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五歲的言驀言闌孤零零地坐在幼兒園的院子裡等待著始終沒有出現的父母。
眼看著天色逐漸黑了下來,來接他們放學回家的人終於到了。
但出現在幼兒園門口的並不是兩兄弟的父母,而是二人的小姨。
她沒有回答為什麼來接兩人的不是自己的姐姐姐夫,隻說他們的父母臨時出差去了,讓自己把兩個孩子接到家裡小住幾天。
五歲的孩子懵懵懂懂,隻覺得小姨看上去似乎很難過。
住在小姨家的頭兩天,言驀和言闌發現她總是在半夜偷偷的哭。
每當他們問起爸爸媽媽什麼時候來接他們回家時,小姨總是紅著眼眶說過幾天就來了。
第三天,小姨為他們做好了午飯,囑咐兩兄弟一定要乖乖待在家裡,然後便匆忙離家。
或許是出於孩童對情緒的敏銳感知,又或許是親情血脈的聯係在推動著兩個才剛滿五歲的孩子往前走。
他們偷跑了出來。
小姨家與自己家的距離並不算遠,但對於兩個僅有五歲的孩子來說也並非易事。
可他們就是磕磕絆絆地跑回了家。
那天所看見的景象以及聽到的話對於言驀言闌兩人來說一輩子都無法忘記。
家門口黃色的警戒線、客廳地麵上與主臥床上刺目的暗紅以及揮之不去的粘稠得令人喘不過氣來的鐵鏽味……
“誒,你看這不是隔壁家那兩個小孩兒嘛,太可憐了,才這麼小爸媽就都沒了。”
“是啊,這倆孩子以後可怎麼辦啊……”
鄰居們自以為小聲的談話鑽進兩個小小的小人兒耳朵裡。
他們不明白發生了什麼,可他們卻又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而這起雙死的命案最終卻以極快的速度結了案。
官方的調查結果顯示,兄弟兩人的父親在激/情殺人後選擇了畏罪自殺,從而導致了這場慘劇的發生。
這些事情都是在言驀言闌逐漸長大後自己一點一點調查得知的。
可越是往下查他們就越無法接受。
自己的父母分明感情就很好,他們一家四口曾經擁有過的幸福難道都是虛假的嗎?
多年來,他們通過各種各樣的方式想要重啟這件舊案,可一切終究隻是徒勞。
他們一次又一次的失敗了。
所以他們走向了另一種自己都不曾設想過的極端。
——他們選擇了請“神”,讓神明拯救自己,解答自己心中的困惑。
二人中的其中一個從某處得知一個叫做“吃糧”的請神儀式。
隻要儀式能夠成功,神明將會留下他們心中所思所想的那個困惑的“答案”。
淩晨一點整,言驀和言闌用一隻從老家帶來的兒時家中使用過的舊碗蒸好一晚白米飯。
他們將糧碗置於房子的正中心,又從廚房裡拎出一隻不停掙紮鳴叫的公雞。
手起刀落,公雞頸部的鮮血泉湧般澆淋在米飯上,白色的米粒瞬間被染得通紅,黏黏糊糊,滴滴答答。
由於技巧不夠熟練,甚至還有部分血液噴濺至兩人的臉上,又在衣領上暈開一朵詭異的花。
兩人為了不中斷儀式流程,顧不得擦拭臉上的血跡便依次繞著淋了雞血的飯碗緩步行走,邊走邊在心中默念:過往神靈,請來吃糧;若吃我糧,請解我難。
在言驀和言闌走到第九圈時,碗中的雞血像是感知到了什麼,一點一點向外漫出,眼看就要沿著碗沿溢出,言驀立即將準備好的白紙鋪在地麵上。
等做完這一切後,二人皆背過身去站定。
緊接著言驀問出了那個令他和言闌追查了這麼多年,困擾了這麼多年都始終無法得知真相的問題。
“我想知道我父母死亡的真相。”一字一句間沁滿了長達二十年的痛苦與煎熬。
話音剛一落下,緊閉窗門的屋子裡竟憑空刮起一陣莫名的陰風。
地上的紙張被吹得嘩啦作響。
兩人忍住了想要回頭查看的衝動,直到聽到一聲“哢嚓”落地。
那是瓷碗自行裂開的聲音。
言驀忙不迭地轉過身去,卻在看到紙上的六個血字時心涼了半截。
一直背著身的言闌始終沒能聽到身後再有其他動靜,他已經等的太久太久了,現在的他隻想要一個答案。
他不顧儀式過程中不可以讓下一名參與者看到上一名提問者答案的古怪規則,一把奪過言驀手中的紙張。
“怨偶……可歎……可悲……哈哈,哈哈哈哈,這是在和我們開玩笑嗎?”言闌逐字將紙上的內容念了出來,“這就是神仙給我們的答案嗎?不是說神仙什麼都知道嗎?我看他分明是什麼都不懂!”
手中的紙被他緊緊攥在手心,言闌發了瘋似的搖著言驀的肩膀試圖從他嘴裡聽到不同的答案:“你為什麼不說話?你說啊!”
可言驀什麼都沒有說,他就這麼看著自己的孿生兄弟在自己麵前不斷崩潰著,從小聲抽泣到嚎啕大哭。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言闌的頭,伸出手的刹那,眼前的影像突然變得模糊,像是腦袋遭受了重創,意識被莫名中斷了一般,
但又在下一秒恢複如常,隻是言驀有那麼一瞬間不記得自己最初想要做的事。
直到看到自己懸在半空中的手時又猛得回想起來。
一種突如其來的違和感瞬間纏繞上他的周身。那感覺令人坐立難安、如坐針氈。
他說不出緣由,隻是潛意識裡覺得有什麼不合常理的事情或許馬上就要找上他們兩兄弟了。
他也無法開口安慰言闌,他又能對言闌說些什麼?他什麼連自己都說服不了。
言驀從言闌手中抽出那張被他攥得發皺的紙,而後又拿起地上的碗,一言不發地走出了家門。
他走到家門口的十字路口,路上一輛車都沒有,也沒有一點聲音,沉默地像是在宣判這場夜晚鬨劇的死刑。
“呲。”言驀劃開一根火柴,火光迅速吞沒了寫滿血字的白紙,又一陣風刮過,餘下的灰燼也被儘數吹散。
然後他四下張望,找到了一處背陰角落裡的花壇,言驀用雙手在花壇的泥土裡一點一點刨出一個深坑,將糧碗埋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後,他掩下眼底的失望重新回到了自己與言闌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