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尋常的上班日,b市。
裹上厚厚的羊絨圍巾,韓獻一身灰白向外走去。
窗外一片絨毛雪白,狂風挾裹著碩大的雪花,顯得緩步在樓下的韓獻單薄異常。
終於在半個小時後,他裹著厚厚的寒氣走進了研究所。
一年前,韓獻來到這家超星級研究所實習,主要負責腺體維護與療養相關的藥物研究。
研究所藏龍臥虎,s級ao的數量都榜上有名,他是所內唯一的beta。
研究所內暖氣十足,濃鬱的花香彌漫整個研究所一層,火紅嬌嫩的紅玫瑰如火焰般幾乎點綴在每個工位前。
韓獻一進研究所就聞到了。
他神色懨懨垂頭,莫名繞了遠路。
繞過那一片插著玫瑰花的工位,韓獻快步走到自己邊角處的工位,摘下手套、脫掉圍巾掛在自己的工位旁的架子上,他輕哈一口氣,身子稍稍回溫。
電話鈴聲響起,童趣的兒歌聲很是可愛,韓獻收緊情緒,一臉笑意後才接過電話。
電話對麵,林野木的興奮似乎要衝入手機屏幕,
“韓獻哥,我到咱們家這邊啦!顧炆靨那個死魚臉特彆靠譜,沒想到炸雞店竟然是現成的!”
剛聊兩三分鐘,韓獻屏幕上又進了一條通話提醒,詢問他是否中斷此對話接聽。
是十一個如肌肉記憶的數字。
韓獻淡淡劃過紅色按鍵,沒想到通話提醒再不間斷,根本沒有要停止的意思,韓獻眼神一頓,按掉手機音量鍵,繼續若無其事般和林野木閒聊著。
小omega嘰嘰喳喳吐槽了不少,但大多還是滿心的快樂,磨掉不少韓獻心頭澀然,他低低笑出聲,鼓勵對方,道:
“那就好,希望野木多多賺錢,早日變成大富翁。”
“嘻嘻,謝謝韓獻哥。我不說啦,我賣出第一單啦!
電話中傳來滋滋油聲,林野木大大咧笑著,似乎正在炸雞。
“那韓獻哥也好好上班,多多休息,累了就找死魚臉撒氣去,他答應我的!”
電話剛斷,韓獻像丟掉燙手山芋般側身將手機放到一旁,按動著筆頭,擺正要整理的文檔。
未料手機屏幕上又跳出了那串數字,震動聲嗡嗡吵鬨,如冤魂般死死纏住他。
手中的筆尖瞬間劃破手邊的便簽紙,韓獻若無其事將其撕下,卻發覺上麵密密麻麻全是數字。是他和林野木通話時無意識寫下的,像在完成什麼任務一樣。
全部都相同——仍是那十一個如肌肉記憶般的數字。
指尖從紅色滑到綠色,韓獻將攥成團的標簽紙扔到垃圾桶中,接通了來電。
“喂,最近好嗎?”他真誠發問,聲音有些顫。
對方卻語氣不善,似乎是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諷刺意味十足。
“老婆,你兼職接線員還是腳踏太多條船了。”
“好火熱的電話號碼......呢。”
“沒有。”
韓獻瞬間如癟了氣的氣球,艱難解釋道:
“沒有很火熱,是剛才在和野木通話。”
顧炆靨坐在會議室中央,慢條斯理啄了一口手邊的咖啡。
聞言,他向後仰去,沒有理會無視高層戰戰兢兢的等待模樣,簡單擺手示意會議結束,都儘快滾。
各部門主管高層低眉順眼魚貫而出,隻剩因慣性而不停旋轉的辦公椅陪著顧少繼續晃動杯身中的液體。
他眼神漆黑,似乎是勉強相信了對麵的解釋,學著對方的語氣,也緩慢謹慎道:
“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
明明是顧炆靨打來的電話,他卻三分質問著電話對麵,聲音輕啞,帶著莫名的引誘。
韓獻遲疑片刻,沒有詢問對方為何要打電話,習慣般認真答道:
“謝謝。”
“今天不是很想聽這句了,換成三個字的感謝。”
“好的。”
“那...感謝你。”
啪得被掛掉了電話,隻剩下嘟嘟聲空蕩散在韓獻工位上。他輕輕歎了口氣,扒拉扒拉自己因靜電而淩亂的頭發,有些喪氣。
環視四周,韓獻做賊似的向上滑動手機頁麵,當看到了某個“通話錄音已完成”的提醒時,胸口才重新充盈起來。
雖然聊得更差勁了,但最起碼...又留下來了。
震動聲再次傳來,是新的信息通知,韓獻手中的屏幕猛地一閃,直接轉到了他常用的聊天軟件上。
聊天頁麵上多了一個小紅點,像朵小花點在屏幕上方。
隻有一句信息,聊天對方沒有任何備注,是一條折線。
“不想聽這三個字,接著換。”
惆悵熄滅手機屏幕,韓獻再次反複按動著筆頭,眼神四處飄散沒有方向,無意識投向遠處其他部門工位,那裡每個位置上都插著兩三朵玫瑰花,很是芬芳美麗。
片刻,他沉默著移開了視線。
將手機拿起又放下,最後,他隻是點滅了突兀的小紅點,沒有回複對方。
有三個字時常蘊在胸中,下一秒韓獻就想要讓其飄出,向所有人炫耀,特彆是顧炆靨。
但是他不能,也不敢,更不配。
還是爛在心中吧,生根發芽,將這三個字種滿他的內心,即使無一人知曉也沒關係。
洋洋灑灑給不同部門的大多同事都分了一圈,負責分花的alpha才滿腔熱情跑到韓獻旁,將兩枝紅玫瑰插到他桌上的的透明玻璃瓶,眨眼道:
“這花是安沐叫我來分的,剛才分到你時我尿急,現在補上。這個玫瑰品種是德國那邊空運過來的,可貴了!”
