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的一周,韓獻再也沒有見到過顧炆靨。
入夜下班,韓獻走回自己的小房間,胸中傳來莫名的膨脹感,酸得他難以釋懷。
他像是做了一場仲夏夜之夢,醒來便隻剩虛無。
可惜的是,如今是深冬。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
手機鈴聲響起,猛地扯回韓獻繁亂的思緒,他滿目寡淡,愣在半空的手終於拿起了桌前的咖啡紙杯。
抿下一杯冰咖,他禮貌道:
“喂,您好。”
三秒過後,似乎確認了韓獻是一個人在家,電話對麵才怯怯道:
“韓獻哥,我是林野木,我之前跟你說結婚的事,能不能不作數了。”
平常風風火火的小omega如今卻有些吞吐,不好意思道:
“我不準備在...b市呆了,我想回家那邊賣炸雞去。”他語氣怏怏,還有些鼻音,抽了抽,
“我不喜歡這裡。”
林野木是韓獻從小相依為命的omega弟弟,雖沒有血緣關係,但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對方貪玩調皮,鬼點子奇多,玩心很大,初來b市就滿眼紅心,跟著韓獻住了快三年都絲毫不膩味,這一年多更是自己搬
出去住了,常常不著家,韓獻三番五次要去他家幫忙打掃都慘遭拒絕。
前幾周,對方還偷偷跑來找他,廚師帽歪歪斜在頭上,小omega信誓旦旦道:
“我要好好攢錢,在b市最豪華的餐廳偷偷辦上一桌,慶祝和韓獻哥的未來新婚!”
如今卻不結婚了,還說並不喜歡這裡?
難不成......
野木明明藏得好好的,是又被祁憐呈找到了嗎?
心情像是被一隻無形大手掐住,韓獻一動不動,嘴唇被他咬得發白。
他應該儘早和野木結婚的。
這樣,野木作為已婚omega就可以得到婚姻監管局的保護,更何況野木還是個s級omega,保護力度加倍,這樣就不必再如喪家犬般躲著祁憐呈那個惡魔。
他蹙起眉頭,心頭隱隱不安,輕聲道:
“野木,你現在是在外麵嗎?我給你捎件衣服,然後去找你。”
“把地址發給我吧。”
“韓獻哥,不、不用啦,我...我已經在大巴車站啦,回咱們縣賣炸雞,生意肯定可好了,我學了一兩年呢!”
韓獻壓下心頭異樣,手指無意識蜷起,不忍心打斷對方隻是順著小o的話說,
“那到時候,韓獻哥回家給野木捧場。”
“韓獻哥會很想你的。”
電話對麵突然支吾起來,音頻中似乎並不止林野木一人,隱約還有旁人在不爽嗤笑,聲音極輕,卻很熟悉。
“嘖——”
片刻後,林野木壓低聲音,似乎捂住了話筒,有些神秘道:
“其實,是顧炆靨來找我了,他給了我一大筆錢,還幫我買了回家的火車票。所以我不想再在b市躲躲藏藏了。”
“還是想回家吃臘腸。”
“林野木。”
聞言,韓獻喊了對方大名,語氣有些重,拽起身旁沙發上的外套就要換衣服去車站找人。
“顧炆靨和祁憐呈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
似乎是難以啟齒,韓獻半晌才繼續道:
“你怎麼能輕易相信他呢。”
又是熟悉的嗤笑聲,韓獻一怔,意識到了什麼,下一秒他抿緊了唇角。
電話對麵,林野木身邊的確還另有其人,正是——他剛才口中“沒那麼好心”的顧炆靨。
林野木心思單純,似乎絲毫沒有發現韓獻的異常,繼續打哈哈道:
“韓獻哥,我就上車了啊,不聊了不聊了,到了再給你打哦。”
對方信號並不好,電流雜音混雜,林野木嗓門洪亮卻時續時斷,真心道:
“韓獻哥,我其實知道你和顧炆靨也是......那種關係。”
“我希望韓獻哥幸福,你幸福就是野木的幸福。”
韓獻想說些什麼,但腦中猛然閃過了某張俊臉,他一時隻覺喉頭哽咽,乾澀到無法言語。
電話背景更嘈雜起來,驚呼聲、鳴笛聲層出不窮,還有......什麼東西倒地的笨重聲響。
一個年輕男人的怒吼聲瞬時響起,和林野木的最後一句話近乎重疊,
“林野木,你敢逃!”
