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木哭喪著臉,像隻野狗一樣蹲在家門口,肩膀一抽一抽,懷裡抱著一隻土狗,正舔掉他臉蛋上的兩大串淚珠,土狗醜得離譜。
“聞聞,你說我韓獻哥還回來嗎?我去找他還被打了一頓,你說,我們命是不是很苦...”
終於,當他打著第三個哭嗝,向懷裡土狗第25次訴苦時,一個瘦削身影弓著腰踏入他眼簾。
林野木一把放下自家土狗,迎了上去。
韓獻哥!安全回來了!
對方額頭全是汗,眼底青黑一片,看著辛苦極了。
林野木嘟嘟囔囔,心疼地捏起袖子就往自家哥哥額頭上抹,定睛一看,對方耳邊竟然還受傷了,紅紅一片全是血痂!
心中像是吃了一百頭豹子怒吼著,林野木隻想知道昨天那群無良有錢人究竟讓他哥哥乾嘛去了。
“韓獻哥,他們為難你了嗎?”
聞言,對方安慰似的望向他,虛弱道:
“沒,已經沒事了...不用擔心我...”
林野木卻沒有因對方的回答而輕鬆起來,他的心情如被緊緊捆住,非常不安——韓獻哥身上很燙,渾身軟綿綿站不穩,拍在他後背的手卻完全沒有力氣,似乎下一秒就如飄零落葉,跌倒土裡。
他下意識伸出雙臂,想要攙住眼前人,未料一隻手比他還快,將對方直接拽進了懷裡。
林野木吃驚轉頭,這才看到韓獻後麵竟還站著一個人。
頓時,他嘴巴張得能塞一個雞蛋,眼珠晃蕩難止,朝自家哥哥身後望去,忍不住道:
“你是誰啊,跟著我哥乾什麼?”
“問你哥,他求我來的。”
對方語氣隨便,聲音低沉如碎冰,凍得林野木一激靈,他縮了縮脖子後才繼續仔細看去。
隻見對方一手攬過韓獻哥,另一隻手提了提韓獻哥的外套領子,掰開了他手指,將腳邊木柴踢遠,側身摟住韓獻哥並無情略過他,朝院中走去。
林野木見狀更是一驚——兩人都還衣衫不整,跟苦命鴛鴦一樣,疲憊得要命。
有問題!特彆有問題!
他急急拽住自家韓獻哥的手臂,試圖把人搶過來,道:
“帥哥alpha你好,我是韓獻哥最親愛的弟弟,把他給我就行。”
意外的是,巨帥的alpha特彆沒有禮貌,連眼神都沒甩給他,漆黑的眸子沒有一絲溫度,表情淡漠冷傲,直接橫抱起自家哥哥就朝院內走去。
“第一,帶路,第二,去拿退燒藥。”
一瞬,林野木慌亂按住自己快掉下來的眼珠子,馬不停蹄去扒拉藥箱了。
怎麼讓他的韓獻哥發燒了!!!
這算什麼男人!
在屋中翻找退燒藥時,林野木的腦袋開始飛速運轉,苦惱不堪。
怎麼會有個alpha來了,還說是韓獻哥求他來的,怎麼可能,韓獻哥從來不領任何人回家的。
須臾,他靈光一閃,猛地想起來前幾天偷看的小說,裡麵講的是人會在情到深處,顛鸞倒鳳不知天地為何物,而後一吻定情帶人回家。
他咕咚咽下口水,瞬間,一出唯美愛情故事在林野木腦袋中提筆寫起——俊美男人天降龍黃山,半路解救了被綁架出山的哥哥。
英雄救美,一見鐘情。
望著屋內俊美男人的雙開門背影,他皺皺鼻子,思緒繼續飛得比走地雞還快。
哇~~這不會...是自家哥夫吧。
他不自覺吸了吸鼻子,一股刺鼻的沉香味信息素莫名竄入,熏得他忍不住大聲乾嘔,嚇得一旁的家養雞都不敢原地拉屎了,跑去圈裡下了顆蛋。
嘔到吐酸水才止住狂咳,林野木捏著脖子表情痛苦,內心卻一臉爽意。
看樣子對方還是個alpha呢,各方麵都真是不錯,就是...信息素太凶了,幸好韓獻哥是個beta。
真是絕配媽媽給絕配開門——絕配到家了。
林野木把屋中抽屜翻了個頂朝天,終於找到一板退燒藥,火速衝到廚房拿兩個碗涼水兌熱水後,他顫巍巍走進屋中,連水帶碗夾著藥片遞給了眼前的俊美alpha。
沒想到alpha隻是皺著眉捏著退燒藥片,語氣很冷,
“隻有這種?”
