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都沒有再按照原計劃讓路驚蟄陷入昏迷狀態。
他走上前居高臨下地注視著路驚蟄還掛著淚珠的臉,然後伸出手輕輕地替他擦拭掉那有些燙手的眼淚。
又替他從衣櫃裡拿出一身衣服,“把衣服穿好,然後和我走。”
路驚蟄不知道計都要做什麼,但他也無所謂,心都已經死了,哪裡還管得了那麼多。
他一顆一顆地解著扣子,正要脫掉睡衣時卻被計都出聲打斷:“把你手裡的護身符扔了。”
路驚蟄看著仍攥在手裡的土黃色小袋子試圖向計都尋求答案:“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卻又把它帶在身上?”計都疑惑反問道。
“我……”路驚蟄被問得有些說不出話來,沉思片刻後還是將厭嶽山、無名寺以及無塵大師的事說了出來。
“無名無塵,荒土破廟……看來你仙緣不淺。“計都睨了他一眼,”你口中的高僧應當就是那山中的土地公,他既想幫你,便是無論如何都會替你化解一次劫數。”
“看來我的時間不多了……”他喃喃道,聲音幾不可聞。
路驚蟄沒想到自己遇上的會是土地公幻化成的得道高僧,但最起碼在這件事上他大概率是不會再有什麼後顧之憂了。
雖說即使真的還有什麼尾巴留著,和眼下的情況比起來也算得上是可以忽略不計了。
待到路驚蟄換好衣服,計都沒再給他開口的機會,掐訣念咒一氣嗬成,一團黑霧從他身上湧出,沒幾秒那霧氣已經將人團團困住,他左手抓住路驚蟄的肩膀,下一個瞬間,兩個人就從房間裡徹底消失不見了。
短暫的眩暈過後,路驚蟄被從溫暖的房間裡轉移到了一處潮濕又陰冷的洞穴中。即使已經穿了羽絨服,寒氣還是順著織物的縫隙侵入到體內。
他一邊觀察四周一邊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似乎是某個山洞的最深處,這裡幾乎沒有光線可言,路驚蟄適應了好一會兒,眼睛才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些洞穴內的景象。
似乎有一塊巨石橫陳在距離他不遠的位置,不規則的石壁與頂端的鐘乳石上大概是掛著水珠的。
水滴砸在地麵上的聲音因著洞穴的結構被無限放大。那聲音令人有些不安,路驚蟄緊了緊身上的衣服試圖讓更多的溫度驅散這種不安。
在常人眼中寸步難行的黑暗於計都幾乎構不成障礙,他能清楚地看到路驚蟄的一舉一動。
他起手掐訣,嘴唇翁動,洞穴的四角霎時升起四簇火苗,它們不高不低地懸在半空中,所照亮的範圍並不大,僅僅圈住了洞穴一隅不足二十平的區域。
但這對路驚蟄而言已經足夠了,伴隨著小小光源而來的還有一股非常緩和輕柔的溫暖,整個洞穴內的溫度明顯較之之前要升高了許多,至少不至於讓人再冷得發抖了。
路驚蟄就著微弱的火光再一次審視起周遭,之前以為是巨石的東西實際上是一張至少能躺下一個成年男人的石床。
石床的周圍用紅色的朱砂畫上了繁複的法陣,晦澀難辨的線條無聲地匍匐在地麵上,隻看了一眼路驚蟄便覺得頭痛欲裂,一旦移開視線不再注視,痛感就又悄無聲息地褪去。
與其說是法陣,這裡看上去更像是一個祭壇,而祭品就是路驚蟄本人。
這法陣的大小比起路驚蟄他小叔當時弄出來的半吊子玩意兒大了何止三四倍。邊緣更是將將要觸碰到火光所在的最外沿。
而法陣的正中央便是那石床所在,想必這就是所謂的陣眼了吧?路驚蟄想著。
他跨過地上的朱砂走到石床旁邊,然後一屁股坐了上去,石床有些涼,索性他穿得多,還能用羽絨服墊一墊。
“這地方你上哪兒找到的?是在哪座山上?”他晃著腿朝計都看去,“算了,反正你也不可能回答我,畢竟我要是跑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計都確實沒有回答他,隻說已經將這洞穴內的溫度做了調整,即使睡在裡麵也不會感到不適。
路驚蟄聽完翻了個白眼;“就這梆硬的石床還不會感到不適呢?”
在路驚蟄決定徹底將自己的命運交到計都手裡之後,也可能是躺得太平,他似乎就再也沒有了之前麵對計都時的焦慮。
放鬆之餘甚至有些擺爛:“不管一哭二鬨三上吊,反正我的結局是改變不了了吧?”
見計都不願回答,他也沒有繼續死纏爛打,轉而提起了要求:“既然無論如何都是死路一條,那臨死前讓我吃頓最後的晚餐不過分吧?”
他看計都似乎有些為難,又立即補充道:“死刑犯上刑場前還能吃頓飽飯呢,你不會連飯都不準我吃吧?”
計都妥協般歎了口氣:“你想吃什麼告訴我,我可以給你買回來,但你不能離開這裡。”
路驚蟄心想自己根本也沒打算離開,不然怎麼可能一點不掙紮就跟著跑來這種鬼地方,但他懶得多說,就隻是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然後也不管計都記不記得住,說順口溜似的從嘴裡蹦出十幾個菜名。
計都臨走前再一次交代了他不要亂跑:“我已經在這裡布好了結界,山裡的豺狼不會貿然靠近。”
“它們進不來,那我出的去嗎?”路驚蟄倒也不是真的想出去,就是隨口那麼一問。
“不能。你隻有待在這裡才是最安全的。”
路驚蟄不想再從計都嘴裡聽到任何否定詞,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人趕緊走。
計都離開後他起身嘗試著往洞穴外走,當走到祭壇邊緣處時便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擋住了去路。
那屏障無色無味無形,用手輕輕敲擊也不會發出聲響,四周的火光似乎無法透過它擴散到其外,屏障外仍是一片幽深的黑暗。
他懶得再做嘗試,乾脆回到石床上躺下準備睡一覺,畢竟自己就是睡到一半被計都弄醒的。
眼下計都沒在身邊,被一係列事情逼退的睡意此刻倒是開始反噬了起來,路驚蟄也顧不上這石床是不是硌得慌,迷迷糊糊地就闔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