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晴幾乎不假思索地就將她和金太傅討論的“三年學役”的事情簡單地跟徐馳說了出來。
等說完後,對上徐馳複雜的眼神,金玉晴的心中莫名生出慌亂,突然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種事情,她怎麼能隨便告訴彆人?
她明明知道,這其實也算是變法了,還提醒過她爹要小心,她自己竟然這麼不小心!
完全沒有想到,是因為對麵的是徐馳,而她,對徐馳可以說是天然的信任。
金玉晴心中十分懊惱,麵上也有些後怕心虛,弱弱對徐馳道:“徐將軍,這個事情我和我爹還沒理清楚,您不會說出去吧?”
徐馳生出了逗小朋友的心思,故作認真考慮的模樣,道:“嗯,那得看你以後的表現。”
金玉晴握緊拳頭,一臉不可置信地看向徐馳,道:“你!你!你!”
好一會兒,金玉晴呼出一口濁氣,正色道:“徐將軍,您可是守護大廈安寧的英雄,那些跟著您出生入死的將士們,知道您是這樣的徐將軍嗎?”
不知道為什麼,金玉晴不可置信說這番話的樣子,竟然又和上輩子李可心為了他挺身而出的時候的模樣重合了。
可明明二人的年齡、表情,甚至在說這番話的時候的感情色彩都完全不一樣,可前世,李可心的話“徐馳的爸爸是烈士,是為了國家犧牲的,沒有那些人守衛國家,就沒有我們現在的安寧生活”竟也在徐馳的腦中清晰地響起。
徐馳有一瞬間的恍惚,不過他立馬收拾了情緒,金玉晴完全沒有發現徐馳的情緒變化,還在又氣又懊惱地瞪著徐馳。
徐馳靠著茶幾,一條胳膊隨意搭在茶幾上,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茶幾,“你說說,這個三年學役的法子,是你先提出的,還是你爹?”
金玉晴防備地看向徐馳,“你想做什麼?休想去告發我爹,有什麼事情,你衝我來。”
徐馳笑了,也不想再嚇唬小朋友,便道:“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三年學役的事情,要是真能推廣,也能推動大廈的進步,我自然會支持的,隻是,怎麼之前從未聽太傅提起過?你是怎麼想到的?”
徐馳覺得,三年學役的事情多半是金玉晴提出的,若真是太傅想出來的,這麼大的事情,太傅總不至於同一個九歲的孩子討論吧。
金玉晴沒有回答徐馳的問題,卻是狠狠呼出一口氣,毫不掩飾地鬆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徐將軍這樣保家衛國的英雄,一定是好人,好人是不會傷害好人的,我爹是好人,我也是好人,我們一家都是好人。”
“說什麼呢?”金太傅一腳跨進書房,身側是端著茶水一起進來的王琦。
徐馳見金太傅進來,連忙起身朝金太傅抱拳,道:“冒昧登門,還望太傅不要見怪。”
金太傅忙虛扶徐馳,道:“徐將軍說的哪裡話,徐將軍登門,讓我太傅府蓬蓽生輝,我高興還來不及呢。”
說完瞥了眼金玉晴,道:“小女頑劣,若有失禮之處,還望徐將軍念她年幼,莫與她計較。”
徐馳自然連忙道:“金太傅太謙虛了,金姑娘被太傅教得很好,徐某羨慕還來不及呢,此次造訪,就是想同金太傅探討一番,怎麼將家中小輩,都教育得同金姑娘一般聰慧懂事。”
“哈哈哈哈!”金太傅今天在皇家學院那幫熊孩子那裡受的氣,這下子真的是徹底散了,“徐將軍過獎了。”之前他怎麼沒發現,這徐將軍,竟然這麼會說話。
金太傅自詡聰明,但自從有了金玉晴這個女兒後,誇金玉晴聰明,絕對比誇金太傅聰明更能博得金太傅的歡心。
金太傅開心歸開心,但他心裡卻並沒將徐馳這話當真,隻以為徐馳這麼說,是因為金玉晴在場,不方便說今日的目的。
金太傅轉頭便對金玉晴道:“我方才看見你娘回來了,給你買了不少好吃的好玩的,快去你娘那邊玩去,爹同徐將軍說會兒話。”
金玉晴應了聲“好。”又朝徐馳禮貌告彆,便跑去隔壁主院了。
金太傅也沒有去主位落座,而是撩袍坐在金玉晴方才坐的位置,直接與徐馳隔著茶幾相鄰而坐,一邊道:“嘗嘗我府上的茶水,讓徐將軍久等了,實不相瞞,府裡丫鬟都是剛采買的,今日夫人帶了貼身丫鬟出去采買,府中這幾個丫頭年紀小,也沒學過泡茶,這不,還是府裡的老管事現燒的水泡了這茶。”
徐馳隻微笑點頭,再次朝金太傅抱拳道:“是我冒昧造訪,叨擾了。”
金太傅見徐馳絲毫沒有覺得太傅府寒酸,這才又道:“不知徐將軍今日過來,是為何事?”
