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到金太傅不容忽視的關切目光,徐馳壓下心中的自我懷疑,朝金太傅拱手,道:“多謝太傅關心,這孩子皮實,這點傷沒有大礙。”
“還是看看好,大夫看過之後,確認沒有問題,大家也能放下心來!”金太傅還是不放心,現在要是不看看,回頭這熊孩子去彆處出點什麼問題不敢說,再找上他,他可就說不清了。
徐馳嘴角微抽,大家?是他理解的大家?徐策受傷,金太傅也會不放心?
轉念想到金太傅是教書育人的,徐馳覺得,大抵教育界的好老師,不分古今,都這般關心學生、孩子吧?
想到好老師,徐馳腦中閃過那抹熟悉的身影,含糊應了聲“沒事!”
“真的不用找大夫看看?我瞧著,小公子這樣子,應該是挺疼的。”金太傅道。
能不疼嗎?臉都那樣了,身上還不知道有多少處青紫呢。
他總不能說,傷得挺重的吧?這兩年,他可沒少給萬坪附近的人家賠銀子。
今天這家孩子被他閨女打得流鼻血,明天那家孩子被他閨女推倒磕掉了門牙……
金太傅也不明白,閨女這腦子清明後,力氣也越發大了。
不過,太傅夫人劉氏的話倒是深得金太傅的心,“相公聰明,我力氣大,咱們閨女既然好轉了,自然是會越來越像我們夫妻,腦子聰明,身上有力氣!”
太傅夫妻,因著先前閨女渾渾噩噩操碎了心,如今不過是賠點銀子,兩人都覺得不是大事。
不過賠銀子的事情乾多了,金太傅還是有些擔心,他堂堂太傅,要是養出個土匪女兒,恐怕能被載入大夏的史冊了。於是,金太傅開始關注閨女打架的原因。
這一打聽,金太傅夫妻二人是徹底對閨女放心了。
因為他們家閨女一般不出手,隻要出手,必定是“打抱不平”、“懲惡揚善”……
隻是,到底傷了人家孩子,太傅夫妻覺得,賠點銀子,還是應該的。
莊戶人家,家中孩子多,磕點碰點都是常事,金夫子還給賠銀子,這樣一來,金玉晴打架,不但沒有讓附近村民厭惡,反倒還漸漸變得受歡迎了。
那些金玉晴打抱不平罩著的好孩子家,自是感念金夫子家的閨女的,那些孩子也隱隱將金玉晴當成“包大人”了,不過村裡的孩子可不知道什麼包大人,都稱金玉晴為“金大力”,甚至一直認為“被欺負了就找金大力”。
對於有熊孩子的農戶家,孩子挨頓打,又沒打壞,還能拿銀子,這好事,上哪裡找?
隻是苦了附近的熊孩子,誰不知道,夫子家的金大力打人,能疼半個月,偏偏拿著銀子去看大夫,大夫還說沒事兒,然後他們還得被爹娘再揍一頓,原因是“浪費銀子!”
於是,挨了打,他們爹媽樂嗬嗬地帶去給夫子過目,根據傷情拿銀子,然後他們得咬牙忍痛半月,甚至更長時間……
這些事情,時間久了,阿忠和王琦等人便也知曉得七七八八,金太傅自然也就知道得差不多。
但這次,金玉晴打的是定國將軍家的小公子,定國將軍滿門忠烈,當年,徐老將軍戰死,緊接著老將軍的兩個兒子徐博、徐聞陸續戰死,甚至連徐博的兒子徐達也死在了戰場上。
所幸那時候徐聞的兒子徐馳年紀還小,沒在最前線,這才活了下來。而徐博還留下個兒子徐策養在將軍府裡。
因著那場戰爭,徐馳堅持駐守邊疆,將軍府隻剩下女眷和徐策,徐策也直接被寵成了熊孩子。
金太傅雖然心裡知道,多半是將軍家的小公子做了什麼“壞事”,可這到底同莊戶人家的孩子不一樣,若是有點什麼事,可不是他拿點碎銀子就能皆大歡喜的,是以,金太傅一臉愁容。
他太難了!
徐馳是真的覺得,都是皮外傷,真的沒事,這金太傅是不是有些太小心孩子了?
“太傅放心,這小子皮實得緊,就方才他在門口那中氣十足的喊叫,能有什麼事?”
