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等多久了?”葛秀握了握手,忍著沒接。
李立成臉上熱熱的,“也沒多久,今天分糧食,本來也要早起,那個,你娘沒一塊去曬場?”
“嗯,她身體不好。”葛秀多看他一眼,“你要是不忙,等我領到糧食後……”
“不忙,不忙,我跟你一塊去。”
那燦爛的笑容一度晃到葛秀,心裡也確定,他娘做的那些事情,他怕是還不知道。
要是知道了,會怎麼做?
葛秀一時有些失神,李立成怕是自己太直白嚇到她,立刻收斂情緒,卻還是忍不住渾身洋溢著喜悅。
對!還有一件好事,秀知道肯定和他一樣開心。
“糧食我幫你扛,讓嬸今天在家等著。”李立成不好意思看葛秀,扭頭盯著路邊歪頭打量的紅冠大公雞,“我娘今天會上門商量咱們倆的事。”
葛秀猛地握緊拳頭,失智的腦子瞬間清醒過來。
她悄悄掐著掌心,“我娘在家,上午去家裡都有人。”
李立成小小地興奮一下,很快收斂,主動將飯盒放到葛秀手裡,“我裝糧食的麻袋忘記拿,我再回家一趟,一會曬場見。”
“等等。”
葛秀輕輕蓋上飯盒,端在手裡拿緊,鋁材導熱,沒一會指腹便傳來微燙的熱度。
她對上李立成含笑的雙眼,“你準備回家給你娘報信。”
說她娘現在在家?
李立成有種被發現小秘密的緊張,很快適應後,堅定地點頭。
“我怕錯開沒碰到,又耽誤一天。”
“你就沒想過萬一不成?”
“咋可能!你願意,我也願意,除非天塌了。”李立成還特意抬頭看看,“可天咋可能塌。”
李立成是笑著離開的,小跑著消失在眼前,背影都透著歡喜。
葛秀捏緊飯盒,指尖泛白,深呼吸後沒再繼續去曬場,而是轉頭回家。
家裡葛母正在漱口,看見她回來還有些詫異。
“是忘了啥?”
“不是,我小肚子疼,可能身上要來了,娘,你先去排隊吧,我收拾好緩一緩,做好飯去找你。”葛秀將飯盒藏在麻袋下麵,故意捂在肚子上。
葛母三兩下洗漱完,“日子不對啊,你這個月也來太早。”
也不用葛秀回答,自己就下決定,“肯定是秋收累到了,那你今天歇著,糧食我去領就好,到時候托立平幫忙送回來。”
“嗯。”
葛母回屋,找出要用的東西,褲子也拿出一條乾淨地放床頭,再三叮囑後,才拿著麻袋離開。
葛秀把人送到門口,正巧撞上隔壁顧嬸,一塊說說笑笑地並行。
直到再看不到兩人身影,她才收回目光,轉身拉開院門,確保門口來人第一時間就能看到。
葛秀也沒閒著,進屋找了一大一小倆籮筐和剪刀,就蹲在院子裡的紅薯地剪葉子。
挑那種新鮮翠生的,洗乾淨中午添菜,放小籮筐。
大些的葉子也要,挑沒蟲眼的放大籮筐,準備放太陽下曬乾,裝袋子裡留冬天慢慢吃,天冷葉子菜少。
田翠草找到葛家時,木門正好將葛秀框在紅薯地裡,嫻靜溫婉,美好的像幅畫一樣。
可惜,再好看,畫裡的人她不喜歡,就懶得再看第二眼。
“秀,你娘在家嗎?”
葛秀扭頭,真等到人來,卻發現她沒自己以為得那麼不舍,傷心。
將剪刀放在籮筐裡,“她沒在家,和我說也一樣,我家裡都是我做主。”
她就看到田翠草眼底閃過一絲嫌厭,清晰明了卻轉瞬即逝,開口還是和和氣氣的,“這次不方便跟你講,你娘去哪了,還是我直接去找她吧。”
“你要是為李立成的婚事,找我娘沒用。”
要離開的田翠草身子轉一半頓住,皺著眉打量她。
葛秀神色絲毫未變,直接越過她,將之前大開的院門合上。
“你這是要乾啥。”田翠草提起心。
葛秀掛上門閂,垂下眸指了指堂屋門口。
“坐著說吧,門口說話容易被人聽見。”
田翠草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多看葛秀兩眼後又閉緊,心裡頭鳴起警鈴。
她知道了,她一定是知道了!
那關門是想私下求她?
不,不可能。
打小當家做主的葛秀,看著對誰都說說笑笑,骨子裡是有些烈性的。
這也是她不樂意兒子娶葛秀的原因之一。
習慣自己做主的人,主意都大,進門之後咋可能聽她的。
更不說,葛家這孤女寡母,娶葛秀等於多帶一個拖油瓶。
她喜歡自家兒子孝順,可不喜歡兒媳婦滿心滿眼都是自己娘。
田翠草心裡斟酌著說辭,想儘量將影響降到最低,再看葛秀,已經老神在在地坐下。
她整理整理情緒,笑著坐到葛秀對麵,“你說得對,這事被彆人聽到會影響你以後說婆家,咱們還是悄悄說。”
“說起來也是意外,誰知道這麼巧,我剛給立成說好對象,還沒跟他說呢,就回來告訴我說你找他談對象,剛知道那會難為死我。”
田翠草臉上恰到好處地露出愧疚,“這事是我不對,應該早早和立成說清楚,現在兩家要過定,我也實在是沒辦法才來找你,為了你的名聲著想,現在最要緊想想辦法怎麼勸立成。”
葛秀人都聽麻了。
當真是臉皮厚,吃不夠。
她以為田翠草最多打著為李立成好讓她委曲求全,成全李立成,竟然還要她幫忙去勸李立成答應。
她腦門上是不是刻著‘冤大頭’三個字。
葛秀笑看田翠草,隻認同一點。
“這事確實是嬸不對,嬸這次來,有想好怎麼賠償我嗎。”
“?”