徐馳起身,鄭重朝金太傅拱手一禮,“今日,徐某是為了侄子徐策而來……”
徐馳緩緩道來,原來是這些年他一直在外,徐策因為從小沒爹,徐家這一輩也就徐策這麼一個孩子,家中太祖母、祖母、伯母、母親都是圍著徐策寵,今日闖禍,這個勸著護著;明日闖禍,那個勸著護著,徐策如今對任何事情都沒有了敬畏。
徐馳回京時間不長,卻是剛好趕上京中眾人都在討論金太傅會教孩子的事情:
一件是,將原本癡傻的閨女養成了活蹦亂跳的激靈姑娘;
另一件則是,讓原本不敢見人,不願開口說話的刑部侍郎家的公子教得可以說話了。
這一件件一樁樁的,無論哪一件拿出來都夠讓人佩服了,而徐策,不過是頑劣,在這些問題麵前,大概都算不上問題吧?
“徐某有個不情之請,想請太傅幫忙。”
金太傅聽了一大堆,大概也猜到,事情應當是與徐策有關的,在金太傅看來,小孩子的事情跟朝堂無關,都不打緊,不打緊的事情,他願意賣徐將軍個好,“徐將軍請說,能幫忙的,我絕無二話。”
“待我回邊疆後,能不能請金太傅教育徐策,到時候讓徐策直接住在太傅府上,請太傅將徐策教育成才,至少不要成為紈絝敗類。”
“住我們府上?”繞是金太傅見多識廣,這會兒也有些驚到了,大家都在京城,將軍府又不是沒人,讓徐策住他家,真的好嗎?
徐馳像是看穿了金太傅的心思,立馬道:“太傅放心,這事情我同皇上提過,皇上讓我自行與太傅談妥就成。”
金太傅皺眉,“皇上同意?”皇帝不是一向擔心朝中文武勾結嗎?徐策雖說隻是個孩子,何嘗不是皇帝捏在手裡的人質?
他如今本就不怎麼受皇帝待見,皇帝怎麼敢將徐策放在他這裡?就不擔心他和徐馳聯手,做點什麼影響朝廷穩定的事情?
金太傅沉吟一會兒,終是忍不住問道:“你答應了什麼條件?”
徐馳眼中了然,果然,最了解皇帝的還是金太傅。
他笑著道:“或許在他那裡是條件,不過,我原本也沒什麼打算,也就不算什麼條件。”
想到徐家滿門忠烈,為維護大夏的安寧,徐家幾輩人的鮮血都灑在了邊疆,而到了徐策這裡,確實,有些不像話。
金太傅點頭應下。
徐馳又道:“太傅,三年學役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需要我做什麼嗎?”
金太傅原本端著茶手一抖,茶水灑了些許出來,金太傅連忙放下茶杯,“晴兒這都同你說?”
沒道理啊,他閨女又不是傻的,怎麼可能同徐馳說這些?
正在金太傅滿腹疑問的時候,徐馳道:“金姑娘說,徐某是保家衛國的將軍,守護大廈安寧的將士,是好人!”
說完滿目感激地看向金太傅,再次抱拳道:“徐某多謝太傅對萬千將士的肯定!”
金太傅眉頭輕挑,徐將軍這是以為,晴兒的這種認知,是他灌輸的?
他,有同閨女討論過戰事?
金太傅完全不記得了,不過麵對徐馳的感激,他隻得先認下此事道:“這是將士們該得的榮耀。”
兩人又客氣了一番,便討論起了三年學役的事情。
在徐馳看來,這所謂的三年學役,其實同後世的九年義務教育就是一回事,於是在討論的過程中便直接說成了“三年義務教育”。
徐馳的這個說法一提出來,金太傅立馬拍案叫絕,於是,金太傅直接改了口。
兩人就“三年義務教育”進行了一場熱切討論,金太傅隻恨沒早些跟徐馳這般深入探討教育的問題,隻覺得徐馳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再想起徐馳推行的那套數字寫法,更是對徐馳敬佩有加。
金太傅自詡聰明,可如今與徐馳這麼一比,想到自己這個年紀,還一心想著闖蕩江湖,若不是家中遇上那樣的事情,指不定他還要在外漂泊多久才能成長。
雖說兩人討論了兩件事,但時間其實沒過去太久,徐馳很快就起身告辭,畢竟,再坐下去,彆人就要用晚膳了。
金太傅親自送了徐馳到大門口,卻在送走了徐馳後,發現巷子口的梧桐樹後有兩個身影鬼鬼祟祟,其中一個還很是眼熟。
金太傅眯著眼睛看過去,那個他覺得眼熟的身影,不就是今天被他單獨教育了一天的永昌候世子——龐澤楷嗎?
至於另外那個,嗬,就是今早在他家門口喊“老金”的秦風竹,他已經讓阿忠打聽過了,秦風竹就是大理寺卿家的那位發誓不進學堂的小公子。
一個逃學,一個乾脆直接不進學堂。
想到這兩人是自家閨女來京城後新交的“朋友”,金太傅就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
金太傅在心中默念“教書育人、教書育人,一視同仁、一視同仁”,然後突然一個原地加速,朝巷口的梧桐樹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