韓獻放下手中的簽字筆,笑容短暫凝滯一下,他垂眼推手拒絕道:
“不用了。這麼好的花給我有點...浪費,我這隻是個廢棄酒瓶。”
把玫瑰重新塞回對方懷中,他眸色淡淡,再不去看一眼,語調平直,繼續道:
“還是留給其他同事吧。”
旁邊工位的同事聞言便搶過了那兩枝玫瑰,塞到了自己麵前已經插得滿當當的花瓶中,吸著花香,快樂似神仙道:
“不得不說,這個追求者真的能堅持啊,享了安沐的福,天天有花聞。”
其他不少同事手邊正閒得沒事做,一提到八卦就兩眼放光。
霎時,半個研究所都熱鬨起來。
韓獻坐在工位上,聽到大家七嘴八舌道:
“什麼追求,人家是未婚夫吧。”
“安沐可是極優秀的s級omega,估計這次安顧兩家聯姻真的是板上釘釘了。”
“誰懂,安沐未婚夫還給他砸了不少合作,整個b市研究所都搶著要人家,咱們研究所都是請了三回,對方才點頭。”
“背景硬,能力還如此強悍。簡直是優秀到令人發指。”
滿鼻尖仍是玫瑰花香。
但韓獻不再抬頭,神色平淡如毫無波瀾的湖麵。他繼續翻閱著昨天整理出來的文獻,按字句標記。
胸口莫名又開始發悶,他重重捶打了幾下也無濟於事,便索性放棄了。
指腹無意識摩挲著手旁保溫杯的杯身,燙得他指尖熱意縱橫。
八卦聲逐漸變小。
隻聽“噔噔”兩聲,有人輕叩著他工位的桌子。
眉心微動皺起,韓獻抬眼看去。
一張極其豔麗妖媚的麵容衝進他的視線。
安沐站在他的麵前,手裡捧著已經分得隻剩半束的大捧玫瑰,冷漠道:
“給你兩枝花。”
語氣冷硬到像在遞匕首。
韓獻淺笑,眼底帶著一縷詫異,他仍擺擺手,禮貌拒絕。
三個月來,他第一次拒絕了分給全研究所的鮮花。
對方卻充耳不聞,絲毫不理會韓獻的拒絕。他徑直抽出花束中央開得最豔的兩枝玫瑰,強硬塞進了韓獻桌麵上的玻璃瓶中。
一時間,小而扁的玻璃瓶差點不堪重負,朝一邊倒去。被塞入的兩枝玫瑰花斜斜橫在瓶身裡,低垂著,更是委屈。
韓獻聽到頭頂傳來人聲,猶如碎冰般沒有一絲起伏,
“你要是不要就自己扔了,但是花我是要分的。”
似乎是對這花束異常厭惡,安沐嫌惡瞪了一眼手中花束,眼尾抽動,臉色更陰沉了。
啊?
空氣更加凝固,勒住韓獻嘴角掛起的微笑,僵在臉上。
兩人距離很近,韓獻正好能聽到對方正壓著嗓音低聲咒罵,那豔美的五官略有扭曲。
“這個送花的瘋子遲早把彆人也逼瘋。”
考慮到麵前還有人,安沐惡心得要吐的嫌惡表情才稍微收斂幾分,又去隔壁工位草草分了一圈,才捏著剩下的幾枝玫瑰花作罷。
韓獻默默將視線轉向研究所遠處的窗外,麻雀嘰嘰喳喳,他希望自己可以飛過去也裝成一隻聽不懂人話的麻雀。
“再送花會送玫瑰花...”