金太傅垂眼點頭,“徐將軍說得有道理。”他已經這麼提醒了,徐將軍仍堅持說沒事,那就應該不會有事了。彆再回頭說是被他閨女弄出的什麼後遺症就行了。
見金太傅若有所思,徐馳生怕金太傅再勸他帶徐策看大夫,便趕緊轉移話題,對徐策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不許撒謊,給我老實點,你知道的,我跟祖母她們不一樣!”
迎著徐馳略帶壓迫的眼神,徐策縮了縮脖子,吞了口唾沫,正斟酌著怎麼開口,外頭就響起了金玉晴的哭喊聲。
徐策皺眉,這聲音怎麼有點耳熟?
下一刻,金玉晴就衝了進來,“爹,有人打我,嗚嗚嗚嗚……”
徐策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頂著雞窩頭的金玉晴,還有,她的臉怎麼回事?怎麼成這幅樣子了?
難不成,跟他打完後,她又跟人打了一架?
看著金玉晴的狼狽樣子,徐策微微咧嘴,活該!
金太傅一把摟過金玉晴,完全顧不上屋中還有徐馳,擔憂道:“怎麼了這是?誰欺負你了?”一邊說著,一邊懷疑地看向徐策,剛好瞧見徐策幸災樂禍地揚起嘴角。
好嘛!他方才居然擔心這小子被打壞了,原來這小子是惡人先告狀!
要是他家閨女有個好歹,他得廢了這臭小子!憤怒的金太傅,此刻完全不記得徐策是什麼獨苗苗的事情了。
大概也是因為,在金太傅心中,定國將軍一門,又不是隻剩下徐策了,不是還有徐馳將軍嘛,怎麼就“獨苗苗”了?他家晴兒才是他們家獨苗苗。
金玉晴衝進來的時候,徐馳隻覺得一陣眩暈,眩暈中竟然還有一絲李可心的熟悉感,可他抬眼看向正在金太傅懷中“嗚嗚嗚嗚”的金玉晴的時候,不由得搖了搖頭,隻覺得自己可能是連續幾日被徐策給氣的,讓他對李可心的懷念日益俱增。
沒辦法,管孩子,還是李可心有一套,人家是老師,專業管教孩子的。
隻是,眼前這金太傅的女兒,顯然也是欠李可心管教的熊孩子。
徐馳忽然理解金太傅方才的擔憂了,原來是,孩子打架這事情,在金太傅家也是經常上演的。
徐馳也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原來金太傅是親身感受豐富之人。
可徐馳的笑容,在金太傅看來,無異於挑釁,怎麼,你們打贏了很開心是吧?
於是,金太傅決定,今兒這仇,他們父女得當麵給報了!
“告訴爹,誰把你欺負成這樣了,爹去幫你按住他,讓你打斷他的狗腿!”
即使氣得肺都要炸了,金太傅也堅持不打孩子。
彆人的孩子也不打!
哪怕那孩子欺負了他的寶貝閨女。
但,可以讓他閨女動手。
金玉晴委屈巴巴道:“就一個小男孩,麵生得緊,嘴巴還臭,罵陸雲起小結巴,我與他理論,他就朝我揚拳頭,穿一身靛藍色騎射服……”
隨著金玉晴的描述,徐策微揚的唇角僵住,低頭看了眼自己灰撲撲的騎射服,似乎在確認,這是不是靛藍色?
一旁看熱鬨的徐馳顯然也意識到金玉晴說的是誰了,迎向金太傅吃人的目光,徐馳連忙起身拱手道:“太傅,實在抱歉,徐策這些年管束不嚴,我今日一定給您個交待!”
金玉晴假裝才發現屋裡有外人,瑟縮了一下,往金太傅身側躲了躲,輕聲道:“爹!”
金太傅安撫地拍了拍金玉晴,介紹道:“彆怕,這位是定國將軍,徐馳,徐將軍!”
這就是陸雲起說的身高八丈,虎麵獠牙的定國將軍?金玉晴有些意外,能被傳成這樣,肯定是打仗非常厲害的,她還以為,至少得跟她爹一個歲數呢,沒想到,這人這麼年輕?
也就十五六歲吧?
金玉晴“怯怯”地喚了聲“徐將軍!”
徐馳點頭,轉頭看向徐策,立馬換了副麵孔,“給我過來!”
