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都的另一處落腳點位於隔壁市的某處高檔小區內。這是一個大開間一居室的小房子，裝修風格和兩人一起住過的那間相似，計都似乎已經許久沒造訪過這裡，屋子裡附著著一層薄薄的灰塵。

索性房子並不大，路驚蟄自告奮勇，簡單地將灰塵與臟汙清了清，重新換上乾淨的四件套勉強也能睡。

由於是一居室，小小的空間倒是有些像路驚蟄那遭了火災的出租公寓，同樣相似的還有空間內僅僅擺放了一張單人床，並沒有多餘的房間可以再用來住人。

沒有多餘的床也沒有多餘的被褥，路驚蟄和計都順理成章地睡進了一個被窩裡。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睡在同一張床上，隻是上一次在路驚蟄老家時是一人一床被子，而這一次，狹小的單人床上滿滿當當地擠著兩個大男人，一床並不算十分暖和的被子卻令人不自覺的燥熱難耐。

兩人真正收拾好躺進被窩裡的時候已經將近淩晨三點，分明在短短一晚上經曆了種種難以置信的事，可早已經身心俱疲的路驚蟄枕在隱隱透出一股子樟腦丸味兒的枕頭上，卻還是怎麼都睡不著覺。

他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上的吸頂燈，沒有轉身去看計都，但直覺告訴路驚蟄，對方此時也還沒有睡著。

安靜的室內隻有皮膚與被子摩擦時發出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路驚蟄將一條胳膊伸到被子外麵忽然開口道：“你現在有什麼想法？”他顯然是在問計都。

計都不是不想回答，隻是他也不知道路驚蟄問的“想法”究竟指的是什麼。

見他沒有反應，路驚蟄又接著道：“我是說你還想不想要複活波旬。”他沒有將話說的那麼直白，但計都聽得出來他的言下之意——路驚蟄問題的重點是還需不需要獻祭他自己。

計都將頭轉向路驚蟄的方向，那雙漂亮的眼睛裡如深淵般的漆黑已經褪去，又變回到原本吸引人的琥珀色。

他的眼底寫滿了迷茫，對於現在的計都而言，自己已經分不清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了。

“一族的榮耀也好，自己的‘使命’也罷，或許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帶著自己的意識真正去思考過到底應該怎麼做。

即使到了此刻，麵對你的提問，我仍舊無法堅定地告訴你也告訴我自己怎樣做才是最正確的。”

計都稍作停頓，隨後按住路驚蟄的肩膀將人轉向自己，兩人麵對著麵深深地注視著彼此的雙眼，此時計都眼中的迷茫已經被認真所取代。

“現在的我唯一能夠明確地告訴你的，有且隻有一件事，那就是我希望你能夠好好活著。”輔一說完，他又搖了搖頭，“不對，不是希望，而是你必須要好好活著。”

他眼中的認真突然被怒火與難過揉雜在一起的複雜情緒所取代：“我哥哥……當我看到羅睺他真的對你用殺招的時候，我才第一次察覺到自己根本就無法忍受看到你被其他任何一個人傷害的樣子。”

計都溫柔地揉了揉路驚蟄的頭發，“即使那個人是我的親哥哥。”

他的手從路驚蟄的發絲慢慢移動到那張清秀的臉上。

路驚蟄呆呆地看著麵前逐漸放大的計都的臉，然後一個柔軟的吻就這麼猝不及防又順理成章地落在了他的額頭上，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在這一瞬間整個“轟”地一聲炸開。

這個吻稍縱即逝，而後計都也不管路驚蟄此時的臉紅成了什麼樣子，一把就將人攬進自己懷裡緊緊抱住。

薄薄的嘴唇輕觸皮膚時的溫度似乎燙得驚人，路驚蟄覺得自己好像被這個吻奪舍了，什麼羅睺，什麼波旬，什麼生死攸關、複活獻祭，在這一瞬間通通滾出了他的腦子。

他縮在計都懷裡，將頭嚴嚴實實地埋在男人的胸前，兩人就著這樣的姿勢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路驚蟄將自己埋的像隻鴕鳥，始終不敢抬頭與計都對視。

原本在他的計劃裡是想要和計都繼續討論一下有關羅睺的事情，可聊著聊著，他悶聲悶氣的說話聲就逐漸低了下來，不知不覺間帶著絲絲甜蜜進入了夢鄉。

再一次睜眼時已經是中午十一點多，剛睡醒的路驚蟄迷瞪了一會兒，昨晚的畫麵一幀一幀地在他腦子裡回放著，然後一個人躺在被窩裡打滾傻樂。

滾著滾著他才忽然發現，計都似乎並沒有躺在另外半邊的床上。他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床鋪，發現那半邊的床墊上沒有一點餘溫，仿佛早已經涼透了。

路驚蟄焦急地從床上爬起來尋找計都的身影，可這小小一間房子的每一個角落他都仔仔細細查看過了，哪裡有一丁點計都的影子？

他拖著沉著的步子失落地走回床邊，背靠著床架坐在地上抱著自己的雙膝，然後將腦袋埋進了膝蓋裡。

昨晚計都對自己的剖白、那個淺淺的吻以及計都溫暖的懷抱似乎都不足以讓他擁有足夠的安全感。

在此之前他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會如此害怕被再一次拋下，他以為隻要兩情相悅就可以抵禦一切，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這麼脆弱不堪。

他無措地怔愣在原地，眼睛裡的光也逐漸暗淡了下來，路驚蟄覺得自己又有些想哭了。

就在他的眼淚即將在眼眶裡打轉時，隻聽見“吱呀”一聲，家裡的大門被人打開了。

計都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裡還拎著大包小包好些東西。

路驚蟄看見來人是計都，站起身想也沒想就衝上前緊緊地抱住了他。計都雖然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但依舊用空著的一隻手回抱路驚蟄。

他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安撫著青年的情緒。待到他平靜下來後又柔聲問他出了什麼事。

“我以為你走丟了。”路驚蟄將頭靠在計都肩膀上有些想哭。

計都立即便反應過來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他將人扳正，強迫路驚蟄與他對視，然後看著對方的眼睛極為認真地說自己絕不會丟下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