在他收到這句話後,送往研究所的花仍是新鮮嬌嫩,但都變成了固定的玫瑰花,各種顏色,各類品種,應有儘有。
他兩眼空空放下筆,手掌托著臉暗忖,果然,安沐口中的送花瘋子就是顧炆靨。
頓時,韓獻思緒空白一片,他仿佛身處難以消散的迷霧中,被誘惑著掀起眼皮,偷偷觀察逐漸走遠的安沐。
s級omega的頸後貼著昂貴的抑製貼,烏黑的長直發隨意被木簪盤起,眼尾綴著一顆血紅淚痣,妖豔的五官近乎蠱惑,與周身聖潔淩冽的氣場並不匹敵。
美麗高貴,像玫瑰花一樣令人移不開眼。
半晌,他望見安沐坐回到自己辦公室,大門正巧未關,露出人影。
對方拿起眼前的高級賀卡看了又看,而後抬起頭來,捏住鼻梁緊閉雙眼,眉宇籠罩未知情緒,離得太遠,實在看不真切。
韓獻覺得有些可惜,他很想知道顧炆靨給他寫了什麼。
會是之前也同樣寫給他過的甜蜜情話嗎?
一時間,韓獻目光黏著難移,竟有些收不回來,他胸口的酸澀再次噴湧而出。
他不再自欺欺人,認為是他人給自己心口擠下了檸檬汁。
是他心中的檸檬樹種子自己生根發芽了,而檸檬樹種子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名字,名為“嫉妒”。
韓獻揉揉胸口,希望心中的“嫉妒”種子能長得慢一些,他準備收回目光專心工作。
未料,下一秒安沐竟毫無征兆轉過身,目光徑直鎖定了他。
兩兩相望,韓獻因卑劣的想法視線四處飄散,落荒而逃。
羞愧感湧上心頭,他低下頭掩飾地喝了口杯中水,尷尬摸向紅漲的臉頰,將視線拉到了眼前的兩枝玫瑰上,手足無措擺弄著。
小心捏著玫瑰花枝上因擠壓而卷曲的標簽,他將其拉直。
標簽上的字體太過熟悉,韓獻一眼就辨認出來。
是顧炆靨親手寫的。
一個標簽上寫著“我的”,另一個則是單字“愛”。
他再次確定了,安顧兩家的聯姻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正如這送達研究所的新鮮花束——三個月以來一日未斷過。
鮮嫩、美麗,巨大而昂貴,需要兩個人才能抬進來,每枝都裹著一個紙質標簽,彆致而用心。
韓獻眼底閃過一絲無助,他喉頭一緊,回想起那日車前。
濕熱的唇、灼熱的呼吸以及將他圈住的燙人懷抱。
一聲聲極輕歎息聲隨風入空,被玫瑰花香裹住。
他呆坐在工位上,手指無意識熟練扭動。半晌,他的掌心傳來紮紮的觸感,將他亂舞的思緒追回現實。
韓獻垂眸向手掌心看去——正中央躺著兩枚標簽,完整而精致。
像是得到了什麼寶物一般,他將其偷偷塞到衣服口袋中,心虛地又拍了幾下。
要不要告訴安沐呢?這些標簽有的是手寫的,上麵還寫著熱烈的表白。
坐立不安了一刻鐘時間,韓獻又瞧了一眼口袋裡的標簽,決心不再歸還原主。
算了,既然對方不想要給了他,那就是屬於他的東西了吧。
韓獻斂下眼眸,輕敲著額角,低聲懊惱道:
“韓獻,你才是瘋了。”
安沐滿目涼意坐在工位上,將剛從花束上抽下的精美賀卡隨意丟在桌上。
他淡淡瞥了眼隻有做工的破紙片子,同以往彆無二樣——四周綴著碎鑽和珍珠,主打奢侈土豪風。
他嫌惡地掀開賀卡封皮,看了一個字就惡心得想翻白眼。
隻有一行機器打印的宋體,明晃晃不走心又充斥著惡趣味。
“給他中間帶手寫標簽的,謝謝弟妹。”
深深皺起眉間,安沐眼底如裹刀一般尖銳,低聲道:
“誰是他弟妹,我從沒答應過顧植的花言巧語。顧炆靨這個亂套近乎的狗玩意。”
一想到顧家兩位黑水兒玩意,安沐就滿心不爽。
他冷豔低頭合起賀卡,麵無表情將其鎖到了工作桌最下層的抽屜。
抽屜拉開——竟還塞著幾十張一模一樣的賀卡,看得安沐更是惡心到胃裡泛酸水。
最近怎麼有種莫名的嘔吐感,是被顧炆靨惡心久了嗎?
求人乾活還一幅趾高氣揚的惡臭樣子。
顧炆靨這家夥究竟是靠什麼釣到如此可愛的小beta的。
餘光中,安沐發覺小beta正心思不定卻目不轉睛盯著自己。
他微微頷首,唇角勾起極淡笑意,回望韓獻。
對視瞬間,他瞥見對方臉頰竟像塊燒乾的木炭,唰得泛白僵硬,而後大口吞咽著杯中水,顫了個空嗝。
安沐麵上仍是一幅聖潔疏離模樣,嘴角卻在無人處女王般勾起。
小beta果真是很可愛,像隻迷路的小鬆鼠。
顧炆靨這個配不上的狗、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