而後,韓獻耳邊隻剩下了一串嘟嘟聲。
通話被對方直接掛掉了。
韓獻立刻重新撥打對方電話,但無一不是正在通話中,溫柔的機械女聲顯得格外冰涼無情。眉間瞬間疲態百出,他捏住鼻梁上的無框眼鏡,摘下丟在一旁。
如果沒聽錯的話,那是祁憐呈的聲音。
韓獻頓時心急如焚,林野木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弟弟,善良無畏卻有些過於大膽,沒頭沒腦。
更何況祁憐呈權勢滔天,隻手遮陽也無人敢擋,兩者相遇,林野木隻會吃不了兜著走。
尋人心切,焦急二字纏上心頭,拴住了他的整顆心臟,難以喘息。
他壓住眉心,努力平靜下來細細回想——上次和野木見麵已經是幾周前的事了。
那時,和他約好在婚姻登記局結婚的林野木沒有出現。隔天,對方一身工裝蜷成一團,溜到他家樓下,將拎著的炸雞塞給他,說找到了新工作,很喜歡。
隻是暫時請不了假,等下一個星期再結好了。
韓獻隻當林野木小孩子心性,摸摸對方腦袋沒多問,準備等林野木下次有空時,再領著對方去領證。
他瞳仁猛縮,猛然記起了一周前,顧炆靨在他耳邊的話。
“姓林的omega。”
“祁家。”
原來...祁憐呈為首的祁家真的仍不停尋找著林野木,出於莫名原因,要繼續抽野木的血,替祁家的某位心肝賣命。
頓時,冷汗泌上韓獻額頭,連拖鞋都沒有來得及換,他跌跌撞撞飛跑出小區外。
淩晨時分,公寓並不在繁華地區,很難打到車,韓獻手機上的打車軟件更是毫無消息。
半個小時過去,他竟然一輛車都沒有攔到。
焦灼感完全燃上心頭,他頹喪蹲在地上,怔怔盯住電話屏幕上一串並未備注的手機號碼。努力抑製住極喘,韓獻睫毛顫抖,閉上眼準備按下撥打鍵。
路旁的腳步聲極緩,不緊不慢。時輕時重落入耳中,打斷了他的動作。
“兩隻老虎”的鈴聲再次響來,韓獻揉搓著後頸看去。
手機顯示是“林野木寶寶”來電,他眼眶通紅,攥緊拳頭接起。
“野木,你先彆動,等...”
“韓獻,我說的對嗎,你隻對我不好。”
電話對麵並不是林野木,對方語氣悠閒又散漫,柔聲控訴著,一點笑意都無。
“轉身。”
韓獻正舉著手機放在耳邊,聞言動作一頓,嘴角蠕動微顫,垂下雙臂蒼然轉身。
濃夜裡,顧炆靨一襲黑衣,拎著林野木的後衣領朝他走來,唇角掛著似有似無的笑,眼神極冷。
像拎著一隻丟了許久但並不想找回來的流浪狗。
嫌惡斜睨了一眼手中亂扭的小omega,顧炆靨繼續把人拎到韓獻麵前才鬆手,他偏頭側身貼近韓獻,視線從對方臉上掃到他的手機屏幕。
通話並未顯示結束。
“林野木寶寶”和“通話時間”的相關字眼赫然在上。
顧炆靨眯起眼睛,嘴角仍微上翹,弧度深深卻扭曲,淡淡一嗤。
久彆重逢,一時間林野木竟有些近鄉情怯,大眼睛眨巴眨巴沒敢動作。
他穿著醫院病號服,藍白豎紋,整個人瘦得嚇人,兩頰竟然都陷了下去,眼神仍炯炯,但明顯狀態與之前相比,疲態非常。
才不過幾周,怎麼就?
韓獻顫抖著摸了摸林野木的腦袋,將他額角碎發攏到耳後,嘴裡喃喃叫著野木,大顆淚如散了線的珠子,瘋狂湧出。
一旁,顧炆靨麵無表情牽住韓獻顫得厲害的手,捏了捏,聲音低沉道:
“祁憐呈早就抓到了他,將人藏在城郊的精神病院裡,韓獻,我幫你抓來了。”
他頂住右腮,修長手指鬆開韓獻的手,繼而像暗鬼一樣摩挲上對方後頸,不自然扯著嘴角,深吸一聲才道:
“費了好大的代價。”
“韓獻哥!”
