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獻輕手輕腳接近,這個昏迷的年輕男人身側、臉上全是泥土和樹葉,肮臟一片,看不清麵容。
對方頸後貼著藥貼,濕成一片,邊角印著alpha專用。
是個alpha。
韓獻向下瞧去,對方雙手雙腳竟然還纏著幾根粗麻繩。
手腕腳腕處腫脹,勒出了極深的紫印。
匆忙從包中掏出小刀,韓獻麻利割開對方身上的大小繩結。
“醒醒,醒醒。還有意識嗎?”
隻有沉默。
他胡亂扒拉開對方臉上的樹葉和泥垢,又拿出毛巾,向對方的臉擦去。
片刻,alpha露出了麵容,五官俊冽,極其俊美。
隻是...對方整張臉卻攀著不自然的紅熱,額前碎發濕漉漉貼在一起,混亂不堪。
韓獻瞳孔一縮,慌亂摸上對方額頭——很燙很燙,像從火堆裡滾出來的一樣。
他迅速掏出小水壺,往對方裂開的唇角,遞上一口水。
眼前,alpha似乎沒有任何求生意識。
水珠隻在他唇邊晃蕩,久久不入,喉結也沒有任何滾動。
韓獻心裡一陣發涼,眼眶猛地紅通通一圈,按住對方的手臂。
指尖觸碰到了一條凸起的疤痕,蜿蜒在對方大小臂銜接處。
他不知這個alpha究竟為何要被綁在這裡,還被勒令自己這個beta撿回去。
但他清楚知道,眼前人不能有任何意外發生。
情急之下,韓獻慌不擇路,大口吞下了一口水,含在口中。
而後,他重重壓在了對方唇上。
還未渡水進去,他隻感到眼前一黑,兩眼冒金星。
對方竟用儘最後力氣推開了他。
“滾!”
麵前,這個alpha明顯虛弱,一個推搡動作便讓他近乎無力。
對方輕喘著氣,嘴中含糊不清,但無疑都是在讓韓獻滾蛋。
韓獻猝不及防被推開,一臉茫然跪在一旁,口中含的水因驚恐咕咚一聲咽了下去。
來不及按揉肩膀,他撐著酸軟的雙腿,急切向對方爬去。
“我是來撿你的。”
韓獻小心靠近,後頸離對方距離不足兩拳,心虛道:
“你受傷了,我...路過,發現了你。”
Beta隻顧著說話,沒有注意到身側,渾身虛弱的alpha眼神愈發模糊狼狽,從乾澀嗓音中擠出最後的聲音,
“快滾,離我遠點。”
聲音太小又吞水般不清,韓獻不明所以,想要聽清對方後半句究竟想說些什麼。
於是,他隻得將頭挨得更近,後頸快要貼上對方下頜。
可憐的beta沒有發覺,自己已經成為了alpha眼中最甜蜜的獵物。
濃鬱香氣迅速在alpha鼻端擴散飄蕩。
香甜、誘惑,輕飄飄的,難以抗拒。
alpha幾近昏迷,嗓子乾啞冒火,渾身上下燒灼著他,快要化成一縷煙飄走。
體內,濃度極高的信息素瘋狂奔湧,讓這個s級alpha似乎變成了毫無思考力的野獸。
胸中酸癢難耐,他一瞬,喪失了最後的忍耐。
Alpha無意識撲倒了麵前唯一的活物,似乎是一個渾身散發著香甜氣味的小羊羔。
像甜香的陳年蜂蜜。
韓獻後腦勺被狠狠摔在濕軟泥土上,臉側則是飛速旋轉的野花野草,速度快到閃出幻影。
麵前的alpha竟一把拎過他衛衣領口。
他眼中漫出茫然無措,不知道該如何說明眼前——這匪夷所思的情況。
究竟發生了什麼?
