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軟(1 / 1)

顧大夫家的事情鬨得很大。

葛秀從林子裡回來,就聽娘講她四叔爺都驚動了。

“盼晴受傷這事,宗光娘還想偷偷壓下去。”葛母歎口氣,“幸好大事上還拎得清,直到不讓蔡曉紅進門。”

“?”

葛秀聽不下去了,“彆跟我講,她還想讓顧宗光娶肖盼晴。”

“不然呢,真把蔡曉紅娶進門就徹底跟顧大夫家結仇了。”葛母還說:“蔡曉紅現在能給一維戴綠帽子,誰知道以後遇見不如意,會不會再給宗光戴。”

“……仇已經結了。”

葛秀跟她娘說不到一塊兒去,乾脆去廚屋裡間把磨刀石給翻出來,坐到壓井邊去磨柴刀。

葛母說半天沒得到人回應,扭頭找人。

看女兒往磨刀石上撩水,“家裡秸稈還夠燒到過年,暫時不用打柴。”

“葛根能收了,我打算明天去。”

翌日。

天蒙蒙亮,葛秀就避開人進了林子。

枯黃的樹葉鋪滿地,一腳下去哢嚓響,有樹蔭遮擋,林子裡要黑一些。

走了將近二十分鐘,葛秀終於到了標記的地點。

半人工的葛根長得很好,一天乾不完。

頭天把葛根全部從地裡起出來,隻背回來一簍子。

她計劃接下來花兩天時間把所有葛根都背走。

林子深基本沒人來,倒是怕鳥兒叨破皮,破壞賣相,也影響窖存,她特意砍了拿枯葉枯枝蓋了下。

誰知道,第二天還是遇見了賊。

賊還很大膽,蹲在她藏得葛根堆旁,抱著生啃。

葛秀氣死,撿起一根粗樹,對準後腦勺就敲下去。

“啊——”

小賊身子一歪,暈了過去。

“吃,吃,吃,讓你什麼都敢吃!你哪個村的,不知道這林子歸雲水村。”

葛秀拿棍子,將側躺的人戳翻,定睛一看,傻眼了。

男人臉上像是被打翻的調色盤,青色,紫色,紅色混一塊完全認不出原本的模樣。

葛秀是瞧見他胸前掛著的瘸腿眼鏡框才認出來。

這造型,她最近隻見到過一個人。

“喂。”

葛秀甩手把木棍扔得遠遠的,踢了踢躺著的人。

“謝知青?”

躺著的人像死了一樣安靜。

葛秀蹲下,伸手摸摸後腦勺。

有點腫,但沒流血。

幸好幸好。

她鬆口氣,視線不由自主落在謝知青臉上。

“你這是被誰打了。”

害她人中位置都不太好確定,最後隻能用力搖晃。

“醒醒。”

謝知青嚶嚀一聲,睫毛顫抖著緩緩睜開……一條縫,狹窄距離裡勉強從模糊中認出眼前有人,下意識縮起身子後退。

“彆打了!彆打了!”

雙手揮舞在身前,試圖阻擋一切,葛秀猝不及防被打了兩下,趕忙出聲製止。

“這沒人打你,謝知青你冷靜點。”

熟悉的聲音讓謝知青停下動作,小心地扭頭四處打量,沒再瞧見有第二個人形輪廓後,才放鬆地任由自己癱軟在地。

“葛,葛秀同誌?”

葛秀看著都覺得可憐。

“你沒事吧,怎麼會在這?”

“我……”謝知青倒吸一口冷氣,摸著腦後疼痛的地方,好一會才緩過來,避重就輕地說:“我迷路了。”

葛秀挑眉,猜到些什麼,扭頭看地上被啃一半的葛根,舊事重提。

“真不再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嗎?”

謝知青遲疑了。

葛秀有察覺到,怕把人逼急,想了想換種說辭。

“謝知青,我知道好多人結婚之前都沒感情,天天在一塊生活之後處出感情的,我們要不要試一試?我優點還是很多的。”

“這……”

謝知青回想這兩天的生活,吃不飽都算是好事。

壞得是村裡人不接受他。

之前他是知青,屬於政治任務,大家隻當知青們不存在,可如今沒了這層關係,一些人就開始日益放肆。

謝文書怎麼也沒想到,他曾經日夜仇恨,埋怨的知青身份,保護他那麼久。

入贅嗎?

謝文書還是有點接受不了。

他糾結片刻,鼓起勇氣試圖爭取,“我,我……”

“慢慢說。”

葛秀盤腿坐在地上,一點不著急。

開玩笑。

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謝文書感激地笑了笑,可惜被打成豬頭的臉,一笑更加變形。

葛秀默默挪開視線。

她怕影響謝知青在她心裡的分數。

謝文書沒讓她等太久,很快斟酌好言辭,說:“我和家裡斷絕了關係。”

“嗯,我有聽說。”

“我現在獨身一個人,嫁娶沒太大的區彆,有沒有可能……有沒有可能……”

謝文書吞吞吐吐,葛秀卻聽懂了。

她微笑道,“你是想問,有沒有可能你娶我,而不是你入贅?”

“是。”

“謝知青,你拿什麼娶我?”

