有點新花樣呢,結果都是老一套,沒甚意思。”
其他貴女們麵麵相覷,不敢接這仿佛是在內涵今日這場宮宴主辦人的話。
沒得到回應,譚皎皎一張俏臉神情更冷了,她撇了撇嘴,“你們玩吧,我去裡頭尋姨母說說話。”
說完,她頭也沒回地進了興寧殿,留在原地的一個貴女半是豔羨,半是不甘地輕哼一聲,同身旁好友小聲抱怨,“不過是投了個好胎,倒叫她越發裝起來了,也不見她去皇後娘娘跟前說這些話。”
“馨兒,慎言。”好友用扇子輕輕抵了下她的嘴,同樣低聲細語,“譚小姐是太後娘娘的親侄女,平素又得家中寵愛,心氣兒高些也正常,你可彆同她正麵碰上。”
“陳姐姐放心,我省得。”許馨兒討饒笑笑,“這不是隻敢悄悄同你說道兩句。”
陳蘭芝嗔了她一眼,“你這心啊,忒大了些,這兒人來人往的,你的話指不定就被誰聽走了,早同你說過,進宮後務必謹言慎行……”
“知道了知道了,陳姐姐彆念我了。”徐馨兒假意捂耳朵。
兩人笑鬨著離開了原地,重新尋了個人少的地方。
另一邊,宋瀅看過節戲,沒有跟著人群走,而是去了同在禦花園東邊的嘉樂亭,那裡,已經有人在等著她。
亭內站著的,是一位年逾四十的婦人,穿著棗紅色吉服,氣度沉穩,即使不再年輕了,也能從眉眼間依稀看出幾分年輕時的風采。
來之前,宋瀅尚且有些擔心,自己未曾與原主母親相處過,前世又是在福利院長大,或許會被發現異常,但真正相見的這一刻,身體比她先一步做出了反應。
淚水宛如斷線的珍珠不斷滑落,宋瀅眼前一片模糊,任夫人臉上溫柔寵溺的笑還未來得及展開便儘數化作心疼,她快步上前摟住自己的孩子,“怎麼了這是?一下子哭成淚人兒了,嚶嚶,告訴娘,是不是在宮裡受委屈了?”
宋瀅哽著嗓子說不出話,隻能不斷搖頭,急促的心跳宛如在擂鼓,她捂著心口,努力調整呼吸,以免身體太過激動,原地躺板板。
任夫人顯然也清楚她的身體狀況,不停幫她順著氣,一邊柔聲哄著,“彆著急,娘一直陪著你呢。”
花了些時間平複好心情,宋瀅捏著絹帕,擦拭眼淚,任夫人伸手接過她手裡的帕子,“讓娘來吧,不然就要擦出一隻小花貓了。”
宋瀅臉色微紅,身體仍有些微的不適,但已經比之前好多了,她清了清嗓子,終於小聲喊出了那個字,“娘。”
任夫人被她抓著袖子,心軟成麵團,“欸,娘在呢。”
宋瀅伸手環抱住她,頭靠在不算厚實的肩膀上,莫名感覺到一陣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疲憊的靈魂終於尋到了休憩的港灣。
日暖風和,她靠在娘親的懷抱裡,忍不住彎了彎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