一個虛弱無力、倒在林間的alpha竟然能瞬間瘋狂,將他撲倒在地。
對方麵容早已褪下紅色,變得異常蒼白冷血,像地獄爬出來的厲鬼。
Alpha一把揪起韓獻,鼻尖緊貼他的後頸,似乎是在尋找什麼珍貴毒藥。
薄唇掀起,對方露出兩顆尖銳犬齒,似乎是不滿韓獻無畏的掙紮動作,他另一隻手捏住韓獻下頜,遏製住他,用力到要
將骨骼捏碎。
下一秒,早已不清醒的alpha探出身子,徑直朝韓獻的頸後咬去。
好疼......
劇痛感卷過韓獻全身,疼得他瞬間冒出冷汗,從未感知的壓迫感,衝到了他體內的每滴血中。
驚恐感將他團團圍住,漫過頭頂。
作為一名從未感知過標記的beta,一時間,韓獻忘記了所有的叮囑。
他的腦子瞬時一片空白,隻有一個想法——逃!
他隻想從這個瘋子alpha的手下逃走。
韓獻麵色漲紅,粗喘著掏起手邊的碎泥土塊,急急朝對方撒去,
“求求你,我隻是個beta...”
一瞬,alpha眼中似乎恢複清明,但隻是一瞬。
對方嗓音嘶啞,渾身冷冽擠出幾個字,
“我給過你...機會了。”
韓獻喉頭哽咽,渾身顫抖著,他閉上雙眼,緊咬嘴唇,左手向後伸,恍惚間摸到了對方留下的牙印,不淺不深,破開了他的皮肉。
但仍讓韓獻心驚不已。
一股麻意從頭頂延伸到椎骨,嚇得他猛地抽回了手,呆愣垂在兩側,不敢動彈。
韓獻試圖商量道:
“那...請你輕一點好嗎?”
沒有任何回應。
隻有劇痛再次敲打上了他,韓獻努力調整呼吸,雙手支撐著泥土,被迫迎接著疼痛襲來。
奇怪的是,這次疼痛源並未從後頸處傳來。
眼前瘋狂的alpha似乎用儘全力,將頭偏向一側,沒有再繼續咬上韓獻後頸。
他含住了韓獻耳垂,犬齒狠狠咬了上去。
頃刻,一個半月形狀的牙印深而重,如耳釘般釘在韓獻耳垂上,血流不止。
而剛剛近乎瘋狂的alpha則緊閉雙眼,倒在了一旁。
渾身血液似乎完全凝固,韓獻一臉木然,張開了嘴。
痛感夾雜詭異的刺激在他耳邊擴散開來,他滿手顫抖摸上耳垂處。
周身傳來山茶花香,濃鬱而冷清。
韓獻疑惑低頭,大片血漬彌漫在他指尖,他將沾滿血腥的那隻手緩緩伸向鼻尖。
霎時,山茶花味更加濃香,將他裹挾圍住,再不鬆開。
極其強硬的壓迫感繃緊了韓獻的大腦,他身子猛地繃直而僵硬,唇角輕顫不止。
這——不僅僅是他的血,更多的是麵前這個瘋子alpha的血。
第一次,作為beta的韓獻聞到了信息素的味道。
強烈、刺激、讓他渾身癱軟。
而他卻毫不知情。
韓獻晃了晃頭,努力保持清醒。
他咬著一口碎牙,用力支撐起身體,將一旁的alpha扛了起來。
對方已經幾近昏迷,整個身體僵直沉重,手指緊握成拳,難以掰開。
太重了,扛著他的話一步都走不出去。
韓獻脊背隻得向下彎曲,被迫將肩頭的alpha轉移到自己背上,像小學生乖巧背著雙肩包一樣馱著對方。
注射的藥劑使韓獻變得虛弱無力,他兩腿本就癱軟發顫,肌肉像水一樣晃蕩著。
隻走出不到百米遠的距離,汗就順著他發梢一滴又一滴垂到眼眶中,視線逐漸模糊迷離,仿佛有幾十個小人在他眼前狂舞而後倒下。
他滿目茫然,摸了摸自己後頸後,朝手掌看去。
掌心全是汗水,略長的尾發已濕成一片,整個背部都已濕透,脖頸間也是不停有溫熱水漬滑下。
像之前去縣城體驗過的汗蒸。
黏糊糊的,讓他更難以托舉住自己背上的高大alpha,寸步難行。
韓獻後背與alpha緊貼著,毫無距離,他眉心微動,試探性騰出一隻手摸向對方後頸。
未料,肩上昏迷的alpha更是汗流不止,滾燙得像隻融化的火球。
韓獻眼睛陡然睜大。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頸後流淌的汗大多是肩上alpha身上的。
Alpha後頸的藥貼更是全部被浸濕,輕輕一捏就可以直接拿掉,韓獻沒敢去碰。
他像是背著一個掉進海裡的太陽,笨重、灼熱、難以移動。
側頭一瞬,瘋狂的濃鬱花香又肆意傳入韓獻鼻尖——血的味道夾雜著大片山茶花香。
韓獻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是對方信息素的味道。
自己這個beta也能聞到信息素的味道?
