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1 / 1)

葛秀很彆扭。

她想借四叔爺的勢,讓自家生活能安穩些,又不想承四叔爺太多好,怕未來還不上,一點點在四叔爺家抬不起頭。

四叔爺應該有所察覺,卻什麼都沒說,隻讓她再好好想想。

走在回家的路上,葛秀發熱的腦子慢慢冷靜下來,心思更加明朗確定。

她還是不想和四叔爺家一組。

相信她幾個大娘和嫂子們也都不樂意。

葛秀不想未來在地裡累死累活的同時,還要被人擠兌,惡心。

隻四叔爺心裡有了主意,恐怕沒那麼容易改變。

得想個辦法。

葛秀正想著,身後傳來一連串急促的腳步聲,她回頭一看,視線闖入一道身影,猶如脫韁野馬般朝她衝過來,速度之快根本來不及刹車。

他還有心情舉起手打招呼,“秀姐兒!我今天大豐收,你看——”

葛秀打眼一掃,看清楚他手裡拎的是田鼠,立馬變了臉,抬腳往路沿躲。

“我不看,你彆過來。”

葛秀話音落下,阻攔的胳膊就被他抓住,整個人當即成了他的減速器,被衝力慣性帶著原地轉了好幾圈,天旋地轉中腳下一疼,身子不受控製地朝溝沿栽去。

“啊——”

“小心!”

葛秀氣得牙癢癢,反手拽住罪魁禍首當墊背,一起滾下去,如刀的茅草刮得皮膚生疼,也緩了兩人滾下來的速度。

幸好秋收這陣沒下雨,路溝是乾的,不然滾一身泥回家,她殺人的心都有。

“顧小狼!”

葛秀扒開草坐起來,看到身旁仰天躺著的少年,正暈暈乎乎地揉著後腦勺,好像撞到哪兒,正齜牙咧嘴地倒吸氣。

該!

“撞到頭了?”葛秀怕他撞壞腦子,湊近蹲到身旁,正對上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到她後,笑著齜了齜牙,露出整齊的一排大白牙曬太陽,顯得格外嘚瑟。

“秀姐兒,你太瘦了,都攔不住我。”

“……”

你還有理了!

葛秀不想理他,拍拍手站起來,轉身時,一股力道又將她重新拽倒,同時嘴巴也被一隻手捂住。

葛秀心裡真起了火。

他剛拎田鼠的手是不是這隻!

抓住捂嘴的那條胳膊,小指特意留的尖指甲正要用力掐下去,耳邊傳來一陣熱風。

“秀姐兒,彆掐彆掐。”察覺的顧小狼縮起胳膊,小聲解釋,“我帶你看點東西!我鬆手你彆喊彆動,不然被人看到我名聲要壞,我還想清清白白娶媳婦。”

“……”

葛秀感覺覆蓋在臉上的手鬆開,她眯起眼睛,強忍著收起想要踹在顧小狼身上的腳。

她敢傷他,就要做好準備麵對顧嬸不依不饒的針對。

為出口氣惹麻煩,值不值?

不值。

葛秀冷靜下來,轉頭,麵無表情地盯著顧小狼,就看到他豎起一根手指擋在嘴巴前。

“噓,有人來了。”

一輕一重兩道腳步聲在頭頂不遠處響起,漸漸靠近,葛秀悄悄抬頭朝路邊看去,視野受限,她隻能看到靠溝沿站的人。

是李立成他娘。

葛秀不由自主又看向顧小狼,領口被硬灌木刮個大口子,露出大半個肩膀,她撇開眼悄悄打量了下自己,衣服沒破,卻沾一身草。

葛秀深吸一口氣,還真不能現在出去。

顧小狼已經十七,是個大小夥,現在出去說不清楚,她隻能保持安靜,祈禱道上的人趕緊離開。

她運氣不太好,道上人在話說,走得特彆慢。

李立成娘很熱情,一點不像她記憶中安靜的樣子。

她說:“後麵就要多麻煩紅喜嫂子,你看分完糧食後,哪天合適,咱們提前對對日子。”

葛秀忍不住挑眉。

紅喜嫂子是葛族風評最好的媒人,算輩分她要喊聲小嬸。

李立成沒瞎說啊,他家真還挺鄭重。

葛秀正想著,兩道猶如實質的眼神一直停留在她身上,想裝不知道都難。

她轉頭,顧小狼單手抓著撕裂的領口,無辜地歪頭看著她,像是無聲在問怎麼了。

“……”

裝!再裝!

小小年紀心眼跟篩子一樣。

葛秀發散思維,懷疑起顧小狼今天死活要攔她的目的。

惡作劇?

還是要算計她?

算計她有什麼好處?兩人雖然沒血緣關係,這麼多年鄰居總攢下一點麵子情吧。

顧嬸忙時,她也算實打實領他玩過幾年……忘了,這孩羔打小就熊。

葛秀收回視線重新看上麵。

紅喜嫂子說話聲音自帶喜氣,“今年好日子多,你有想要的日子嗎?還是我選幾個出來送秀兒家去,讓她挑一個……”

話被李立成娘打斷,她爽朗地笑道,“不用,秀兒自己都還沒對象,哪能幫兄弟看日子,我家立成人好,平時經常給人搭把手,都去問一遍,多耽誤事,這畢竟是我們自己家的事,等結婚那天再喊人來熱鬨熱鬨。”

“不是秀兒?”紅喜嫂子驚了,很快聲音冷淡下來,“那你家立成對象是誰?村裡都知道,我不給外姓人說媒。”