謝文書瞬間啞聲。

“嫁娶區彆還是很大的,謝知青現在一個人,可我還有娘要養。”

葛秀手掌撐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黏的樹葉和土。

“謝知青再好好想想。”

葛秀心裡有了七成把握,等謝知青點頭隻是時間問題,他需要點時間來適應。

葛秀還有活要乾,將背筐放下,瞧見油紙包的窩窩頭,遞給謝知青。

“生葛根還是少吃,拿著吧。”

謝文書仰頭望著葛秀。

他想,太陽肯定升起來了,不然為什麼眼前人渾身都在發光。

有那麼一瞬間,心跳快了。

……

謝文書很想撐著麵子拒絕,可惜回神時,雙手已經把窩窩頭送進嘴巴裡。

乾了點,可很管飽。

吃人嘴軟,謝文書爬起來,摸索著靠近葛秀。

“我幫你。”

“你身上有傷,撐得住嗎?”葛秀有點懷疑。

謝文書認真地點點頭,“我沒事。”

多年農活很鍛煉人。

“那你背這個,我裝好了。”

窩窩頭換來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

筐給了謝文書,葛秀拿野藤和樹枝簡單拴了個拖板,堆上頭的葛根再拿野藤栓一栓,扛在肩頭慢慢往林子邊緣拉去。

因為謝文書,葛秀耽誤了點時間。

再出林子已經天光大亮,路上時不時就能看見個人。

她想了想,村裡分田,林子屬於其中一片承包地,以後也不一定能繼續再裡頭栽東西,乾脆大大方方地將東西送回家。

當然,繞了小路,走背地人少的地方往家去。

運氣好,第一趟沒撞見人。

正麵看到的顧小狼:???

他不是人啊!

“秀姐兒,你要人幫忙咋不喊我,不比外人強。”

顧小狼嫌棄地打量謝文書一眼,沒認出來。

“這人誰啊?鼻青臉腫的,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他搶過野藤,拽著托板進院子。

葛秀一拍腦袋,“你不說我都忘了。”

她轉身接謝文書的背簍,“你臉上還有傷,等等我給你找藥。”

“不用不用。”

謝文書抓住繩子,進院子才放下背筐,悄悄揉了揉肩膀勒出的紅印。

葛秀乾脆進屋去拿藥。

顧小狼雙眼燃燒著怒火,越發覺得這男人詭計多端。

這是故意騙他秀姐兒心軟呢。

瞧見秀姐兒從屋裡出來,先一步搶過她手裡的玻璃罐子,裡麵裝著黏糊糊的褐色藥膏。

跟他大爺學做的。

“秀姐兒,這藥膏不能抹臉,刺眼睛,我家有紅藥水,我拿那個給他。”

“刺眼睛?沒聽顧大夫說啊。”

“聽我的沒錯。”

顧小狼肯定道,把罐子往懷裡一揣,走到豬頭男人麵前。

“你跟我走吧。”

“紅藥水多貴,你留著用吧。”葛秀笑著說:“你可比他皮,一會我領他去顧大夫那問問。”

後腦勺被敲了一悶棍,得好好查查彆留什麼後遺症。

顧小狼聽這親近的語氣誤會了,咋秀姐兒話裡這男人比他還親!

那不行!

“藥水也有保質期,我家再不用就過期了。”他心裡委屈,“我最近都沒打架。”

“好好好。”

“……”

一聽就很敷衍。

顧小狼調轉視線看向豬頭,“兄弟,咋稱呼,你這臉還是我給你上藥吧,男女授受不親,你也不想我秀姐兒幫你,還被外人說三道四吧。”

謝文書讚同。

至於格外熱情的顧小狼他也想拒絕。

“我是知青點的謝知青……”

“誰!”

葛秀被這一嗓子喊得耳朵疼,沒忍住推他一下。

“要命,你喊什麼呀?”

顧小狼眼底熄滅的怒火,又從心裡頭重新燒起來。

他故意問,“我這不是給謝知青嚇到,他咋被人打成這樣?是不是得罪誰了。”

人緣真差。

可兩人誰都沒回答,又讓顧小狼有種被排斥在外的異樣感。

很不舒服。

顧小狼主動勾上謝知青的肩膀,“走走走,我帶你去上藥。”

葛家出來,一拐彎走進顧家。

顧小狼回頭見秀姐沒跟來,立刻鬆下手。

“大姐,你來幫我一個忙。”

謝知青拒絕道,“男女授受不親,我還是……”

“嗨,大家都是新時代的新青年,沒想到謝知青你思想這麼封建。”雙標狼嫌棄道。

“?”

謝知青張張嘴想說,這話不是你剛剛說的嗎?

顧小狼避開對視,又喊一聲。

“姐。”

“啥事?”

顧小靜從屋裡出來,手上功夫不停,繼續打著毛衣,看見謝文書那張臉,驚呼出聲。

“咋被打成這樣。”

她立刻放下織一半的毛衣,從櫃子裡翻出藥水放桌上,扭頭打盆水。

“先把臉洗乾淨,好上藥。”

“其實不用麻煩……”

“你這傷可得注意,毛巾在這。”

“謝謝,我……”

“不用解釋,先坐下,自己能看見嗎?”

“我……”

“算了,你頭抬起來,彆亂動,可能會有點疼。”

顧小狼挑眉,瞧他大姐動作熟練地直接上手,沒提醒這次受傷的不是他兄弟們,直接把空間留給二人。

今天這事給他敲響了警鐘。

沒落實的事,最容易被鑽空子,計劃的事情得快點提上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