作為一個beta,韓獻對a、o的生理知識一竅不通。
以他貧瘠的認知來看,身上這個alpha應該正在陷入易感期帶來的刺激與折磨,連信息素都管不住了,沸騰到自己這個be ta竟然都可以聞到。
可是,他並不知道如何安撫一個易感期中的alpha。
這不是一個beta應該去思考的事情。
隻能繼續馱著肩上人緩慢趕路。
初夏,龍黃山晝夜溫差異常大,這兩月山中,更是雷雨不斷。
在去尋alpha的路上,韓獻就祈禱了許多次不要變天,可他不算幸運,祈禱沒有起作用。
正如此刻,韓獻驚覺,天氣漸漸陰冷,雨聲風聲紛至遝來。
韓獻擦乾滿臉的汗,強忍雙腿酸軟,繼續馱著alpha走在回家路上,企圖原路返回。
路變得越來越長,滴答、滴答的雨點滴在韓獻的手臂上,他縮縮脖子,艱難仰起了頭。
烏雲層層籠罩,不見一絲天空。
他環顧四周,隻見狂風大作,山間全是樹葉唰唰聲,呼嘯一片。
韓獻心頭被刮得隻剩下一串想法——好像有點撐不下去了。
前方似乎有些光亮,韓獻目光牢牢盯住前方。
一盞煤油燈將滅未滅,顫巍巍吊在一個破爛屋簷下,天無絕人之路,兩人竟正巧走到了山間的廢棄柴房。
說是柴房倒也不算,這舊屋子是原來一位村民在住,用石磚簡單壘成,隻堪堪比屋外好那麼一點,後麵政府扶貧,新房
建成後,這位村民就搬到山腳處了。
這個舊屋便閒置下來,被韓獻的omega弟弟林野木當成了偷懶用的柴房。
他半路砍的馱不動的幾大捆柴都會放在這裡,等哪天心情好了再搬回家裡。
韓獻側身,瞥了眼背後昏迷的alpha。
對方渾身細細密密全是雨點,身上的滾燙逐漸冰涼異常,嘴裡含糊吐著什麼字眼,聽不真切。
身體情況似乎比他還差勁。
遙遙望向家中方向,再幾處轉彎就到了。
可韓獻身體卻如同被抽乾了力氣,他渾身像踩在雲上,仿佛隨時就會倒下。
局促望向四周,他緊咬了牙根,用最後的力氣背著alpha挪到了柴房門前。
先在柴房湊合一下再回去吧。
他需要恢複體力再出發。
最重要的是,肩上馱的alpha似乎無法再一直跟著他淋雨挨凍了。
他單手拽下煤油燈掛在手腕上,推開了搖搖欲墜的柴房木門。
柴房內一片漆黑,空氣中,灰塵味木屑味縈繞鼻尖,他拎著煤油燈的那隻手費力伸向前,靠著微弱的燈光,瞧見了大堆未被雨水打濕的柴草堆。
雷雨天的柴房不同往日,又冷又潮。
韓獻隨便把柴草堆鋪平後,才小心將昏迷的alpha移到了上麵。
他整個人如釋重負,鋪天蓋地的疲倦無力鑽入他渾身關節處,他揉揉手腕肩膀,倚在邊角處的柴火坑旁,試圖站起來又雙腿發軟,坐倒回去。
隻休息片刻,韓獻敲敲小腿,爬起來撿了屋角的散木柴和乾草,用燈火點燃,就著屋內燒火炕搭了個簡易火堆。
火焰害羞似的輕搖曳,發出霹靂啪啦的細微聲響。
目光掃向身旁的昏迷不醒的alpha,他歎息一聲,將人扛到了火堆旁,倚著自己。
半晌,火焰飛舞旋轉,整個屋子暖黃一片,有了些許生氣。