對象倆字被咬得特彆重。

上麵動靜小了。

葛秀聽不清李立成娘說的是誰,倒是紅喜嫂子聽完後拒絕的聲音十分響亮。

“我剛剛才想起來,分完糧食我得去我小閨女家看看,大著肚子快生了,我要留時間去照顧月子,你找彆人吧。”

“時間肯定緊著你來……彆慌走,咱們再商量商量。”

腳步匆匆離去,李立成娘略微著急的聲音漸漸變小,直到消失。

人一走,顧小狼就迫不及待地跳出來。

“我嘞個去,搞毛!她那話說得好像秀姐兒你上趕著一樣,你真有啥事,我……還有秀姐你親戚裡的一堆兄弟,真排隊輪得到他李立成,呸,分!立馬分。”

葛秀似笑非笑地坐起身,就這麼看著他。

顧小狼被看得渾身不自在,“秀姐兒,我好看你也不能一直盯著。”

“你早就知道?”

嘴上在問,葛秀心裡卻已經肯定,心裡對他的氣慢慢消散。

“下次不用搞洋相,直接告訴我就行。”她站起身,拍拍身上沾的土。

“也得你信我,你處對象第一天我是不是就講過,李立成不行,你聽了嗎?”顧小狼越說越覺得自己委屈。

葛秀順著他的話回想,好像是有這麼一出。

“是我錯了,不該沒把你的話放在心上。”

“知道就好。”顧小狼雙腿抬起,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迫不及待地問,“秀姐兒你說,你要幾個人我親自去幫你喊。”

“喊人乾啥?”葛秀順著坡往路上走。

乾,乾啥?

顧小狼追上來,“當然是去找李立成那癟犢子算賬。”

他頓住,“你不會還心疼他,想當這事沒發生過,秀姐,村裡知道你倆談對象的人可不少,這麼輕飄飄過去,不說彆人,我都瞧不起你!”

“……”

葛秀穩穩地站在路上,轉身望著跟上來的顧小狼,看他半彎腰,刮破的衣領耷拉下來,等人站到麵前,伸出兩根手指,捏住撕破的衣服,幫他擋住胸口。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被人偷家,按著。”

顧小狼不情不願地抬起手,哼哼唧唧地嘟囔,“可不就是我。”

“說啥?”

“秀姐!咱們占理。”

葛秀當然知道她占理,“你知道女方是誰?”

顧小狼不敢置信地瞪圓眼睛,生生氣笑了。

“你該不會全把錯怪在小三身上吧。”她握住秀姐兒肩膀來回晃,“你清醒點!”

“……撒手。”葛秀掙開他的手,倒退一步拉開距離,防止他繼續發瘋。

顧小狼看在眼裡,很不服氣,“我也是男人,男人隻要不想,根本不會有小三出現,我姐就是現成例子,她當年都要結婚,田衛海還不是偷偷跟顧娟睡覺。”

要不是顧娟懷孕鬨開,田衛海沒準還想兩頭騙。

“田衛海不想,顧娟脫光站他麵前都硬……”顧小狼被瞪,才意識到自己說了啥,連忙改口,“也能推開。”

當然收斂也隻是一瞬,沒得到肯定回答讓他更加著急。

“還是你覺得是李立成他娘瞞著李立成偷偷乾的?那這男人更不能要!藏老娘們背後,不是少葉子(缺腦子)就是窩囊廢。”

葛秀過耳就忘,她有自己的主意。

“你小孩,這事彆管。”

“你要氣死我!”

顧小狼氣狠了,拳頭一攥,扭頭跳下去。

葛秀嚇一跳,“小狼!”

兩步衝到路沿,看他安穩站在溝底,放心之後心底的火氣死灰複燃。

“你在嚇唬誰!”

“哼!”

顧小狼頭一甩,拿後腦勺對著她,蹲下在茅草窩裡找了找,把之前掉的田鼠撿回來,三兩步又重新爬上來,把田鼠往她腳邊一扔,繃著臉說:“我生氣了,很生氣,不幫你剝皮,嚇死你。”

東西一丟,甩手就走。

葛秀:“……”

還說不是小孩

她低頭,暖暖的陽光照在田鼠灰色的皮毛上,一度讓人覺得它們還活著。

葛秀匆匆倒退兩步,抬起頭,前方路上,顧小狼甩著雙手,每一步落下激起的灰塵足以表明他多氣。

“回來。”

前方身影頓住。

葛秀又喊一句,“你能保證聽我的?”

頓住的身影依舊沒回頭,隻大步倒退,兩個呼吸的功夫,人就重新退回原位,先彎腰撿起田鼠,借著轉身藏到背後,也不看她,眼睛盯著天到處轉。

葛秀踢了踢他鞋子,“說話。”

“真得聽話,我才帶你一塊行動。”

剛剛氣炸的人順著台階就滑下來,拿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她,直勾勾的,像是準備迎接肉骨頭的大狗,態度親近又專橫。

“你說啥我沒聽,我老娘說話都沒你好使。”

葛秀嘴角抽搐一下,沒當真。

顧小狼迫不及待,又親親熱熱地喊,“秀姐兒,你大膽說,我都聽你的!”

“現在?”葛秀目光上下打量他一遍,“你是回家收拾收拾再去李立成家找我,還是就這樣跟我一起去?”

剛剛還在笑的顧小狼一臉緊張且防備地問。

“天都要黑起,去他家乾啥!”

“算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