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半個月前發生的一切。

那些路驚蟄無法想象的絕望過往事無巨細地剖白在他麵前。

無人知曉言驀和言闌是如何度過那血紅色的，流著淚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他們天真的以為自己終於能夠抵達真相的彼岸，直到那殘忍至極的六個字赤/裸/裸地擺在兩人的眼前。

他們無法接受，卻又無可奈何。

早知道就什麼都不要做；早知道寧願一輩子都在尋求答案的路上；早知道……

渾身脫力的言驀與情緒崩潰的言闌，兩種截然不同的反應卻又走向了相同的絕望。

言闌終於一口氣將自己與言驀過往的秘密和盤托出。

屋子裡沒有人再說話，沉默刺撓在路驚蟄的喉管上，麻麻癢癢。

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麵對這個“故事”，隻能無助地朝計都看去。

計都的臉上非常平靜，他曾經走過數不清的漫長的歲月，凡人的故事在他眼中也許隻是飄在水麵上無數浮萍中的一片，誰又會去在意一片浮萍過得好不好呢。

隻是路驚蟄滿溢而出的負麵情緒卻再一次不由分說地打亂了他的心，他甚至不太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計都按捺下心中那點可以忽略不計的煩躁，重新將目光落在那小小浮萍之上。

他思考片刻後對著一旁的路驚蟄沉聲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我確實可以幫他們，但這件事在他們，而不在我。”

“我可以不收取代價，但是，今天在這間房子裡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必須爛在肚子裡，隻要踏出這間房子，就必須要自覺抹除這段記憶。這就是我唯一的要求。”這段話則是直接對著言闌說的。

路驚蟄滿心歡喜，在他看來，計都願意主動說出這番話，就意味著這事他會管到底，隻是言闌那邊的態度是否明朗還是個未知數。

“我之前和你提過計都身上有些不一般的‘本事’，接下去你或許就會看到具象化的‘不一般’。

隻是我希望你考慮好，要不要接受計都的幫助。如果你接受後沒能遵守約定將今天的事說了出去，我做不了計都的主，所以到底會有多麼嚴重的後果我也無法向你保證。”

路驚蟄走到言闌身邊極其認真地和他說道。

在此之前言闌並沒有將路驚蟄口中所謂的“計都有點本事在身上”放在心上，以為隻是為了寬自己的心隨口胡謅的。

但現在他不這麼想了，雖然他們說的話在他聽來都似懂非懂，幾乎無法通過現有文字去理解其中的含義。

他的直覺告訴他，計都或許真的可以幫助自己和言驀解決目前遇到的所有麻煩。

所以他連思考的富餘都沒有留給自己，鄭重其事地發咒絕不會將接下去自己看到的事透露出去哪怕一個字。他還替言驀做了保證，讓計都相信自己兩兄弟一定能做到言出必行。

計都看著他不似作假的神情沒再多言。讓他路驚蟄和言闌將躺在地上言驀扶起來。

二人攙扶著將人架了起來。

就見計都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在毫無意識的言驀的額頭上輕輕一點。

一個白色的微小光球憑空出現在眼前，在光球觸碰到言驀的一刹那，點點微光瞬間迸發，而後消失不見。

言闌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一幕，那仿佛是在變戲法一般的手法令他忍不住張大了嘴。

可他還沒來得及驚訝，更令人震驚的事情發生了——言驀突然睜開雙眼蘇醒了過來。隻是他雙目渾濁，仍舊看不出一點原來的樣子。

當言闌以為計都的“幫忙”已經到此為止時，被兩人架著的言驀突然不受控製地渾身顫抖。

渾濁的雙眼上下左右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然後歪著頭死死地盯著言闌裸/露出來的脖子，

他趁人不備，伸出雙手猛地朝言闌的脖子抓去。

“定！”計都的聲音突然回蕩在室內，那聲音莊嚴而空洞，不似凡間之音。

然後言驀就不動了，他保持著抓取的動作與猙獰的表情僵在當場。

計都雙手迅速掐訣，口中默念：“三千世界，上下虛空，宵小束手，速速現身！”

他言隨法行，一道無形的力量瞬間加諸於言驀的身上，連帶左右兩邊扶著他的路驚蟄和言闌也向下一沉。

而後就見一道稀薄朦朧的淡黃色影子像是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拖拽拉扯著，硬生生將它從言驀身上剝離出來。

在影子離開言驀身體的瞬間，路驚蟄與言闌手上一鬆，剛剛還壓在兩人手上的千斤之重徒然不見了。

言闌連忙查看言驀的情況，發現他呼吸平緩，就像是睡著了一樣。甚至連同臉上原本不太正常的慘白都消散了不少。

放下心來之後，他又重新將注意力從言驀身上轉移到那團怪異的影子上。

原本朦朧虛幻的影子在短短幾秒鐘內已經凝結出了實體。

那是一個五尺身量，穿著土黃色破舊道袍的長胡子老道。

就在看清那老道的長相時，言闌突然驚叫出聲：“是你？！”

他將言驀安置在沙發上，然後直衝上前一把抓住老道的道袍領口。

原來當時他找來替言驀做法的道士正是此人。言闌目眥欲裂，恨不能當場就將其碎屍萬段。

可那道士卻不願理會他，雖然被比自己高的言闌抓著衣領提了起來，但老道隻看了言闌一眼，便輕蔑地彆開了臉，

言闌被老道的態度徹底激怒了，但還沒等他發作，計都那仿佛蘊含法理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黃袍老道還不速速報上名來。”

計都的語氣淡淡的，無悲無喜，無欲無求。但那黃袍道人卻被這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嚇得當場現出了原形。

一隻頭部尖細，身形瘦長，毛色灰黃，擁有一對短小錐形耳朵的黃鼠狼出現在幾人眼前。

修煉千年的黃鼠狼才能憑著道行幻化成人形，凡間又將成了精的黃鼠狼稱之為黃大仙。

傳聞將黃大仙請到自己家中好生供奉，他便能為這戶人家實現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