韓獻搓搓手,將支在火坑旁的薄外套拽回,他摸了摸,自言自語道:
“不算太濕,還挺暖和的。”
說完,他往身邊人的胸膛探去,對方穿的是純黑襯衣,靠著火堆的乾熱,倒也乾了不少。
韓獻長呼一口氣,有些慶幸頓頭,沉默地將自己快乾的外套披在了對方身上。
驀然,身側alpha一隻手攥住了他手心,大手張開,急切包住了韓獻的整個手掌,冰得徹骨,卻緊緊不放。
對方眉頭緊蹙,似乎是在做噩夢,兩行淚順著眼尾劃過麵頰。
韓獻呆愣垂頭,身子向下弓去,貼近對方。
辨彆須臾,他才聽清了對方喃喃的話,語句混亂無序,夾雜焦急語氣。
“母親,不!...不要動。”
“母親,母親!”
韓獻斂去表情,目光疑惑掃向身側的alpha。半晌,白開水般的嗓音淡淡劃過風雨聲,
“你...也思念著母親嗎?”
沒有任何回複。
火光愈加強烈,屋外風聲漸弱,alpha的半邊身子終於熱了起來,不再冰涼僵硬。
但對方仍是緊閉雙眼,眉宇間死死皺著,一臉戾氣淡漠,看得人毛骨悚然。
韓獻的肩膀被對方久久壓著,幾乎麻木,他眨眨眼,托起對方腦袋,揉了揉自己無知覺的肩胛骨。
思索片刻,他眼神閃爍,把alpha的腦袋移到了大腿上,用腿來做對方枕頭。
這個alpha看著很是矜貴,雜草堆於他而言可能有些不舒服。
他既然被要求撿到對方,還是負責點比較好。
多虧柴火坑燒得正旺,柴房內溫度漸高,兩人體溫也漸高,不再發顫難耐。
韓獻的大腿肌肉緊實,十分q彈,躺在上麵的alpha眉間褶皺漸漸淡去,鬆開了緊攥韓獻的那隻手。
半窩在火坑旁休息了大半夜,韓獻渾身的酸軟散了個七七八八。
他輕輕將麵前alpha的碎發撥到一旁,扭了扭手腕,從一旁的單肩包中扒拉出了用過不久的毛巾。
小心把沾血的部分折疊進去,韓獻給自己擦了擦臉,又給對方渾身的虛汗擦了個乾淨。
毛巾最後移到了alpha的脖頸。
對方頸後的藥貼早已粘性全無,仿佛隻等這最後一根稻草,韓獻指尖剛碰上,藥貼就啪嗒一下就掉落在地。
他抿直唇線,隻得將毛巾貼在對方頸後的皮膚上。
霎時,濃鬱的山茶花香撲麵而來,在整個屋內衝撞飄散。
韓獻眼底閃過一絲驚慌,垂眼瞧去,手中半濕的毛巾再次被血完全浸濕,呈現大片暗紅色。
他慌亂移開毛巾,看到了讓毛巾沾血的罪魁禍首——一個血痕累累的腺體。
Alpha頸後腺體微微凸起,仍鮮活跳動著,周身血痕彌漫,全是像刀口一樣的細密傷痕。
韓獻手上動作不停,鼻尖全是濃鬱花香,他隻覺腦袋一片空白又模糊。
他將毛巾再次折疊,用水壺中僅剩的水將其沾濕,努力把alpha耳側、頸後的血跡擦掉。
困,好困。
莫名的困意挾裹著他,腦中一陣強烈刺激過後,韓獻不知不覺在暖熱的火旁,垂下了眼皮。
手邊的毛巾摔落在地,掉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