田翠草以為自己聽錯了,“我賠償你?”
“不然呢。”
從她知道這事後,就沒準備把事情鬨大的,鬨大對她沒任何好處,男女關係裡,總是女性吃虧更大。
葛族族規,女性關係混亂,敗壞家族名聲者,沉塘。
報警找公安都沒用。
等公安到線索證據全部抹掉,說一句失足落水,查都無從查起。
雖然近些年一些族規沒卡那麼嚴格,她的事也沒那麼嚴重,卻足夠影響她未來找對象。
但不鬨,得有不鬨的好處。
葛秀轉身從桌上拿過飯盒,放在膝蓋上打開,捏了粒板栗在指尖。
“你不會天真到覺得我平白被人搶了對象,隨便幾句話就能蒙騙過去。”
田翠草臉上血色儘褪,死死盯著飯盒,呼吸都變粗了。
葛秀聽見,抬眸看一眼,將板栗送到嘴裡。
甜甜的,粉粉的。
等葛秀話說完,田翠草也不再裝,視線上移停在葛秀臉上,輕笑一聲。
“說開也好,我一直最喜歡的就是秀你這拎得清的性子,你直說吧,你想要什麼?”
“我要你家今天分到的所有糧食。”葛秀漫天要價。
田翠草蹭一下站起來,睜大眼睛死死瞪著葛秀,“你咋不去搶,我家一共八口人,分到的糧食能把你埋了,你是真敢張嘴要。”
男壯勞力就四個人,農忙上工,農閒開荒。
剩下四個女勞力也賺滿全工,她和隊部核算過,今年工分比去年高一點,能分一千二百多糧食,咋可能全給!
葛秀笑了,“就看你家是兒子重要,還是糧食重要。”
田翠草臉色陰沉沉的,思索後說:“糧食是全家掙的,不全是立成一個人,我隻能答應給你立成一個……立成和我,我們倆去年掙的糧食。”
“不夠。”
田翠草深呼吸,好言相勸,“你家也就兩口人,真把糧食全給你,你吃不完放著也是被蟲吃,是不是這個理,你要是為以後擔心,等立成結婚後我多給你介紹幾個對象,找那些家裡勞力多的,以後也有人能幫你照顧你娘,你好好想想,這是我的底線,再多我不可能給了。”
葛秀沉默兩秒,忽然問,“你給李立成定的對象,是葛秋吧。”
“!”
田翠草脫口而出,“你咋知道!”
還真是她。
葛秀譏諷一笑,然後肯定道,“那你在我之前定下的這門婚事,我不點頭,四叔爺不可能答應,一門好親事,換你家一年糧食不虧,嬸兒眼光放長遠些,多看看以後。”
二大爺家的葛稞、大爺家的葛秋,最後是她葛秀。
同輩一共就他們三個女孩。
葛稞最大,十年前就已經嫁人,葛秋比她大一歲,去年剛高中畢業,如今待業在家。
兩人關係很差。
葛家姑娘少,待遇好,在葛秋看來,她就是去搶好處,打秋風的糟心親戚。
她看葛秋,則是害母仇人,她娘到現在都停不了藥,冷點熱點就生病,都是葛秋害的。
田翠草知道這事嗎?
知道,還很清楚。
她甚至是當年葛秋鬨事時的圍觀者之一。
葛秀瞬間恍然。
說不準田翠草挑中葛秋,除了她有個當村支書的爺爺,大隊長的爹,她本人高中生外,就是和她不對付這點。
葛秋的身份,對上葛秀,葛秀的助力也同樣是葛秋的助力。
田翠草就覺得葛秀看不清。
內侄孫女再親,能有親孫女親?
就像十幾年前,葛秋照死折騰不許葛秀上學,葛秀求到村支書麵前又怎麼樣,人家還不是偏自家孫女。
“那就是談不攏了。”田翠草當即放棄,“糧食就不可能全給。”
她轉身要走,沒兩步,聽見身後傳來輕飄飄的聲音。
“我和李立成都夠年齡,隨時能去領結婚證,這種小事四叔爺不可能卡我,沒準還會幫我,他一直想我成家,到時候葛秋還願意要個二婚的嗎?”
田翠草緊急刹車,憤怒地轉身指著葛秀。
“你威脅我!”
突然,同顧家共用的牆頭上,冒出一顆腦袋,毫不掩飾地偷聽。
“這就威脅了?”顧小狼瞥一眼田翠草十分不爽,再看向葛秀時就大剌剌地威脅,“惹惱了把你兒子綁來葛家當贅婿,看你還有沒有臉。”
“你敢!”田翠草憤怒道。
同一時間,葛秀挺直腰,目光炯炯。
“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