林野木終於反應過來,他熱淚滾滾,鼻涕泡都吹出來了,手腳撥開一旁的顧炆靨,想一把鑽進自家哥哥懷裡。
後領子猛地又被人拽起,隻見顧炆靨警告般掃過他,冷漠道:
“你現在渾身細菌,而且b、o有彆。”
對方拍了林野木後腦勺一下,重重捏住他右耳朵,語氣很是不善,
“離我老婆遠點。”
小omega癟了癟嘴,頭隻敢繼續朝韓獻手掌下鑽著,虛虛摟了韓獻一下就彈開,囔囔道:
“韓獻哥,那我先回去坐一會兒,你再來找我。”
沒等韓獻反應,顧炆靨側身越過他,眼神毫無波瀾,遙遙掃向林野木,示意對方一秒都彆停,速速跟司機一起滾上車。
須臾,似乎是一刻都無法忍耐了,顧炆靨徑直從背後拉過韓獻入懷,下巴在他頭頂蹭了蹭,仍不滿意地眯起眼睛,接著,他抓住韓獻雙臂的手滑到腰間,將人抱起。
他深深環住韓獻腰間,細細密密親著他的鎖骨,貪婪而霸道,呼出的熱氣燒灼他的皮膚,麻麻癢癢。
突如其來的懸空感羞得韓獻悶哼,他隻得伸出手臂牢牢圈住對方脖頸,才能確保不會被甩下去。
薄荷清香流竄,是韓獻常用的廉價洗發水的味道,山茶花香隱秘淡淡,是顧炆靨的信息素味道,兩種香氣交織彌漫,水乳、交融,再不分離。
良久,韓獻雙腳才重新感受到了重力,他慌亂喘氣,立在原地掙紮起來。
顧炆靨仍緊扣著他,揉到懷裡去,頭埋在他頸窩用鼻尖拱著他的下頜拐角,側臉緊貼他的脖頸,像是中毒般深深喘息,輕輕親上他耳垂又停下,道:
“這是我的獎勵,你不能拒絕。”
聞言,韓獻不再動彈,他將胳膊伸到顧炆靨後背,用儘最真心的語氣道:
“謝謝......”
“很想說沒事,但的確和祁憐呈那個瘋子周旋很久。”
“真的很累。”
顧炆靨又收緊動作,將韓獻往懷裡帶了帶,手掌從他腰窩處移到後頸,鼻尖轉而蹭著他喉結,動作有些無賴,強硬道:
“林野木有什麼好,他一句話,你們倆都上趕著要去結婚。”
難得可貴的親密。
顧炆靨愜意得眯起眼睛,指尖都流動著麻意,心比遠處飄飛的氣球還要遙遠。
“砰砰砰——”
兩人耳畔突兀傳來了擊打聲,催人性命。
車內,小omega瞧見顧炆靨越來越放肆的動作,開始啪啪拍著車窗玻璃,鼻子整個貼在上麵,認真而滑稽,像隻偷看人類親熱的小豬仔。
被身旁車窗的敲擊聲惡心得眉頭緊皺,顧炆靨冷冷側身敲了敲以示警告,又嫌惡瞥了一眼,像是看見什麼弱智病毒。
他立起身子脫下手套,沒有再說話,提起韓獻的衣領,一臉慍色拉過韓獻整個身子,拽進自己的羊絨大衣中,語氣酸酸不自知,
“祁憐呈眼光差就算了,你也瞎了嗎?”
繼而,他牽過韓獻垂在兩側的手,隔著襯衣強硬將其扣在了自己腰間,他的手掌心則全全包住韓獻下頜,緩緩上移捂住他兩頰,充當暖寶寶,語氣不善,
“凍死你算了。”
車內終於安靜下來,風纏綿卷著落葉吹出一個個空心漩渦,可都沒有顧少心裡空蕩難耐。
他托著韓獻臉蛋,將人拽得更緊,鼻尖抵上對方冰涼的額頭,垂眼盯著他唇角小痣,大力摩挲幾下仍愛不釋手,重重捏起又按下。
視線緩慢上移,隻瞧見——對方嘴角抿得筆直、睫毛簌簌顫抖,瞳仁慌亂晃動著。
很是可愛。
似乎是被眼前人可愛到口不擇言,顧炆靨一字一句頓道:
“你不要結婚好不好,我不同意。”
第一次,顧炆靨竟說出了這樣卑微的話。
似乎是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麼,顧少耳尖紅得滴血,他瞬間僵硬咬住韓獻喉結,不讓對方有回答的機會。
韓獻吃痛咬住唇角,臉頰上酒窩抿得深深的,他輕按住顧炆靨手背,推開對方,吞吐道:
“我不會...結婚了,野木反悔了,我不能押著他去登記局。”
他語句莫名斷斷續續,有些不自然,
“你不是也要...結婚嗎?”
顧安兩家的聯姻已全市皆知,家喻戶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