而後,對方說了四五個退燒藥品種,林野木一個都沒聽說過,他撓撓腦袋,道:
“我們本來就不怎麼吃藥,要是發燒就喝一碗雞蛋水。”
“讓醫生過來。”
“隻有個王叔,他三天才來村裡一趟,昨天才來過,下次好像最少兩天...”
林野木自顧自說,嘴中後字還未說出,隻瞧見對方冷眸一閃,眉間皺得更是厲害,隨便扣下兩顆退燒藥就塞到嘴裡,麵無表情直接嚼碎。
不等他反應,這個alpha又嫌惡瞥了眼他手中的碗,似乎是看見了給人用狗碗喝水,眼神要將他割成魚片閹了再油炸。
片刻後,對方用兩根手指捏著碗底接過,拎起躺在床上的韓獻哥,捏住他嘴巴徑直喂水,動作粗暴。同時,他指尖隨意伸到韓獻哥嘴裡轉了半圈,渡了顆藥進去。
見狀,林野木表情瞬間扭曲,噘著嘴巴有些不滿。
這個alpha不溫柔、信息素臭還不心疼自家哥哥,不算是良配。
一碗水剛見底,俊美的alpha嫌惡般立刻起身,表情果然如林野木所料,仍是冷得如鐵壁般,對方淡漠掃過他上下,道:
“哪裡洗手。”
......
完全不接受這個哥夫了。
林野木偷偷雙手握拳忍住憤懣,遙遙指向了院子左邊的水井。
顧炆靨在水池前洗了整整十遍手,連手指都衝水到發白發皺也不停止,在完全確認手上沒有各種異味後,他才冷著臉關掉井口閥門。
滿目冷惡環視四周,這房子還不如紙糊的,紙房子最起碼用的還是乾淨紙。
連擦手手帕都沒有,顧少爺隻得揚手甩乾,抬起手一瞬,隻瞧見他眉頭徑直皺得更深——井口閥門一股鐵鏽味,又沾了味道,手算是白洗了。
他繼續隨意甩去手心未乾的水珠,麵無表情諷刺道:
“這個寒酸beta究竟是如何能忍受這麼惡心的環境,連狗窩都不如。”
煩悶感再也抑製不住,充斥在潔癖非常的顧少爺胸前,暈成一團。
麵色愈發陰沉,他緊抿嘴唇忍了又忍,就鐵鏽味和血腥味狠狠扯開袖口挽到小臂處。兩顆閃亮的小物件應聲落下,被他抬步踩去,全無在意。
猛地腳步一頓,昨夜的記憶如潮水向顧炆靨灌來,他眼睛懶散一眯,回想起了那個窮酸beta曾說過,在這個比垃圾場還垃圾場的房子裡——有座機。
他眉峰冷冽無意識彎起,抬步毫無遲疑,朝著唯一還睜著眼的林野木走去。
他需要立刻馬上,離開這裡。
眼前,小omega正在雞圈前抱著狗跳舞,似乎是在慶祝他哥哥平安歸來,十分智障。
顧炆靨當即被蠢得表情全無,他朝對方擺擺手,淡淡道:
“你家的電話在哪?”
小omega仍是一臉興衝衝,聞言歪了歪腦袋,猶豫片刻還是放下了狗,指指其中一間屋子,響亮道:
“屋裡右手邊就是,一個紅電話。”
無意與對方廢話,顧炆靨點一下頭就越過對方朝電話方向走去。
意識突然恍惚一下,他隻覺後頸不知怎的猛地灼燒起來,他目光瞬間一涼,視線內是林野木越來越近的身影和睜大的雙眼。
“你怎麼啦!我的天呐!”
渾身越來越輕,顧炆靨隻覺腦袋一沉,瞬間摔落在地再無動靜。
與此同時,山林間同樣緊急非常。
“快!快找!要是少爺和夫人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們就要吃不了兜著走。”
幾位高大的黑衣alpha在這座大山瘋狂穿梭著,片刻不敢懈怠,每個人汗流浹背,耳朵上傳音耳麥都滑得掛不上去,隻得叼在嘴裡,用於聯係。
所有人的無線耳麥中斷續傳來極凶男聲,喊道:
“專業救援團隊一小時後才能入山,顧氏保鏢們迅速組成臨時緊急搜查隊進行搜查!”