徐策猛地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要不是知道逃不出去,徐策這會兒恐怕會直接拔腿就跑。
徐策定了定神,恐懼又委屈地指著金玉晴道:“不怪我,是她先動手的!”
再說,他們打完架的時候,她也不是這幅樣子啊,明明是他比較慘好吧?
徐策覺得,今天最大的錯誤,就是打完架,他不該簡單地整理了自己,現在看到金玉晴這樣子,徐策哪裡還有不明白的,指著金玉晴就道:“她是自己弄成這樣的,不是我!”
金玉晴看向徐策,緊緊抓著金太傅的袖口,可憐兮兮道:“爹,就是他,就是他欺負陸雲起和我!”
金太傅十分相信自己的女兒,畢竟金玉晴腦子清醒後,雖然經常爬樹搗蛋,但是從來都是敢作敢當、黑白分明,到目前為止,金玉晴還沒撒過慌。
嗯,除了,經常將事情換一個說法。
徐策有瞬間的驚恐,辯解道:“小叔,她說謊……”
徐馳沉聲道:“徐策,過來!”說著指了指自己眼前的地麵。
徐策想也不想就拒絕,“我,我不!”
徐馳咬了咬後牙槽,道:“那你老實說,是不是你先罵人的?”要不是在金太傅家,他早將熊孩子抓過來打屁股了。
“我……”徐策原本理直氣壯地想否定,迎著徐馳深不見底的瞳孔,卻在“我”字出口後,氣勢就弱了下去,垂眼不敢再看徐馳,“我,我就隨便走走,走到那邊聽見有人讀書,一句話半天讀不順暢,我隻是忍不住笑出聲,那人,哦,陸雲起,他叫陸雲起是吧?”
徐策似乎是忘記了方才對徐馳的恐懼,一臉認真地問徐馳。
徐馳見徐策這模樣,實在是不知道該誇這小子心理素質好,還是該擔心這小子腦子不太好,這時候,這問題很重要?麵無表情地點頭。
徐策得到肯定,立馬獲得了被鼓勵的力量,聲音也響亮了些,“陸雲起轉出來就瞪著我,還一副被我欺負慘了的委屈樣子,我這不得趕緊撇清關係啊,就說,你自己不會背書,休想賴我,一看就是腦子不太好,不然一句話哪裡要讀這麼多次?”
“咳!”徐馳立馬乾咳,打斷了徐策的話,“行了,趕緊道歉!”
徐策哪裡肯,都說到這裡了,他也委屈啊,“小叔,我又沒先動手,為什麼道歉?”
這次不用徐馳開口,金玉晴立馬就道:“你是沒先動手,但是你先罵人的,你先罵陸雲起腦子不好使,陸雲起被你罵得說不出話了,你又罵他小結巴,小啞巴!”
“我哪有罵?我隻是說而已!”徐策覺得,自己根本沒罵人,隻是說說而已。
金玉晴看向徐馳,認真道:“徐將軍,您覺得什麼叫罵人?判斷是不是罵人,難道是看語氣,而不是內容嗎?”
徐馳有些意外,金玉晴一個小孩子,居然能這般精準地分析問題,不愧是金太傅的女兒。嘴上忙回道:“我覺得,金姑娘說得對!”
金玉晴:??她說得對?
她方才明明是給出選擇的問句,徐馳給她來個肯定的回複,金玉晴懵了一瞬,馬上明白了徐馳的意思,朝徐馳揚起一個真誠的笑容,“徐將軍不愧是統領千軍萬馬的將軍,果然明事理。”
看著金玉晴眼中的真誠,徐馳忽的又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記憶中那個原本怯弱,卻在他被人指指點點的時候,勇敢站出來的那個人。
徐馳眼中有一瞬間浮現出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溫柔,不過他很快就再次壓下心中這種奇怪的感覺,朝金玉晴抱拳,“金姑娘謬讚了!”
徐馳心中很是疑惑,他今日竟然因為這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已經兩次想起李可心了,徐馳偷偷打量著金玉晴,他認識李可心的時候,已經高中,雖然不曾見過李可心這麼小的時候,但李可心小時候應該不會是這種淘氣孩子……
迎著徐馳溫柔的目光,金玉晴覺得心口一緊,有什麼東西在裡麵亂撞,趕緊移開目光,心中嘀咕:莫非這徐將軍當真是妖怪?會什麼妖術?不然,她怎麼覺得有些心慌?