“無條件要找到顧夫人和顧少爺,收到請回複!收到請回複!”
“明白!隊長!”
聞聲,一位黑衣alpha苦悶地曲起胳膊用袖子擦汗,顫聲道:
“完了,龍黃山昨夜暴雨,都被政府緊急封山了,顧夫人和少爺會不會已經...”
另一個保鏢一巴掌拍上對方後腦勺,警告道:
“蠢貨,顧夫人是來做慈善的,彆瞎胡說!”
顧氏集團曆年都有下貧困地區捐建慈善學校的傳統。今年有些特彆,顧家不常露麵的顧少爺也著母親一同入縣剪彩來了,本該是母慈子孝的大善事,卻在節骨眼上出了差錯。
兩人竟同時失聯,而隔天,就是龍黃縣第一所慈善高中“勤行一高”的揭牌儀式。
龍黃縣的監控常年無用,從僅剩監控中隻能得到一個信息——兩人最後一次露麵是在去往龍黃山的林間小路上,而後便全無音訊。
而龍黃山地勢崎嶇,偏僻難行,並未被開發,除了幾戶當地村民,基本無人入山,因此,當地搜查隊看到監控時均是一愣,相顧無言。
事情瞬間棘手起來。
消息立刻被傳回,遠在b市的顧老先生當場吞了幾粒護心丸,他拐杖直直打向醫院地圖上的龍黃縣位置,說了一句話便紅目血紅,暈了過去。
“找!找,調動全部力量!我的女兒和外孫啊!”
當夜,大批來自全國各地的專業搜救團隊火速支援,顧父也拋下一切事務,匆匆坐著專機趕來。但一天一夜後,全部搜救團隊仍是如無頭蒼蠅一般在龍黃山不同地帶打圈搜查,毫無進展。
天色逐漸陰沉薄涼,又是半天過去了。
“隊長,這兩日龍黃山暴雨不斷,多處泥石滑落,掩埋了不少低窪部分,恐怕是凶多...”
搜查隊一名隊員話音未落,隻聽到另一名隊員牽著的搜救犬開始大聲吠叫。
“汪汪汪!”
瞬時,又一名隊員開始大喊道:
“血!血!”
“這邊的泥土發紅,有輕微血腥味。需要相關團隊迅速支援。”一支救援小隊迅速按住無線傳呼麥克,鎮定喊道。
三個小時後,專業的救援團隊終於在一處廢棄斜地,挖出了一名中年女子的屍體。
女屍已經僵直,身體呈暗紫色,身上隻有後衣領有大片血漬痕跡,後腦勺有兩處致命傷。隨行急救人員熟練觀察屍體情況,片刻後沉聲道:
“初步判定為高空墜落,多器官嚴重複合性創傷,其中,後腦為致命創口。”
視線下移,女屍頸部和手部腫大膨脹,所戴首飾死死扣在身上。
藍寶石項鏈與耳墜配套,鴿子蛋鑽戒巨大而閃耀,卡在無名指中間,不上不下。與顧母失蹤前所戴飾品一模一樣——被挖出的女屍就是失蹤一天一夜的顧母。
見此情狀,眾人大多愣在原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山野間一片默哀寂靜,籠罩著死一樣的沉默。
與顧母一同被挖出的,還有一部小折疊手機。
可能是被顧母死死抓在手心,手機竟除了外觀有大片剮蹭外,其餘完好。被搜查隊員一同小心裝進塑料袋中,密封起來帶走了。
顧母名為顧心暖,是顧家最小的女兒,年輕時不顧家裡阻攔,挖了大學同學的牆角,和對方男朋友結婚了。
“父親,我說過我非他不嫁,肚子裡都有寶寶了,您看著辦吧!”
年輕時,顧心暖驕縱無比,她從小呼風喚雨慣了,剛和顧父戀愛便很是強勢,沒到一年又求著自家父親,要和男友結婚。
顧父長得玉樹臨風一表人才,還是稀有的s級alpha。唯一一點不好——家境實在一般,是小山村出來的寒門子弟。
但在顧心暖“一哭二鬨三上吊”的哭嚎中,愛女心切的顧心暖父親、顧家主心骨,顧老爺子還是妥協點了頭,同意了這場並不門當戶對的婚姻。在他一手操辦下,顧父靠著顧母的強烈愛意入贅了顧家。
二十多年來,外界一直盛讚夫妻伉儷情深,甜蜜如初,是一對佳話。
顧父做事雷厲風行,極有野心,為人又溫潤儒雅,八麵玲瓏,婚後在顧老爺子的支持下,不到五年便爬升成了顧氏副總,極得人心。顧母則過著相夫教子的閒太太生活,偶爾負責集團的慈善事業。
正如此次的希望中學的捐贈儀式。
大概是心疼自家妻子,相關事宜均是由顧父出麵協調,顧心暖母子倆隻在剪彩儀式露麵即可,其他的都沒人讓操心,甚至在剪彩前一晚,兩人仍甜蜜通話著。
剪彩儀式前一天,龍黃市縣城星級賓館內。
“老公,你這次真的不能來嗎?龍黃山真的很美。”顧母摘下鑽石耳釘,敷上麵膜對著電話道。
電話裡應聲傳出一道溫柔男聲,有些醉意,道:
“心暖,我在應酬呢,這邊有個重要緊急會議推不開。”
“好吧,在山區建小學也算是替你積福了。”
“不是小學,是高中,叫‘勤行一高’,意味勤勉立行。”
聞言,顧母嘟嘴不滿道:
“不如叫顧氏希望高中,還能幫爸的公司宣傳一下。”
“心暖,不要小孩子脾氣,我已經準備好補償禮物了,畢竟馬上就到...我們十八年結婚紀念日了。”
溫柔男聲仍是繼續,周身有些嘈雜,夾雜著含糊水漬聲。
顧母沒有多想,隻是睜大眼睛,臉色扭曲道:
“好的!老公,我就知道你還是愛我的!”
“早點睡吧。”
未料,這竟成了兩人的最後一通電話。
顧父眼底一片青黑,坐在挖出顧母遺體的泥地旁,神情僵硬,似哭似笑。
似乎是想到了這通與妻子在死亡前一天的溫情通話,他毫無情緒站起,渾身抽軟往後倒去,被搜查員一同抬到擔架上。
警鈴聲急促叫囂,一波專業人員洋洋灑灑護著顧母遺體飛駛出龍黃山,緊急做下一步處理。
林間,另一部分搜救人員仍奔波不斷,繼續尋找顧少爺的身影。
但大多隊員表情凝重,大都早已心神不寧,沒什麼信心和精力去大力搜救了。於是,大多救援隊開始草草敷衍,找一片是一片。
畢竟已經過去兩天一夜,山中更是雷雨不斷,泥石滑落,顧母尚且成了一縷亡魂,那顧少爺不更是凶多吉少了?
顧氏保鏢的臨時搜救隊隊長外號刀疤臉,長得凶神惡煞,他惡狠狠勒令眾人道:
“記住,顧少爺目前隻是失蹤,給我打起十分精神!”
不同分支的搜救隊又大力開始地毯式搜索,持續不斷找了六個小時。
龍黃山逐漸由明轉暗,被陰沉月色籠罩在內,眾人臉色也同樣青黑陰沉,視線均模糊一片,有隊員揉揉眉心,提議道:
“龍黃山附近有村民,我們現在可以去村子裡搜尋一遍,說不定顧少爺已經被好心人收留了。”
刀疤臉卻眼神閃爍,傷疤在臉上猛地一抽,厲聲吼道:
“附近每戶人家,我們顧氏內部搜救隊早都已搜查過,沒有顧少的蹤影。請提高效率,不要浪費營救顧少爺的最佳搜救時間!”
“好的。”
說話的搜救隊員摸摸鼻子,沒再繼續說什麼,眾人再度散去,救援活動又一次閃入黑夜繼續緊張進行。
電話聲突兀響起,三聲後,刀疤臉才按掉耳麥,走到一旁接起,一臉諂媚道:
“是是是,已經完全阻止各支救援隊入村尋人了,都在山裡打轉呢。”
“好,錢已經打你賬上。”
電話裡,陰冷男聲在電流中更像機械音,繼續道:
“今晚最後期限,務必保證所有搜救隊彙報搜救無果,並全部撤離。”
“好的,您放心。”
放下手機,刀疤臉頓時心情大好,向山腳處看去,有幾戶人家散來煙霧,飄向他所在的方位——正是龍黃村。
整個村子依傍大山而建,偏僻閉塞,隻住著世代沒有出過大山的樸實農民。
今晚過後,龍黃村十幾戶人家將會被秘密封口,而一同被封鎖在內的,還有這場事故的未知真相。
山中蟬鳴不斷,惹得刀疤臉神色焦躁,點開手機點了點銀行卡餘額後,他才獰笑幾聲,重拾滿臉快意,狠狠呸了一聲邁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